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债

　　柳瑞简单地用了早膳，回房换朝服进宫面圣。他是回京述职，无须日日早朝，但今天他与丞相约好进宫去求一道圣旨，为两家的恩怨作一个了断。
　　柳瑞走后，柳安文以休息为由，请姜氏离开。
　　柳安文看着母亲黯然地离去，心中有些愧疚。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怨恨爹娘，只是不知道怎样面对。也不敢问昨日相府之行成果如何，怕梦境成真，自己成为那个被弃之人。

　　柳瑞回府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论昨日的过程怎样，今天面圣的结果不算太差，至少，柳安文得以保全。
　　柳瑞问了婢女，得知妻子正在房中，便先回房。
　　“夫人！我……”柳瑞未进屋先开口，不料正好看到妻子默默垂泪，“夫人你怎么了？”
　　“让风沙迷了眼。”姜氏忙低头用手帕拭去清泪。
　　柳瑞看看窗外树叶静止，笑道：“莫非你当为夫是三岁小儿？”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遂敛了笑意正色道：“可是小子不敬？”
　　看着妻子又无声流泪，柳瑞顿时气结，“这逆子……反了他！”
　　“哎……”姜氏忙拦住将要出门的丈夫，“相公，先听妾身几句。”
　　柳瑞气呼呼地坐下，姜氏递茶，然后才说：“安儿他……心绪好像不太对。他并非对妾身不敬，反倒是过于客气。也不似平常那样唤我‘娘亲’。你说，他是否对我心有芥蒂？”
　　柳瑞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劝道：“莫要多想，母子何谈芥蒂！许是孩子大了，又是伤在那里，不愿你这作母亲的跟着罢。”
　　“可是……”
　　“待我与他谈谈。”

　　柳瑞进屋时，柳安文正侧趴着发呆，见父亲进来，只淡淡唤了声“父亲”便没了下文。
　　柳瑞皱着眉头，不知是觉得称呼刺耳还是看着桌上的米粥碍眼。
　　“怎么不吃？不合口味？”若是从前，柳瑞才不管好吃与否，定逼着儿子吃下，男孩要糙养，不能纵着挑食。
　　“不饿。”
　　“多少也要吃一点。”柳瑞端起碗走到床边，准备喂食。
　　岂料柳安文干脆侧趴改全趴，将头扭向另一边，摆明拒绝。
　　“哼！”柳瑞何曾受到儿子这等冷落，当下也来气，将碗重重顿在桌上。

　　片刻之后，见儿子仍不转头，也不开口，柳瑞不禁自嘲，与孩子计较甚么！
　　柳瑞叹息，拿起药就要去掀开被子，柳安文伸手去挡。
　　“放手。”柳瑞沉声道。而后又软了语气，“安儿，让爹爹看看。”
　　柳安文神差鬼使地松手，身后的伤势一下子暴露在父亲面前。
　　昨晚有妻子在场，柳瑞并没有翻开被子查看，如今一看，竟是这般严重！纵是他久经沙场，看惯各种伤情，仍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竭力控制微颤的手指，尽量轻柔地将药抹匀，唯恐弄疼儿子。
　　上完药净了手，柳瑞坐在床沿，抚摸着爱子柔顺的头发，语气温和，“安儿，你在怨恨爹娘？”
　　柳安文将脸埋在枕头中，闷声道：“孩儿不敢。”
　　柳瑞听得分明，是“不敢”，而非“没有”。到底，还是有怨啊！
　　“唉！”柳瑞叹气，“安儿，你娘亲含辛茹苦将你抚育成人，无论怎样你都不该令她伤心。若有甚么怨恨，便冲着为父来罢！”
　　柳安文心有触动，却不抬头，“雷霆雨露俱是父恩，孩儿不敢有怨。”
　　柳瑞无奈，叮嘱他好好休息，起身出门。

　　当晚，柳瑞再一次来到儿子房中，见他睡得香甜，呼吸平稳，便放下心来，替他掖了掖被子，才回房歇息。
　　听着脚步声渐远，柳安文睁开眼，眼神清明。他其实无法入眠，一闭眼就看见秦威向他索命，或者梦见父母弃他而去，渐行渐远。
　　柳安文几乎是一夜无眠，天将放亮时才略微阖眼。
　　之后几天皆是如此，装睡躲过父亲的查探，然后夜不成寐。
　　许是那天柳瑞的话起了作用，柳安文对待姜氏不再疏离。看着母亲欣喜的神情，柳安文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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