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之弦

　　“那个，不好意思，走神儿了。”我正色道，见她依然不快便补充，“放心，笑的不是你。”
　　“是么。”谭晓停下，嘴型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踹了我一脚，“啊，心情好多了。”
　　“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踹你一下。”她一脸淡然。
　　喂喂，不要说得别人好像路边的小石子一样呀。
　　她抬手撩了下耳边的发丝，大步向前。才走一会儿，她又停下，望向我这边。
　　再踹我绝对反抗。
　　“走快点！”像是不耐烦，她说完继续向前。
　　为了和平，保持在她身后三四步远的我加快步伐。
　　一路无话走过一段，谭晓说：“她怎么还没好，我们等一下吧。”说完趴在旁边的栏杆上。
　　“好。”我也背靠栏杆，倚在一旁。
　　对面是花圃，有鹅卵石小道跟几张石质桌椅，茂盛的青杉与簇拥的小叶黄杨或里或外的形成屏障，红黄白蓝的花朵争相盛开，空气中有花与叶混合的芳香。
　　花圃边有橱窗，校园里随处可见这种名为宣传栏的橱窗，教学楼那边是黑板报，其他还有论文剪报、活动缩影之类。开学时跟着舍友一起转过，记得这里是绘画摄影，摄影作品都是出自老师。
　　我喜欢花圃的风景，但很少停留，因为有许多其他喜欢这里的人，一堆女生或一对男女。拥有人物的风景也是一种风景，她的存在让我意识到这种早该察觉的事。
　　谭晓静美如画，夕阳的光辉使她更添一种柔和与温婉。若不是片刻前的记忆不住跳出捣乱，说不定可以更好地镌刻住这如梦般的虚幻印象。
　　我正盯着她的侧脸，谭晓突然面向我。
　　“……怎么了？”我憋着气说。
　　“杨虎鹰……还真是不喜欢说话呢。”
　　“要说点什么吗？”
　　她细微地抬头。
　　“哇，今天天气真好！”总算把气捋顺，虽然语气活泼得我自己都意外。
　　“是啊，朗日和风，万里无云。”
　　“喂，那边就是云好吧。”我略过她看天边，“火烧云。”
　　谭晓望向天空，笑了一下：“是火烧云。”说完看了我一眼，趴在栏杆上哈哈大笑。
　　她大概是在笑我，但我不明白有啥好笑的，我只是顺着她的话。一般人会说什么“朗日和风，万里无云”么，又不是吟诗作对。
　　谭晓笑了一会儿转过身，也背靠栏杆，她看着花圃，莫名又微微一笑。
　　我也向花圃望去，枝叶在风中摇曳。
　　学校的课桌两位一体，班上多为男生们一桌，女生们一桌，能够男女互为同桌的，至少有一个是不像会辜负老师期望的信得过产品。不管老师出于什么考虑，我并不多么期待与女生成为同桌。回首过往，“三八线”这个词立马出现，紧接着奇怪的纠纷，然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一定要及时揽下，不然会上演巨麻烦的实例验证：女人是水做的。
　　夏丽双不一定是水做的，但说不准是麻雀化的。她与周围的女生会聊许多话题：题目怎么答，头发怎么扎，饰品真漂亮，姨妈真麻烦——起初讳莫如深，如今聊胜于无。
　　她们也会讨论男生，偶尔问我些对于女生的看法，回答完面对的常是不高兴的脸庞加上“说话真损”、“表面夸人，实际骂人”等等评价。总以抱怨为收尾的交流任谁都不会觉得舒畅，后来她们再问时我便像注射疫苗般先问声“你确定要听”之类以求缓解，于是评价里多了“啰里啰嗦”、“婆婆妈妈”。
　　“杨虎鹰！”跟别人说着话的夏丽双忽然叫我。
　　“嗯？”趴在桌上的我向她转过头。
　　“你吃不？”她示意手中一包辣条，小手不住挤捏，一根辣条的半截冒出包装袋。
　　“谢啦。”我探过头，龇牙咬住，咀嚼。啊，油太多了，手是没沾到，还是要擦嘴。
　　再看夏丽双，正分与其他人。
　　对于别人的分享我不会频繁拒绝，一方面这毕竟属于一片心意，另一方面被拒绝后下次通常都会忽略。可惜没心没肺的夏丽双似乎搞错忽略对象，忽略的不是我的存在而是被拒的过往，总如初见般扑闪着透亮的眼睛再次询问。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吃人家的这么久多少得回点意思。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好了，今天身上没带钱。
　　早饭回来时买好零食，现在晚自习前，它依然完好无损地隐藏在我的抽屉。夏丽双今天似乎特别忙碌，认真写着题目，与别人愉快地闲谈，疲惫伏桌休息……
　　虽然不至于过保质期，但总不能留到明天吧，明天……也像今天这样咋办？啊，不知味道如何，难吃就不分了。
　　我端正地坐好，双手伸进抽屉，摸索到零食，伴随着“嘶啦”的声响，夏丽双从门口走进来。她对我笑了一下，露出几颗好牙，我也弯曲嘴角。
　　“杨虎鹰有什么事吗？”她坐下。
　　“没有啊。”我小心地将零食朝里推。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哦……你的头发没扎起来，好奇。”
　　学校规定，女生头发的长度若是过肩，必须扎起，夏丽双与谭晓常见都是马尾。
　　“刚洗完，还没干。”夏丽双张开手指梳理，头发更加披散开，“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嗯，也是。”
　　我当然知道这个时间段你们会回宿舍洗澡或洗头，这不是非要找个盯着你的理由嘛……
　　放松，放松，放松，我可以的！
　　“那个，”她拿出作业本时我说，“我刚好买了零食，给你一点吧？”
　　“嚯嚯，杨虎鹰也会买零食吃吗？”
　　“会呀，只是不经常。”
　　掏出袋子，我发觉手上有些汗，悄悄在衣服上蹭了下，然后抓过几个递过去。
　　“这是……巧克力？”她没有伸手。
　　“嗯。”巧克力金币造型，外面一层金色的锡纸。
　　“那我不能要。”
　　“啊？为什么？”
　　“因为巧克力是——男孩子不能随便给女孩子巧克力的！”
　　“哦，那个我知道。我自己喜欢，没有别的意思。”
　　我们这里竟然也开始流行，之前不是红豆意味更深吗？还好今天只是个普通日子。看着她沉默不语，我想起当初拒绝她的情景，原来是这种心情。
　　巧克力脆润相结的口感，自己确实喜欢，但，不一定适合其他人……吗？
　　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也许该先问一下……太正式了吧，只是顺便——呃，我在学校买零食的次数，恐怕一只手就能扒拉出来。
　　“要吗？”姑且再问一下，以后绝对不再搞这种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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