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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枯骨百年生
水的温度触感真实,君识二人屏住呼吸顺随水流向水底而去,眼见二人即将窒息,却忽现一山洞于眼前,洞口有一水膜似有隔绝之用,说时二人便已被带入那洞内,果不其然恢复了呼吸。
洞内暗极不可视物,秦凤痕想了想从怀里取出打火石燃了包了防水布的火折子,这才得见眼前山洞幽深不见底,二人对视了下便提步向内走去。洞中岩壁上刻画着各类模糊不清的壁画,似是有些年月,再向前行,却见白色枯骨散落四周,没有数百却有数十,散散落落,延伸向内,君识打了个哆嗦,虽见过生生死死,却未有如此苍凉恐怖之景,更有未全化作枯骨者,隐约更可见其恐惧之情,似乞求,似怨恨,不得言之。秦凤痕也默默吸了口冷气,神情严肃中似无意带着君识提快了步速。
二人飞速向内而去,路上却见有一血肉鲜明之人立于壁边,双手持剑拄地,眉头深皱,双目死死紧盯对面的壁画,似有明悟,解脱,也有不甘和怨愤。君识停步到他跟前,顿时感到煞气似海,怨气冲天,却牢牢缚于体侧,旁人只是感应得到,却并未受到冲击。而站于身旁的君识更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悲伤与嘲讽,刚要伸手去触碰那看似还有温度的皮肤,“住手!”方才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此时却全无虚弱之意,全是果然刚强之意。
君识下意识停住了手,犹豫后放了下来,转身只见秦凤痕手中火光所耀之边缘,老人静默地立着,盯着那持剑男子,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似哑口无言,片刻,老人已经摘掉了斗笠,迎着火光行至持剑男子身侧。一声长叹,好似自悠长的岁月传来,让人无法分辨,源于老人,还是源于那手持利剑而不愿伤人的男子。
君识不愿打扰此情此景,便默然走回秦凤痕身侧,二人看不清老人的表情,只觉方才洞内那阴森气息此时骤然平和起来,好似任枯骨成灰也于此有感,逆流成河。良久,老人转过身来,二人这才发现,老人皮肤褶皱不堪,眼眶中空空如也,竟是不知因何失了双目,只觉心头微紧,勉强才压制下来。老人似能看到二人苍白的面色,嘴上忽然嘲讽一笑,“二位小友,原谅老夫如此粗鲁将二位带来此地,老夫实属无奈之举,还请二位莫要介意。”言罢手轻轻一挥,空中便亮起了团无根之火。
秦凤痕眸子微紧了紧,灭了火折子,拱手道,“前辈哪里的话,能让前辈感到无奈的事,想必是棘手至极,不知前辈大费周章带我们二人来此所为为何?”老人似未听闻话中不善之意,只是缓缓走到对面墙壁一侧,抬手指向那壁画,“你们看这壁中之画,看到了什么?”二人相视敛神,前行几步朝那壁画看去。
壁画模糊不堪,只得见初始之处似是一片荒芜,而后有日照耀其上,接下去便是欣欣向荣之春意,后面一片模糊,只隐约可见地裂坍塌之感,最后仅余两幅小画可见,其中之一是日月同辉,其二便是一圆状物,色泽左至右渐黑,其后还有一幅画,却已毁之殆尽,于末端处刻有二字“白夜”,好似作者署名其上。静默良久,君识盯其不语,秦凤痕略一犹疑,余光瞟了眼君识,回身朝老人拱手,“敢问前辈可曾见过这壁画?”老人呵呵一笑,明无双目却似无形具之,“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秦凤痕眯了眯眼,“前辈这是何意?我们所能见的皆是模糊不堪,若是前辈见过,何必还要戏弄于我二人?”老人也不理会其言语中的咄咄逼人,只是转头看向另一方,“丫头,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秦凤痕知晓君识一直沉默未语,兴许会有所发现,故而适当拖些时候,此时不禁也朝其望去,只见顾君识紧锁眉头瞧着那墙上壁画,沉默良久,并未回头,“死城?”,秦凤痕不由皱紧了眉头,只见那老人却状若疯癫,哈哈大笑起来,空空如也的眼眶里竟留下两行血泪,好不悲伤,君识回转过身,目中似有同情,静静看着老人奔向持剑男子身侧,抬手似是想碰他的身体,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手,动作僵持在空中,就这般喃喃自语,“潘鼎,老夫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妄你一世自诩清正,却也是输给了老夫,哈哈哈哈!”如此哭笑同时,触目惊心。
老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平静下来,回头盯着君识的方向,“丫头,继续说。”秦凤痕却上前一步,声音略带寒意,“前辈方才所言似是需要契机便可记起过往之事,如今已然记起,却要我们继续说给您听,那么说对了如何,说错了又如何?”那老人“嘿嘿”一笑,用手随意抹去脸上的血泪,“小伙子,老夫的记忆早已碎得不成样子,记起也不是全部记起,只是于某些事情上有了印象,此事过后再说,这丫头老夫看着机灵,且时间已然不够,我不会为难你们,且说下去吧。”秦凤痕似还有什么想说,顾君识却拉了拉他,示意他先稍安勿躁,也冲老人拱手一拜,道:“这画中意晚辈不可全然领悟,不过晚辈推测此处原是荒芜之地,后经人类繁衍生息而有了生灵,却不知遭了什么灾难,居民所剩无几,幸存的人求于天神,而这圆状物形似阴阳云,阳云却显灰色,如此阴阳云名唤丧尸云,必不是天然而生,造就它只有一个方法,以人活祭,至于目的为何,我却不知,只是传言其下所笼,便如同森罗地狱。”
秦凤痕惊讶地看了眼君识,暗道从何才得以看出方才所说之景。老人却不似方才,只是静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又何止是森罗地狱”,两个眼洞中似有幽光。君识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问道:“前辈可是这丧尸云下存活而出的人?”老人并未回答,只是回头又向持剑男子那方向“看”了眼,转身向洞内蹒跚走去,二人犹豫片刻,也随之向内行去。
因有老人那团漂浮的火,视物并不成问题,通向里侧的道路上依旧尸骨累累,更是还有一只状若活物的黑雕尸体,引得二人看了许久。三人不久便抵了这水底洞的最深处,此处并无他物,只有一黑色棺材躺于内侧,只见那老人行至棺材边上,抬手抚摸了几下,转身冲二人道:“确是机灵,可不全正确,老夫的确是于那丧尸云内存了下来,却不是人,而是半人半鬼。”二人一听着实吓了一跳,老人却像是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咧着嘴笑道:“丧尸云既是模仿阴阳云,想脱离活祭之术,便要真的半阴半阳,而能做到这般,也只有如老夫之前乃是死灵法师,通阴阳两界,可为人,可唤鬼,半人半鬼,现如今坐实了这当初骂我的名号,可不有趣的很!”
秦凤痕一听心想这可不得了,不禁脱口而出“死灵法师?不是传言百年前早已绝迹?”那老人不以为意,只是不屑地哼了声,“绝迹?天晓得如何绝的迹?老夫乃是这世间最后一个死灵法师,现如今也算不上了。况且,小娃娃说得不够准确,并不是百年,而是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二天啊。”君识此前一直盯着那棺材,这才出声,“您在这棺材里住了如此之久么?”老人叹了口气,又抬手摸了摸那棺材,“若不是它,怕是我早已消失在这岁月里了。”
迴灵镇的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好似从未停过,也停之无期,镇上买卖一切如多年来一样,不起一丝波澜,若说有那么一毫不同,便是于东侧一水路边的屋顶之上,有三道纤瘦人影,却是那羽生三人,此时看着秦凤痕二人消失之处,颇为着急。羽逢是最不能耐性子的,“羽生姐,少主都下去这么久了,万一出事可怎么办才好?我们还是下去看看吧。”羽生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水面,声音也不是很稳,“少主既然示意我们在此静候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照做就是,一旦遇到危险,相信少主定会发出信号的。”原是秦凤痕落水之前,曾打过暗号给三人,于是三人便只能干着急,却除了等待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于水下的秦凤痕顾君识二人,却听那老人幽幽道来了一段穿越时光的故事。
“老夫风光的时候,死灵法师已消散得差不多了,众人皆知死灵法师召唤亡灵为己所用,谓之邪恶,没错,老夫便是如此邪恶之人,可世道却是正不压邪,老夫活得最为长久。那时大陆上与老夫齐名的有一人,便是铸剑师潘鼎,他为光,我为暗,仿佛我们二人之争便是宿命,而我二人,也确实是斗了一辈子,却便宜了别人。我们的巅峰之战,便是百年前的五月初五,在我的家乡。那一战可谓天崩地裂,我们却并未扰到下方平民百姓的生活,可不知为何,最后冲击造成的风暴被一道横空出现的裂缝吞没,骤然出现了那诡异的阴阳云,便是丫头所言的丧尸云,我的家乡从老夫记事起就未曾下过雨,可那天却像是久旱逢甘霖,相亲们都跑到外面淋雨欢呼,喊着神灵终于听到了大家的祈福。不幸,便接踵而至,只是转瞬之间,老夫能听到的便只有哀嚎声,痛哭声,所有的人,男女老少,就那么变成了那种我最熟悉的样子——我所召唤过亡灵的样子,以淋过雨的最为严重,挣扎毫无作用。老夫也开始有了变化,我看到潘鼎用清正之气强力镇压,我二人法力倒退飞速,使出全力齐力才于一处击出长洞,可挣扎移动之人也都移至洞中,渐渐地雨越下越大,陆地已被淹没,老夫受制最小,便以全力作此封印,保洞内无水来侵。常人多是挺不过几个时辰,却于封印之内只是化作了枯骨,而我与潘鼎苦苦支撑,十年,二十年,直到一日,世上再没有他这个人,老夫一辈子的宿敌,一辈子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就这么走了。老夫从前的灵器便是棺材,它把灵力融于我,又过了十年,我终融合驭灵之术把自己变得半人半鬼才得以保持神智而不消散,每日只要多数时候呆在棺材里,便可存在在世上。而那时,我才出去一看现今这片土地,顿觉震惊怎还会有人生活于此,待一见得那云,便知怕是颇有诡异,可也是我现于世的关系,每每出去记忆便撕碎一次,渐渐便只记得要寻人来此告知画上为何,以及年月时间了。”
秦凤痕听得于此沉默无语,只是想着来路上那些枯骨眼中的不甘和怨恨,不绝暗自叹了口气。顾君识也随着那苍老的声音神游了会儿,抬头问老人:“画上书白夜,可就是前辈么?”
老人站起身静默了良久,空洞的双眼好似看到了倒流的时光。
“老夫白夜,长存在此,只为亡灵求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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