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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记忆翻滚,萧文的面容一下远了,他的身子淹没在扑面而来的一腔赤色之中,我迈着步子向前涌去,却仿如越离越远,伸出手想要撕开这块笼着我的朱色迷雾,它却好似将我越缠越紧。这铺天盖地的红一点一点的向我聚涌而来,瞬息变化,竟在片刻之间汇作一个人形。
“凤毓,凤毓。”
只见那人影飘摇游荡,虚幻模糊,一阵凄凉的女声在风中呼喊,声音撕裂。我感觉脖子上的红绸似乎一丝一丝绞紧,冰冷的尖刺扎入我的喉咙,叫人几近窒息。
“毓儿,你瞧瞧我,快,瞧瞧我。”
那影子缓缓移动脖颈,雪白的脖颈中间藏着一块巨大可怖的伤疤,淋漓鲜血自脖子流下肩膀。
她看我,空洞的目光却又似穿过我看向更渺远的地方,“毓儿,哥哥,你……你们……都不救……救……啊——”她凄历地尖叫一声,脑袋便失了支持,从脖子上整个断开坠下深渊。
“不要……长乐!!”
我由梦里挣扎起来,背后已是冷汗淋淋。在屋外守夜的宫女听到我的叫声,急忙由外打灯进来。“娘娘,可是又做了噩梦”她轻轻步至床前,勾起帐子,见我满面苍白,额头上尽布汗珠,便体贴地道:“娘娘,不若我去将鸯姐姐唤来。”
我摇摇头,“不必了,反正这噩梦又不是一两日的事了,请她来只是又碍了她的休息罢了。”我思索了一阵,又向她吩咐:“去将灯都点上,再置点茶水过来。”
那人手脚麻利,又令了其他两个宫女起来服侍,不一会儿,一壶热茶和几碟点心便布了上来,我点点头,嗓音略哑,“你们退下候着便是。”
那几女又行了礼,缓缓随序而出。
我轻轻咳了一声,边倒了茶水。这茶乃是鸯儿新置的甘菊泡制,味苦回甘,清热解火。我慢慢饮着,脑中纠缠不清的往事也随着一点点地淡去。我随意披上披风,迎着皎然月光向楼阁走去,现在正是夏季,月朗星疏,夏风暖人,就连繁花翠树也同历年一样,甚有更胜之意。我想,若不是这偌大宫闱像牢笼一样将我紧紧困住,一切仿佛还是曾经。
天光娇媚,妙人如是。
遥想我当年进宫的时候,正是秋天。那时秀云山峰上正是枫红遍野,他素爱在山腰的听风苑里品茗赏枫,这个季节是枫叶长势最好的时候。他就在别苑的院落里迎风吹笛,我偶尔去找他,他会放下笛子然后看我一眼。
“小姐,该进去了。”鸯儿在一侧小声提醒我,我浅浅回神,“嗯。”说着,提着裙子便踏了进去。
后来初春,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尚德帝废旧后,立新后,后宫翻天覆地,不过六个月。
我虽在后廷,却也听说,朝中因此举掀而起了滔天巨浪,一时言论诸多,忠臣铮铮铁骨,上奏劝帝三思,佞臣则小人本色,阿谀奉承更是拿手好戏。尚德帝昏庸失德,听信佞臣谗言,诛杀良臣,逐其九族,一时间朝野动荡,民心不安 ,边陲南蛮更是蠢蠢欲动,大有大举来侵之意。
与此同时,天下大赦,京都每户人家挂红结彩,热闹非凡之下实是蛀虫蛀蚀。
“鸯儿……”我从床上微微撑起身子,觉得口干舌燥,“倒杯水过来。”我道。
来人轻轻撩了外帘,却是一身降紫长袍。我一愣,细想这还是那六个月来我第一次见他,一下难免恍了神,顿了顿才道:“有劳逍遥王。”那人行了礼,唤我一声“皇后千岁。”又轻轻招了手,几个内监便捧了喜服上来,鸯儿,绿梅也跟在其后,“拿来叫我看看。”我说。
鸯儿,绿梅便接过喜服进到帷幔里,轻轻将外衣展开,只见一只巨大的九天凤凰盘踞在衣摆上,睛以明珠饰,羽由金丝缝,周围百鸟环绕,栩栩如生。我怔了片刻,才浮上笑靥,“甚好,甚好,逍遥王劳心了。”
隔着一层帘子看他,隐隐约约又恍惚不清,“娘娘不必挂牵,这是小王应做的。”他的声音仍是温润醇厚,像温过的烈酒,叫人一下如醍醐灌顶,一下却彻底醉了,“既如此,本王便告辞了。”
“是。”我轻轻回礼,“鸯儿,替我好生送送王爷。”鸯儿应了“诺”,拂开帘子迎了出去。
我瞧他抬步走了出去,背颈挺直,姿态傲然。回转目光轻瞥了一眼一旁的绿梅,她尤在打量着我,见我看着她,紧忙将目光一敛,垂下头去。我微勾嘴角,冷冷道:“将喜服收起来罢。”
我想,在这无常莫测的后宫争斗当中,我是远不及他城府深重,手段高明。无妨,我尽力助他行上一局好棋,长乐的仇也算是报了。
我轻笑一声,手中茶盏已凉,便转身回了内室。躺着床上怔怔地看顶上精美的雕花样子,梦里那个女子的脸又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想,大致萧文内心的痛苦比起我来只会有多不少,可这五年我们都熬过了,“是不是,长乐,你不会再怪我们,是不是”我禁不住口中喃喃,一颗泪藏入衾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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