未竟之途

　　“这身衣服，合适吗”苏轻采走到大厅外欧式的吊灯下，稍微抬起了手，令同寝室的室友能看全她身着的燕尾服。
　　“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不太适合你”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正式的打扮”
　　“对吧，轻采应该是更适合那些可爱系的衣服”室友说着说着，忽然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
　　“干什么啊！又不是在寝室里，有人看着呢！”
　　“不怕不怕，让我抱一抱，一想到轻采这场比赛取得优胜之后就会离我越来越远，就觉得伤心”
　　“只是晋级赛而已，而且还不一定会晋级呢，厉害的人这么多，我都没什么信心”
　　“哼哼，我要是那些评委，就算你的演奏只能得1分，实际打分的时候我也会给你打100分”
　　“为什么啊”
　　“轻采这么漂亮，其他99分自然是颜值啊。说起来你今天好香，是用了新的沐浴露吗，不好，我发现我的性取向忽然出现了问题…”
　　“滚啦！”
　　说着，苏轻采含笑推开了室友，拜她所赐，自己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好啦好啦，说正经的，加油哦，我和其他的同学会在观众席上支持你的”
　　“恩，我知道”
　　苏轻采出场的次序靠后，所以在登场前，她倒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去准备。从洗手间出来后，她绕过后台，瞅了眼观众席。
　　还算是比较宽广的会场里，大概只坐满了三分之一的观众，仔细观察的话，这些观众中也有许多是参赛者的家人和朋友，这么一算，真正来听的音乐观众恐怕是少之又少。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一是听古典乐在这座城市实在谈不上是一种大众文化，其二吗，这毕竟只是一场选拔赛，关注的人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松口气之余却多少又令人有些扫兴，但苏轻采倒也并不会因此而松懈，她并不打算输给任何人。
　　老实说，她不喜欢用音乐来竞争，在他心里音乐应该是更纯粹一些的东西，但她却也不得不前进，道路的远方有着比这里更美丽的风景，那终究是只有少部分人能抵达的目的地。
　　苏轻采从来不觉得自己多么具有才能。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陈煦总能比她考出更好的成绩，学音乐的时候，不爱与老师和同学交流的沈晨却总能将自己压下一头，而对乐理了解得越深，就越发现贝多芬莫扎特这些在墙壁上挂着的伟人是多么令人难以企及。
　　她只能默默的努力着，那些比语文阅读题还更令人要发狂的乐谱，学校里那些隔音效果糟糕却不得不去争抢的琴房，日复一日的练习小提琴后给身体带来的各种负担，是她梦里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的努力是否有意义，也不是没有因为疲劳而变得消极过，但她还是克服了这些困难，站到了这个舞台上。
　　比赛开始后，选手一个接一个的登场，现场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紧张，想来这些人也都是在自己专精的乐器领域出类拔萃的人，大都是怀着能够晋级的信心来到这里，自然谁也不愿意就这样认输。
　　终于轮到苏轻采了，首先考核的是练习曲，这最考验技术的环节是不少选手的噩梦，偏偏这场比赛的评委挑选的练习曲又是一首难度很大的曲子，所以刚才有几个选手就因为紧张导致演奏出错。但这对苏轻采并不是个难题，经年累月的练习令她的基本功变得非常扎实，一首曲子演奏下来，几乎没什么差错。
　　然后，便到了自选的乐曲，当评委示意她可以开始的时候，站在灯光照耀下的舞台前时，她不免有些恍惚。
　　那家伙，是不是也在另外一座城市和自己一样，站在同样的舞台上呢，要是进入正赛，可不想碰见她呀。
　　这么想着，苏轻采暗自笑笑，然后，开始了她的演奏。
　　A大调第五协奏曲，是她第一次和沈晨相遇时她表演的乐曲，也是她梦想的起点，更是她想要传达给世人的声音。
　　比赛结束后，已经到了晚上了，人潮退去之后，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剧院一下安静了不少。
　　陈煦刚刚给她发了条慰问的短信，但苏轻采暂时没有心情回复它，她背着自己的提琴，从剧院里走了出来。
　　是自己刚刚从紧张的情绪里走出来吗，苏轻采觉得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色有些不真实。
　　无数的华灯在闪烁着，远方大厦上转动着的彩灯，近处缓缓而去的车灯，它们俱化为了夜晚的光点，给人一种虚幻感的同时，却又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点亮了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有些梦幻的夜。
　　站在剧院的大门口，一个女生从身后叫住了她，苏轻采原本不以为意，以为是和自己一样不打算回学校的同学，但是，当她回过头的时候，望着眼前的人，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假如我又遇见了你，隔着悠长的时光，我该如何致意，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到了回答的时候了。
　　苏轻采说不出任何的话，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种表情，只是看着她，眼泪不知不觉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好久…不见，轻采”她挠挠头，似乎有些尴尬。
　　苏轻采依旧沉默着，眼前的人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一下深呼吸之后走了过来，试探着轻轻地抱住了她，苏轻采能够感受到，她激烈跳动着的心跳。
　　原来，这是真实的啊。
　　“好久不见，晨”曾想过千言万语，最终却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她穿着盛夏里常见的短衫和休闲裤，扎了个马尾辫子，英姿飒爽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怎么会这样呢，虽然面容还是没什么改变，但是记忆里的她应该是宛如大家闺秀一样，内心却比谁都要坚强，为了自己喜欢小提琴会固执的反抗着她讨厌的父亲。
　　苏轻采忽然笑了，记忆和现实的反差令她觉得有趣“立场反过来了呢”
　　“对啊”
　　“以前在感觉上明明是我要厉害一点”
　　“恩...，你没过去那么开朗了”
　　“是吗？我变成熟了吧”
　　“才没有，听你演奏出的提琴曲，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改变过”
　　就这样谈了几句后彼此又沉默了下来，于是苏轻采拉住她的手，就像过去一样，走在了夜间的道路上。
　　沈晨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的身边并步走着，也不在乎目的地通向哪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演奏的”
　　“看见你的参赛名字了呗”
　　“这样啊，对了，你没来参赛吗？”
　　“没有，我已经放弃小提琴了”
　　握住她的手忽然僵住了。
　　“…放弃？”
　　“是，当年从我和我妈从那臭老爹那里逃走后，因为家里经济紧张，我就放弃小提琴了，也有几年了吧，技术早就比不上你了”
　　“为什么！”苏轻采忽然激动了起来，她抓住沈晨的肩膀，猛烈的摇着“不可能！就这样就令你放弃了吗，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明白的，你可是沈晨，将小提琴视作自己生命的人，放弃，开什么玩笑！”
　　然而，沈晨只是微笑着，等待着苏轻采的情绪慢慢的回复。
　　“真的…放弃了吗？”
　　“恩，放弃了，抱歉，不能遵守当初的约定，抱歉…”
　　夜风吹着，沈晨把头别了过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轻采觉得，被她的刘海遮住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泪水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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