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峰堂堂

　　天墉城。
　　“妙法长老，大师兄求见。”一个穿着天墉道服的少年站在芙渠身后，恭敬道。
　　芙渠回头，挥手示意那少年退下：“让他进来罢。”
　　少年安静地退下，随即一名深紫色道服的少年走了进来，手中握着长剑，朝芙渠拱手道：“玉泱见过妙法长老。”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心有一点朱砂，剑眉星目和当年的屠苏有些相像，气质却愈发像陵越起来。
　　“玉泱此次前来，可是为了你师尊？”芙渠微微一笑，率先开口。
　　被称为玉泱的少年略微一愣，随即点点头，目光有些担忧：“师尊他不辞而别，本来以为他只是如同往年一般，去看望师祖紫胤真人罢了，却不想，师尊离开五日，一直杳无音讯……”
　　芙渠温和地笑了笑，有些宠溺地摸了摸玉泱的头：“你师尊，他是去寻人了。”
　　芙渠早就料到陵越此行必定时日不短，不耗费几个月的工夫，陵越也不会回来。
　　她知道屠苏师兄对大师兄来说有多么重要，便也放手让大师兄去寻找他。
　　玉泱却不是很明白：“寻人？芙渠师叔，我师尊去找谁了？”
　　芙渠意味深长地一笑，竟有几分高深的意味：“去找，他最爱的人。然后，接他回家。”
　　玉泱却更加疑惑了，师尊还有最爱的人？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芙渠师叔，我师尊……最爱的人是谁啊？”玉泱问得小心翼翼，似乎怕触及什么。
　　他只知道，有一个人的名字和事情是不能在师尊面前提的，那是师尊的禁忌。
　　百里屠苏。
　　那是师尊年少时的嫡系师弟，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天墉城，再也没有回来。
　　他没有见过屠苏师叔，当时他入天墉城时，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他不知道屠苏师叔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名字会是师尊的禁忌。
　　他一直以为，师尊恨他。
　　不过，似乎他想错了。
　　芙渠笑着笑着，眼眶渐渐红了，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大师兄最爱的人……是屠苏师兄啊……”
　　玉泱犹如晴天霹雳。
　　怎么会……师尊他竟然……
　　玉泱突然想起那一夜，朔月之日，在玄古居看到的那一幕。
　　大约是一年前，七月三十的晚上，他按照惯例去打扫玄古居。
　　据说那是师尊从前住过的房间，里面的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包括一些师尊用过的茶具，也仍旧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
　　芙渠师叔说，里面的摆设不能改变位置，因为那里面珍藏着师尊许多美好的回忆。
　　可是，那天夜里，他看到师尊坐在床榻边，一旁点着一盏烛灯，手中拿着一个盒子，正在翻阅盒子里的东西。
　　那里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橙色的小铃铛，比如人形的木雕，比如紫色的腰带……还有，一个白玉相思扣剑穗。
　　师尊看到它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将那个剑穗反复翻看了很多遍，随后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他原本以为，盒子里没有别的什么了，却看到师尊手指轻轻摩挲着盒子的边缘，竟抽开一个夹层来。
　　师尊似乎也没想到竟会有夹层，好奇地伸手进去，竟从里面抽出了一个书页有些泛黄的本子来。
　　那似乎是一本日记本，日记的主人很是小心，虽然书页泛黄，书却压的平整，连书角都没有卷边。
　　师尊一页一页地翻阅，一向紧绷的面容十分柔和，连嘴角都轻轻勾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师尊笑得如此温柔，可是师尊，笑着笑着，竟然哭了。
　　是的，师尊一页一页地翻完那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就哭了，前所未有的失态。
　　芙渠师叔说师尊坚韧，几乎没有哭过，就算年少时哭也只是倔强地红了眼眶，情绪掌握得非常好，但是他看到的，却是师尊在烛光下哭泣，温润晶莹的泪一串串落到书页上。
　　良久，师尊静静地擦干眼泪，收起日记本，放回原处，抱着那个盒子睡着了。
　　第二天，一向严于律己的掌门陵越真人，破天荒地起晚了。
　　玉泱看到他师尊的时候，发现他眼睛有些红肿，却仍旧一派平静，就像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后来进玄古居打扫时，没忍住好奇心，偷偷抽出那本日记本翻看起来。
　　那无非就是些日常的故事，主人的笔迹从稚气变得苍劲，从娟秀变得潇洒，似乎是一个少年从小到大的蜕变。
　　师兄给我做了银耳莲子羹……师兄教了我玄真剑法……师兄陪我练剑……我煞气发作不小心重伤了师兄……师兄给我带了木雕……师兄又给阿翔买五花肉了……
　　平淡而幸福，静谧而安宁，这本日记的主人，和他的师兄过得十分快乐。
　　不知不觉中，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陵越，待我煞气除去，我愿与你携手踏遍山河，生死同归。
　　——百里屠苏
　　不是师兄，而是陵越。
　　他仍旧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
　　这便是师尊与屠苏师叔之间的感情么……
　　屠苏师叔那句话，当时他不是很明白，现在听到芙渠师叔这么说，似乎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画情透骨的深爱啊……
　　然而聪慧如陵越，当年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只想到或许屠苏对他有情，却没想到，他一直是他心目中爱不了的挚爱。
　　陵越与屠苏，之所以错过，不是因为造化弄人，而是因为都太懂得隐藏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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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屠苏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七天之后。
　　“陵越掌门？”百里屠苏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到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男子。
　　他睡颜从容安静，雪白的剑眉却依旧紧锁，如雪的白发披在身后，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扎眼。
　　陵越睡眠极浅，百里屠苏轻轻一动便立刻惊醒：“屠……百里公子，你醒了？”
　　百里屠苏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陵越赶紧伸手去扶：“怎么样？饿不饿？”
　　“我睡了多久了？”百里屠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那模样竟与年幼时如出一辙，只是，此时的他，不再是当年单纯的孩子，而是美得魅惑众生的少年。
　　陵越望着他的模样，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那晴雪呢？！晴雪在哪里？”百里屠苏猛地坐直，焦急地抓住陵越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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