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悄然而过

　　第五章

　　事务所的突然忙了起来，人来人往的，我已经做了好几个月，对于那些新来的工读生我算是元老，已经不需要做那些外出跑腿的工作。

　　但，就算这样，我手下依然有做不完的工作，忙就是忙。

　　正在忙着，电话突然进来，是隔壁录音间打来要我送咖啡进去。我急忙去煮咖啡，端着托盘拿进去。占也在里面，不知道这一次是配音练习还是最后录音，总之看起来似乎很不顺利。

　　我拿了咖啡给他，他摇摇手：“不用了，帮我拿杯冰水来吧。”开口，声音居然是沙哑的，说完后还不住的咳。

　　我出去，泡了杯温温的柠檬水给他，他接过来尝了尝没说什么，我也没解释什么。冰水对嗓子不好，作为一个声优他应该不会不知道。

　　一整天，我总是若有似无的听到占的轻咳，偏偏他现在所配的角色又是大吼大叫型的，更让我担心。一整天，我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未展开的眉头连老板都来关心，问是不是家里有事。

　　到了我下班的时间，我问老板用不用我留下来。

　　老板说：“不用了，我们今天可能要到九点多，你不是还有工作吗，先走吧。”

　　离开了事务所，我给快餐店打了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去，然后去超市提了一大袋的梨子赶回家里。

　　推开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赵子寻和爸爸正坐在客厅里谈事情，看到我他们也很意外，爸爸问：“澄澈，怎么现在回来了。”

　　“嗯啊。”我随便一哼，关上门走进来。

　　“这位你认识吧。”爸爸指的是赵子寻。

　　我怎么会不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我现在完全是他办公室的常客！“赵——”我开口又想叫“叔叔”可看到赵子寻那种变冷的眼神，急忙改了口：“赵先生好。”

　　赵子寻浑身冷冷，仿佛不认识我一般。

　　“你提这么多梨回来干什么？”爸爸发现我手里的东西。

　　我胡乱的堂塞过去，提着梨到厨房，边热水边洗梨。

　　足足煮了一个小时，冰糖梨水勉强可以了，我将梨渣避掉，提着快餐店卖饮料的大桶，满满一桶的冰糖梨水要离开。

　　“你要干什么？拿着这个你怎么走？”爸爸也被我吓到。

　　“没关系。”我吃力的抱着向外走。

　　赵子寻突然站起身，对爸爸说：“我们也谈完了，我也走了，顺便送她好了。”

　　爸爸客套的谢谢，我还没来得及拒绝赵子寻一手提过我的桶，提上他的车，看他轻松的样子我都在反省是不是我太夸张？可是那个的确是10升的水啊！

　　我报了地名，赵子寻开车，一路的沉默。

　　快开到目地的的时候，赵子寻突然开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问的奇怪，仿佛知道我些什么一样。

　　“……”我一径的沉默着。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不回答，他就不停的问。在他问到第三遍的时候，一股厌烦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我硬梆梆的回答：“我在做我想做的事。”

　　“那是什么？”赵子寻冷冷的扫了我一眼，冷笑两声，显得既讽刺又不屑：“在考试的前一天去参加他的见面会？落寞的告诉你自己其实你不是主角，甚至连配角都不是？车上的四个位子，他旁边的位置永远不会属于你？你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他扳起我的下巴，硬要我面对他。

　　我漠然的甩掉他的手，目光直视着前方，淡然道：“绿灯了。”

　　车子猛地冲了出去，开过路口突然停了下来，车子的后坐力狠狠的将我摔在椅背上。

　　“你可以下车了。”赵子寻对着空气开口，态度相当冷淡。

　　“下车！”声音狠狠。

　　我默默的提着水桶下车，才刚刚离开车子，车子就飞似的冲了出去。

　　那一刻我以为我会流泪，但我没有，看着胸前的桶，我从心底的在开心。我看到了自己的沦落，一寸寸的下沉，而我却连反抗也不想。

　　将这些拿到事务所，我的说法是：快餐店剩下没买掉的，知道大家没有下班就拿了过来。

　　桶就是快餐店的那种桶，所以大家谁都没有怀疑，大家都有喝，也包括他……

　　我帮他们收拾善后，打扫卫生，心中始终是快乐的。

　　我到底在高兴些什么？我笑着摇头，找不到答案。

　　但是——

　　我却不停的笑着。

　　*^_^*

　　喝完我的梨水，大家一起说要请我去唱K，我欣然答应了。

　　明汐总来找我，所以大家也认识，就也叫了她，大家一起去，而占因为喉咙不舒服直接回家了，也有其他人有事也走掉。去K的算上我和明汐我们一共九个人。

　　明汐显得很兴奋，能听到声优唱歌的确是很大的诱惑，她以她的明朗，瞬间和他们打成一片，混得比我这几个月加起来还熟。

　　聊着聊着居然聊到了我们下个礼拜的校园原唱歌手大赛，我和明汐一起参加，而且已经进入了决赛。

　　“说起来，澄澈，你真的没关系吗？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又大了。你这么累，还要跟我去参加比赛。”明汐担忧的看着我。

　　“不然怎么办。”我不温不火的看着她。

　　“要不然就别参加——”

　　“好！”我很大声的打断她的话。

　　“啊！”明汐大叫，扑在我身上：“不行！”

　　所有人都笑了。

　　连彦提出来要听我们唱，可是清唱没意思，七小姐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吉他过来，明汐不会用吉他就把谱子写给了连彦，请他为我们伴奏。

　　这首歌是明汐写的曲，我加的词进去。

　　开口的部分是由我唱，漠漠离疏似诉说的低低的讲。然后曲子一转就轻快了起来……

　　爱你的梦做了许久却始终无法依恋停留
　　我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看你的瞬间
　　我的思念几年了仍然没有改变

　　想飞去找你却不知身在何地
　　想说声爱你却只能叹息自己

　　你爱我吗？

　　我的心，你听不听得到？
　　它飞飞飞飞飞飞去你那里了
　　放弃吧，你躲不掉
　　我爱爱爱爱爱爱你到天荒——
　　地老——

　　你爱我吗？

　　我们有千年的缘分，我不许你错掉
　　我会抓住抓住抓住你
　　让我们一起变老

　　你爱我吗？

　　……

　　所有的曲子是我和明汐分开唱，连“你爱我吗”也是一人唱一个，因为我们不会合音，合出来很奇怪。

　　大家都很热情，教我们合音和唱法，连彦和七小姐更是帮着明汐改曲，让转弯的地方更自然。

　　融洽的气氛一直持续，直到尾声的时候才让连彦发现了一件大事情。

　　他突然打个手势，让所有的人安静下来。小心的拨开桌上的纸斤，扯出一个麦克来。

　　这是什么？！顺着麦克的线找到了一根录音笔。

　　“怎么会有这个？”

　　“不会是媒体吧！”

　　大家表情严肃，关掉录音笔讨论着对策。

　　“对不起。”明汐很小声的说：“我能不能打断你们一下。其实……这个录音笔是我的。”

　　什么？！连我也呆住。“你拿这个干嘛？”

　　说到这个，明汐变得一脸陶醉，从连彦手上拿回录音笔，赶快藏在手袋里：“这里有这么多的大人物，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不录下来做为永久纪念怎么行！”

　　“切——”大家一起鄙视她。

　　一场聚会非常愉快的结束了。

　　*^_^*

　　终于考完了我最头痛的那门——刑法。这门课对我真的就像刑罚一样的痛。

　　我通过了，不过可以想到的是我的那个成绩一定会让赵子寻郁闷很久——49分，算分、但是不能继续往上读的成绩。对我来说是无所谓，毕竟我是绝对不要再读刑法了。可是对赵子寻，枉费他那么掰开捏碎的教我，最后回报他的就是这样的成绩。

　　好在考试完我不用再见他了，轻松很多。

　　放假的时间到了，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但也让我兴奋很久。我过着每天都是周末的日子。

　　事务所那边，我每天都去，然后快餐店那边也是，感觉就像以前的周末一样。

　　又是一个周末，我打开事务所的门，简单的收拾了东西，想也没想跨进了录音室。

　　“啊！对不起，对不起！”占居然在里面，我急忙退开。老板说今天这里不会有人的，占怎么会在。

　　我慌忙的离开，去整理桌子上的文件，可偏偏这里干净的出奇，完全没有我需要做的工作。

　　占从录音室走了出来，对我道：“别找了，我刚刚没事，就都处理好了。”

　　“哦。”我尴尬的停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占感觉温温的，声音带着笑，居然轻松的和我聊起来：“你和明汐唱歌拿了第一是吗？恭喜了。”

　　“哦，多亏了连彦先生帮忙。”连彦先生经常帮我们训练，还跟明汐讨论编曲，改到最后的版本，连我都不由赞叹，那曲子真的很好听。

　　占说：“其实一直都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没有女声的娇柔，可是却很温暖，没有年龄界限的感觉。”

　　“……”

　　“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抬起头：“什么？”

　　手上塞了剧本，占对我说：“这段配的不是很顺，能不能帮我对一下词。”

　　“可是我……”我犹豫：“或许不行的。”

　　占拿过笔来，在剧本上画，画完又交到我手上：“蓝线部分是你的，照着念就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我点点头，压抑心中的紧张。一步跨过去，跨在话筒前，准备好了。

　　占打开了音乐，一切准备就绪。

　　“喂！你怎么了？！喂！振作一点！你还好吧！”浑厚的声音足以抓住所有人的耳朵，焦急的呼喊，深沉而富有磁性。

　　这里是因为“我”——“风筝”昏倒了，所以才这样。我找到对白的位置，像念书一样机械单调地念着：“已经没事，谢谢你。”

　　“谢我？”“似宇”笑了，带着痛苦的嘶哑。

　　光从声音，就可以感觉到他痛苦的样子和激烈的情感。果然是专业的！

　　“似宇”继续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我？是我让凡把你骗到那边去的，难道你从来不恨我？！如果没有我——”

　　占突然不念了，我疑惑的转头看他，占的眉头锁的死死的，指着我的剧本说：“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我茫然的看向他。

　　“这个地方你要插在我的话里面，这里都有标，你没看见吗？”

　　“我——”

　　“再来一遍。”占把音乐放在最前面，重新播放。

　　又到同样的地方，占啪地关上音乐，责难的看我。

　　他真的很不满意，现在的他和平时的他不同，不再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停！”占闷声低吼：“你怎么插不进来呢？我说到‘难道你从来不恨我’之后你就要插进来！说！说你的台词！”

　　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占再次重新开始。结果因为太紧张，我第一句话就吃了螺丝。

　　“澄澈！”占锁着眉头：“你能不能专心点，而且念台词的时候声音能不能有些起伏？你这样让我很难进入状况的。难道你跟爱人说‘我爱你’的时候声音还是这么平平的？又不是木头。”

　　“对不起！”我只有道歉。

　　“你到底怎么回事？”占双手环胸的看着我，责难的样子。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可以靠近他了，可是确实这样的状况。委屈和羞愧缠在一起，我忍不住说：“我这是第一次配，谁知道这个这么难。”以前还以为只要声音好听就可以了呢。

　　占温和下来，他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慢慢的说：“对不起，我太认真，忘记了。是我不对。你出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伸手来取剧本，我将剧本抱在胸前，涨红着脸：“让我再试一次，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好的，绝对不会耽误你。”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沉寂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好的，谢谢你。”

　　我用剧本挡住脸，闷闷的对他说：“开始吧！”在他面前，我永远都在出丑。

　　音乐起——

　　先是一个闷声，伴随着衣服的摩擦，那是“风筝”昏倒了。

　　“喂！你怎么了？！喂！振作一点！你还好吧！”焦急的呼唤透露着真实的心情，急促的呼吸和呼唤，慌忙到无助。

　　“风筝”醒过来，伴随着轻灵的音乐声。

　　“已经没事，谢谢你。”气若游丝，我用心体会昏倒后的感觉。

　　“谢我？”他笑，笑中带着疯狂和讽刺。笑到最后完全是在喉咙里抽气，听了都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我？是我让凡把你骗到那边去的，难道你从来不恨我？！如果没有我——”

　　“不——”

　　“——如果没有我，你可以好好的过——”

　　“不——”

　　“你可以健健康康的活着——”

　　“不——”

　　三个“不”，一个比一个声音还要清晰。心跳在加快，仿佛传染了他的痛苦，有种想哭的感觉。又幽又怨的哽咽声自然的突破了喉咙。

　　“似宇”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生怕被“我”打断一样，他一连串的说：“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认识我你会很幸福的你不会来这里不会有这样的病我不应该接近你不应该不应该……”

　　他一连串的这样说，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换气的位置，声音越来越沉，一直压到了鬼界。那残破的声音仿佛不是人类可以发出来的，全是破碎的感觉，我的心也跟着痛。

　　在“似宇”声音渐消的时候，“风筝”说：“似宇、似宇似宇似宇似宇……”一连串的“似宇”从很小的声音，慢慢盖过“似宇”的声音，填补了空白。

　　“似宇……”我隐隐抽泣，眼眶已经湿润，只能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找那个可以与我灵魂相守的人，找得我心都枯萎了。然后告诉自己，放弃吧！世界上没有真情，可是……可是我遇见了你。”

　　“风筝……”

　　“我不能指责你偷走了我的心，让我魂不首舍，这次如果不是我硬要跟去也不会……怪只怪我的心飞在你的身上，从此不愿回来。一直以来，我并不奢望能与你相守一世，我只求可以看到你的笑，看你幸福永远……”

　　台词只有这些，后面就没有了。

　　稀拉的掌声突然从背后响起，打破了这里凝住的气氛，回过头居然看到大家站在门口，我吓了一跳。

　　“想不到啊，澄澈你的声音还不错。”许延对我说，一副要笑不笑的，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赞美。

　　直占站到我身边来，道：“找不到别人练习，就拉了她。”

　　我望着大家：“今天怎么了？老板不是说今天不会有人么。”

　　“临时加班。”连彦抽走我手里的剧本，按在直占身上，对他道：“来得够早的！”然后又说：“原装搭档来了，你们要练习就快点，马上就要录音了。”一说，大家都忙了起来。

　　“澄澈。”老板叫我过去，居然对我说：“你最近都没事吧！”

　　我疑惑的看着他，道：“就是每天来这里上班。”

　　老板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水天一线》里的一个人员生病不能继续配了，我刚刚听了你的声音觉得很符合角色，要不要去试试？”

　　“可是我，完全没有经验。”我犹豫，心却在雀跃。

　　“放心。”老板拍拍我的肩：“我说行就行。而且《水天一线》里如果配的话你多是和占对话，我看你们配合的很好，他会带你的。如果你同意我马上给你安排培训，培训三天，下周三去试音。”

　　我站起身，郑重其实的对老板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麻烦您了。”

　　我一直都在感叹从地球到月球的三十八万四千公里，可是我却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

　　我可以坐着火箭，一飞冲天。

　　现在这个世界对于我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距离，而是希望。

　　像我这样的人居然有梦想成真的一天，原来我并不是不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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