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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黄昏.
近黄昏.
一天之中最悠闲时刻正悄悄来临,花满楼静静的坐在陆小凤的房中悠然喝下第七杯茶.
他正在等陆小凤,已经等了两个时辰,可他并不著急.他是陆小凤的朋友,当然猜的到他迟迟未归的原因.
对陆小凤而言, 一个漂亮的女人已足够留住他两个时辰, 若这个漂亮的女人是宴会的女主人, 有一点点有趣, 又恰巧懂得喝两杯, 那即使再多两个时辰也是不稀奇的.
这两个时辰里花满楼也没闲著, 他正忙著给各路人马‘观赏’. 从他门前‘恰好’走过的已有十一个, 用轻功快速‘飞’过的有九个, 就连正大光明闯进来看的也有三个, 他们的身手都不弱, 有两个甚至算的上是高手, 但他们都来去匆匆, 未多做停留.
他们的目标是陆小凤, 是那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游戏人间, 即将成为俞家女婿的陆小凤, 是那个有著两撇和眉毛一样的胡子, 但仍让女人趋之若鹜的陆小凤. 现在房里坐著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同样漂亮斯文, 但他没有胡子, 连一撇胡子也没有, 那他自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忽然, 花满楼的眉尖微微一皱, 快走两步赶到门口, 正好架住差点摔进房的两人.
[花…花满楼公子.] 岭梅丫鬟一见他不由松了口气, 将原本用力扶著的, 正满嘴胡说八道的陆小凤交到他手里. 开心的说: [幸好您在这, 陆大侠醉了, 偏劳您照顾一下, 我这就叫人送洗脸水及醒酒茶来.]
[胡说!] 陆小凤一摆手, 大声道: [陆…陆大侠会醉, 陆小凤没醉! 小姑娘你要不信, 我….我就唱首歌给你听听] 说完, 他半眯著眼摇了一下头, 放声唱道: [带酒冲山雨,和衣睡晚睛。不知锺鼓报天明。梦里栩然蝴蝶、一身轻……]
还没唱完, 岭梅已逃的不见踪影.
花满楼无奈的笑了下, 陆小凤的朋友都知道, 陆小凤什麽都好,就是唱歌的嗓子实在难听, 比破锣还难听. 据说有次佛门第一游僧老实和尚听完後连著十天只会说同一句话: ‘阿弥陀佛,实乃人间炼狱!’
将仍然吵闹不已的陆小凤放在床上, 花满楼在床边找了把椅子坐下, 忽然笑道: [看样子, 俞二小姐不同凡响.]
陆小凤舒舒服服的躺成个‘大’字, 睁开一只眼睛眯了花满楼一眼, 嘿嘿一笑: [怎麽说?]
[一个能留住你两个时辰, 又能让你借酒装疯才能逃回来的女子当然不同凡响.]
[嘿嘿, 我是借酒装疯? 不是醉猫?]
花满楼又是微微一笑, 云淡风轻的道: [你的酒量究竟如何不好说, 但你的酒品我还清楚. 你真正喝醉时很安静, 往往倒头就睡. 反到是半醉半醒时最为吵闹, 偏好借酒装疯. 所以你现在还不是一只陆醉猫, 最多…也就是半只而已…]
[哈哈哈哈! 知我者, 君矣!] 陆小凤大笑著一咕碌坐了起来, 闪闪发亮的两眼中虽然还有三分酒意, 但看的出很是清醒.
楞了一会, 陆小凤忽然摇头苦笑道: [你不是好奇俞二小姐如何吗? 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太可怕了!]
[可怕?] 花满楼挑了挑眉, 道 :[我记得俞家的小姐都是品貌极佳, 而俞二小姐据说更是此中翘楚, 怎麽会可怕?]
[正是这样才可怕!] 陆小凤用力一点头, 道 [她与我之间虽仍有一层轻纱为隔, 但已美的令我叹息…她的琴技出神入化, 简直可以与你匹敌. 她非常懂得说话, 那轻柔的嗓音配上江南的吴侬软语, 真是无愧於’俞酥水’这个名字…但最让人心动的却是她的酒量, 我喝多少她陪著喝多少, 结果却比我还清醒…你说, 这样的女人上哪去找?]
[听起来的确很完美.] 花满楼含著浅浅的微笑, 等陆小凤接著往下说..
[更要命的是她始终以一种既不失礼数, 又让你觉得天地间她只看的见你一人的眼光注视著你,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觉得可以为她上山下海, 捧星摘月了……]
[所以你就趁麻烦还未找上门之前开溜?]
[错!我是趁麻烦还未变大前先溜!]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我不过随口问及俞家老主人与老夫人在哪,何时方便拜访,她却梨花带雨的求我救她,我若再不走,只怕连救了她後的报酬都先行收下了。]
虽然陆小凤没说,但花满楼当然知道那份‘报酬’指什麽,用以身相许来报答恩人的俞二小姐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後一个。
这或许也是她为何宣称已许配给陆小凤的原因,原来她早已有了这份计量。
陆小凤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情场浪子,但也是出了名的有情有义。虽然常因为好奇与好打不平给自己惹麻烦,但他是个完全能解决麻烦的聪明人,运气也不错,更有很多朋友。若他成了俞家的女婿,那想动俞家脑筋的人自然得重新盘算一下,看来俞二小姐不愧为商贾之後,这个买卖做的不亏。
[恩。俞家为何有那麽多江湖中人?]
[似乎是冲著岭梅剑来的。]
[岭梅剑?]花满楼一楞,旋即领悟[与‘岭梅亭’也有关?]
[对。据说童一匠建造此亭时曾将一柄绝世名剑镇於此下,那麽多年来一直不为外人所知。可不知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所以才引来那麽多人的窥伺。]陆小凤啪的一声又躺回去,想了会忽然道[不知西门吹雪会不会对此有兴趣,虽然他已达‘无剑’的境界,但童一匠亲手埋下的宝剑对天下用剑人来说都是个下了咒的诱惑,何况是那个剑痴?]
[……不,他不会。]花满楼微一沈吟,然後肯定的摇摇头。
[哦?如此确定?]陆小凤露出个带点坏兮兮的笑容,凝视著花满楼。
花满楼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斟了杯茶,喝入之前忽然道:[西门吹雪或许不是君子,但绝对不是小人,更不是强盗!]
那个高傲的人,绝对不会对别人的东西动心。即使想要,也只会通过方法正大光明的方法得到。
偷偷摸摸的事他根本不屑去做!
否则……那夜有些冰冷的吻不会充满强势,刚才在梅林的态度也不会如此理所当然!
西门吹雪根本没有想过所谓的世俗礼法,要的只是一对一的对决。他的目标是他,花满楼,其他的人统统忽视,反正挡他者死。
这不就是他一贯的习惯吗?!
那麽强烈的杀气,森冷的一如最锋利的剑刃……
他不习惯,却也无法忽视……
[有人。]花满楼忽然轻声提醒道,即使是在出神,那麽轻的脚步还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陆小凤乐得撒酒疯,继续大唱道:[一尊酒,黄河侧。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余苦泪,眉间喜气添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过了一会,方见岭梅端著醒酒茶笑著走了进来 [花公子,陆大侠好些了吗?这里有些醒酒茶,应该能帮陆大侠睡的安稳些。]她转头看了看床上的陆大醉猫,调皮的皱了皱鼻子[嘿,我过会再多端两碗进来好了。]
[有劳岭梅姑娘了。]花满楼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暗叹陆小凤胡闹的本事与日俱长。
岭梅的脸微微一红,又抬眼偷看了下花满楼。
虽说看惯了品貌出众的俞大少爷,但眼前这个俊美斯文的公子依然独有魅力,那沈稳的气质,优雅的举止,温柔的言语,还有那特有的使人怡然的安全感无不使人迷醉……只可惜,他是瞎子……好可惜……
[花公子,我家大小姐晚餐时分有请,请花公子务必赏光。只是大小姐素来身体孱弱,待会若有不便之处还请花公子海涵。]
[大小姐?]花满楼不由有些诧异,小时侯的记忆浮上心头,虽然後来两家闹的颇为僵持,但若能得见故人,花满楼依然十分高兴。
虽然自己的双亲及兄长执意不肯原谅因自己眼疾而提出退婚的俞家,但花满楼早已不放在心上。如果说他受到了伤害,那俞大小姐也受到了伤害。当年的她不过6岁,又懂得什麽呢……
何况他从不觉得自己活的有什麽遗憾,事实上他享受到了很多容易被忽视的东西,春天花开的声音,夏天的虫鸣,秋天果实的香味,冬雪悄然而至的雅静,他还有一个很大很热闹的家,很健康很快乐的家人,很好的胃口,非常知心的朋友,他可以一个人生活,并给需要的人尽力提供帮助……他已拥有的太多,所以他一向很快乐,很满足……
最近又多了个衣白如雪,冷傲出尘,连他也有些伤脑筋的西门吹雪。
虽说西门吹雪的接近使他意外,但并不真正排斥。如果不是那森冷的杀气与偶尔出乎意料的举止,西门吹雪是个让他乐意接近的人,他懂他,懂的有些莫名其妙,却很真实……
岭梅却误会了花满楼的诧异,解释道[虽然我是二小姐的贴身丫头,但也为大小姐传话。是……大小姐提出来的,二小姐同意了……]
她有些迟疑的望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却只顾一边拍著床板,一边翻来覆去唱著[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花满楼了解的点点头,柔声道 [感谢大小姐如此费心,花满楼必定付约。只是俞大小姐倘若身体抱恙,请务必好生修养,无需拘泥礼数。花满楼自会在遇见俞老爷或少庄主时向他们致谢。]
[花公子……你怎麽知道老爷和少庄主都不在的?]岭梅意外的低呼出声。很多人知道俞少爷不在,但老爷走的很急,後来又来了那麽多江湖中人,所以大小姐决定将老爷不在的消息封锁,只说不便见客。
老爷是去见一个老朋友的最後一面,少庄主俞有希又在正巧在外,不过少庄主已收到信鸽往回赶,估计近两天就能到达。
花满楼笑了一下,并未点破。事实上他进来不久就意识到了,花家与俞家是世交,後又有矛盾,如果俞老爷知道花满楼造访的话,一定会在最快时间内赶出来迎接或邀他见面。让这样一个化解积怨的机会白白错失,对俞老爷那麽一个精明又成功的商人而言只有一个解释--他不在!
而俞有希不在的事就更简单了:如果他在,又岂会有那麽多江湖中人聚集?即使有,又岂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到陆小凤门前探情形?一言不合闹起来,理亏的总不会是被别人窥探的一方吧……但那些江湖中人应该只知道俞有希不在,如果他们知道连俞老爷也不在的话,恐怕已经有人强行夺取了……
再者,倘若现在庄上有能主持大局的人在,俞二小姐怎会不惜委身也要陆小凤救她们?应该是最怕与花满楼相见的大小姐又怎会硬著头皮代替父亲招呼他?!
花满楼是何等睿智的人物,怎会猜不到这一切?!虽说其中隐隐有些矛盾的感觉,但绝对大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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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岭梅走後,陆小凤又一咕噜坐起来 [嘿嘿,花满楼,你的美人劫也来了。莫要像我一样也是借酒逃回啊。不过你若重新做了俞家大姑爷,我们就是姻亲了,哈哈!]
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这只陆醉猫刚才还一口一个‘麻烦’的,现在的口气到俨然是俞二姑爷了。[俞大小姐与二小姐之间……可有矛盾?]
[你是说……她们共用一个丫鬟?]陆小凤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刚才岭梅欲言又止的态度的确奇怪,何况俞家如此殷富,两个小姐应该各有贴身丫鬟才是,这的确有些诡异……[啊!花满楼你到是提醒了我,刚才俞二小姐梨花带雨求我时就很奇怪,不是说‘请陆大侠救救俞家’而是说‘请陆公子救我!’为什麽是‘我’?!]
[你没听下去?]
[嘿嘿……]陆小凤的脸暗暗一红,[她当时一边哭一边整个人依偎过来,我只得逃了……]
[总之,待见到了俞大小姐,应该能问出点什麽。]
静……
夕阳不知何时已隐没在黑夜之中……
俞家也传来一阵铜铃声,已到掌灯时分。
陆小凤看著面对这一切依然平和愉快的花满楼,看著他准确无误的掌起一盏桌灯,看著他唇边熟悉的怡然的微笑,终究忍不住道 [对不起……]
他从来不和朋友说这三个字,更不会和花满楼客气。每次都是兴冲冲的去找花满楼喝酒聊天,每次都一不小心就把花满楼牵扯到麻烦里面。每次都忘了他其实身有眼疾,看不见一切。但……每次都见花满楼笑意盎然,没见他皱过一次眉,说过一声为难!
他一直都那麽平和而快乐,与遇到的朋友诗酒江湖,帮朋友们出谋划策,遇见过花满楼,了解花满楼的朋友,如果说第一次是同情与惋惜,第二次是惊异与钦佩,那第三次则会忘了他身有眼疾甚至会不自觉的有所倚赖……
甚至是这一次,他也一如以往……
刚才一路被抬回来,正巧听到几个下人在嚼舌根,方知道当年俞老爷与花家交恶,誓言退婚是因为宫里的哪个权贵想定下俞大小姐的娃娃亲,俞老爷不择手段甚至在众人面前一口一个瞎子的侮辱花满楼,说他将来不过是废人一个。
虽说婚事最後因俞大小姐体弱而告吹,但对花满楼的伤害已实实在在造成。花家上下没有一人忘的了那恶毒的言语,那一句句的‘瞎子’‘废人’!
陆小凤听到这里时懊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一直以为退婚是俞家花家长辈间的恩怨,与当年不过7岁的花满楼无关,怎知花满楼原来受过如此羞辱,但当他们得知俞二小姐向外散布婚约时,第一个提出到俞家走一趟的也是花满楼。
所以,他一定会记得在给自己两巴掌之前,先把那个俞老爷打飞出去!
花满楼坐在床尾含笑‘看’著他,正‘看’的陆小凤开始手足无措,忽然道:[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陆小凤大吼著怦的一声跳起来。谁敢说花满楼不是陆小凤的朋友,即使天皇老子他也敢打!他很认真的盯著花满楼,一字一字的说:[花满楼是陆小凤的朋友!是陆小凤最尊敬的朋友!]
[我也是。]花满楼笑了,笑的一如以往的和煦,[我知道陆小凤是朋友!这就够了!]
後面的话两人都没说,只是慢慢的从微笑变成大笑。
很多话不用说出口,是朋友的自然懂得!更何况是陆小凤与花满楼?!
他们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是深交已久,可以为彼此卖命的朋友,彼此之间无需说‘谢谢’,更没有‘对不起’!
这就是江湖上的血性男儿,不是什麽君子侠士,背景性格也各有不同,还有很多缺点,但都是懂得朋友,懂得珍惜的人!
花满楼开心的笑著,这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感觉,很直爽,很舒坦,能带动身体里最热的血!
这感觉与西门吹雪一起时截然不同。
与西门吹雪一起时,夜品梅韵茶有的是宁静平和,方才的梅林见面却是互不相让,对那份不合礼数甚至不合时宜的亲昵既迷惑又无奈,无端想起那个冷漠高傲的白色身影时又被扰乱心绪……
他们真正相识的日子还很短,偏偏那份莫名其妙的了解与信任却似老朋友一般……
但他隐约察觉,这不止是朋友间单纯的吸引,他一向信赖自己的感觉,这次怕也不能意外……
陆小凤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躺回去。
他刚才的话不是客气话,是真心诚意的。花满楼的话也不是客气话,也是真心诚意的。所以他现在笑的很开心。
这就是花满楼,一个温柔而坚强的人,他的朋友……
心里一舒服,陆小凤又忍不住想唱歌了:[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花满楼终於忍不住了,他不介意他吵,也不介意他唱歌,但他现在万分不愿听到这首歌,尤其不想听到最後一句‘花如雪……’
[这醒酒茶很不错,黄连放的尤其多,不如喝一盅吧?]
漫不经心似的话语刚出口,那破锣般的高唱声立刻转为熟睡时的呼噜声,轻轻的,抑扬顿挫的,简直比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的呼噜声更为讨喜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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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陆小凤的这一觉睡的很好,可他是被惊醒的。
不是什麽大动静,但有人站在他门前。虽然那人未带杀气,而且尚在犹豫是否要进来,但怎瞒的过陆小凤这种风口浪尖滚惯的人。如果不是因经验而成的直觉,只怕他早给人暗算了千百次。
那人忽然定住,下定决心似的轻手轻脚的闪了进来。
人影纤瘦而且有些熟悉,借著月光快速一瞥,赫然是俞家二小姐俞酥水。
陆小凤一惊,惊的差点掉下床来。
俞家虽是商贾,但俞老爷对子女管教甚严,俞二小姐自然同於一般的江湖女子,更不会随意在夜里闯入男人的房间。现在虽不是深夜,但这样总不合礼数。最要命的是……他现在借酒装醉的躺在床上,想逃也无处可逃啊!
[陆大侠,陆公子。]轻柔的声音低低唤了两声。
陆小凤没动,只希望这个柔美到让人没办法的二小姐速速离去,那他明天一定抓著花满楼跑出俞家,宁可到大漠去冻死,也绝不在美人乡里把自己卖掉。
又过了很久,俞酥水忽然幽幽一叹[陆公子无需假寐,酥水早已知道公子并未真醉,在岭梅亭时便已知道。]
陆小凤一楞,自然不好意思再装下去,只能摸著胡子坐起来 [俞二小姐请坐,在下……也确有几分酒意。]
[陆公子不掌灯吗?]俞酥水的眼眸恍若秋水,荧亮而多情。但她的态度却有些冷淡,可能是因为陆小凤方才的举止而有些薄怒,她毕竟是个少女,又是个小姐,自然有她的矜持。
[若被人瞧见恐对小姐闺名不利。]陆小凤淡淡的说道。
他虽然是浪子,但不是小人。何况俞二小姐是个很可人疼的女子,他不想伤害她……
俞酥水微微一颤,又低下头去。
再抬起头来时,那双眼睛中已带了层薄薄的湿气。[久闻陆大侠仁义无双,今日方知所言非虚。酥水来此之前本已抛下一切礼教,可陆公子的怜惜却令酥水感动不已……酥水在此谢过。]
纤细的人影移步上前,微微一福,又退回桌边坐下。
还未张口,在眼眶中忍了许久的眼泪已翩然而下。
无声的……一滴滴的落在她放於膝上,互相纠结的,白玉似的手背上。
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借著月光将这兀自忍耐,依然在力图不失礼数的姑娘印在眼底,陆小凤暗叹,怎也无法忽视心底的怜惜之情。
一个从小循规蹈矩的绝色少女不惜放下身段再三求助,他若还能置之不理那他也就不是陆小凤了……
[俞小姐莫怕,陆小凤虽非什麽大侠,但要保证那些江湖人士不在此地滋事还是有把握的。]陆小凤朝她笑了笑。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扛下的责任却无比艰巨,那表示他站在俞家这边,任何想动岭梅亭下的宝剑的人都需先过他这关。
俞酥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待平静些後方开口道[陆公子误会了。庄内的那些客人固然可怕,却不是酥水担心的原因。酥水要请陆公子相助的,是自己的事……]
[你的事?]陆小凤一愣,疑惑不解的道 [难道有人想害你?]
俞酥水随他的话轻轻一颤,芙蓉似的脸颊因害怕而猛然苍白。用力的咬了咬唇,绷紧身子,鼓起很大勇气才说出:[我姐姐想杀我!]
[什麽?!]陆小凤这才真正呆住了。
俞家大小姐自十岁过後就一直抱病在床,近些年虽有好转,但一年里仍要不定时的卧床修养,所以从不轻易见客,更不出远门。据为俞家小姐看过诊的大夫说,俞大小姐脉象微弱,根本连杀鸡的力气也没有。何况他中午去岭梅亭时听说,俞家的花草全因俞大小姐呵护,频繁使人的细心照料才能年年盛开,如此一位大家闺秀会杀人?!而且杀的是自己妹妹?!
[此等家丑实在难以启齿,若不是家父仓皇出门,酥水性命堪忧,断也不敢为此事而麻烦陆大侠!]俞酥水猛的转过头去,但颤抖的纤细的项颈却泄露出她的伤心与忍耐。
[她为什麽要杀你?]
[因为……因为酥水知道了件秘密。知道了大姐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陆小凤一直仔细的盯著她,发现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很奇异。好似有点不愿相信,不愿想起,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每个人都有一块不允许别人踏入的禁地,如果这个秘密被人知道了或这片领域被人侵入了,那在恐惧、愤怒的趋使下不论多偏激的手段都可能被使用。
包括杀人。
包括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是什麽秘密?]
究竟是什麽样的秘密能使一个娇弱尊贵的织染界龙头的大小姐不惜杀害自己的亲妹妹?
[是……]
俞酥水没有说完,陆小凤猛的站了起来,他听到了隔壁房间的打斗声,隔壁住的是……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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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小姐的夜宴很快就结束了。
花满楼刚进那座雅阁时就听到了沙帐内传来的轻咳声,所以体贴的没让俞大小姐多说话,更不想多做停留。
虽然他看不见俞小姐的容貌,但陆小凤有一点说对了,俞家的女子都有很好听的声音,而且非常懂得待客。
他很惊讶俞小姐居然会对不甚起眼的豌豆花情有独终,但从俞小姐的语气与音调里不难发现,她的确是真心喜爱著的。
很奇异的协调感……如此一位矜持尊贵的小姐居然倾心那麽不起眼的小花,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所以当俞小姐请他由奴仆带路,自行到院子中随意转转时,花满楼欣然答应了。
虽说现在是冬天,但院子里因为有许多常青植物而充满生机。据管理院子的奴仆介绍,俞小姐有著菩萨一般的心肠,非但悉心照料院子使它四季各有不同,同样爱惜菟丝花、豌豆花这样不显眼的小花,更是嘱咐他们不可以轻贱蜗牛、蚯蚓之类的性命……惟独可惜的是,那麽好的小姐,身体居然如此不济……
那奴仆虽然没说,但花满楼感觉的出,他看向他的眼光也充满惋惜,想必是觉得老天爷太过残忍……
由於晚宴十分愉快,花满楼的心情比平时更好,带著寒气的晚风吹在身上时却只觉得一阵舒爽……
不论人心之间如何纠葛,这些最美好的东西始终存在,不会消逝,只可惜会被忽视而已……
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觉得一股逼人的杀气袭来。来不及说任何话,花满楼伸出两指一夹,夹住柄薄如蝉翼但无比锋利的匕首。
这招是陆小凤名满天下的‘灵犀一指’,他虽然学的不是最好,却也能在危机时刻保自己一命。
对方一惊,当机放弃匕首改以拳脚相击,直逼要害,下的都是杀著!
花满楼心下暗暗吃惊,这人内息沈稳,拳路诡异,而且每一招都要置他於死地。
不及细想,立刻化掌为刀,招招不离对方心脏。他只有下重手,方有制住对方的可能。
那人也猛的一惊,被突如其来的攻势逼的退了两步。显然没料到这个斯文俊美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武功,更没想到这个目不能视的瞎子居然在挡住他偷袭之後还能如此冷静的反击。
猛一咬牙,偷袭的黑衣人在不及七公分处猛的打出二十一件暗器。
花满楼凭暗器的破风之声与微不可闻却极为突兀的腥气知道,其中有些暗器细如牛毛但剧毒无比。他以食指与中指快速拈下绑於发上的丝巾,灌以真力,连挥数下,一切方归於平静……
陆小凤冲进花满楼房间时,看到的是站在门口,右手拈著丝带,气息有些微喘但依然笑的沈稳愉快的花满楼。
其实陆小凤在听到声音时就站了起来,可惜俞二小姐站起时却因起势过猛而突然晕厥,正好压在他身上,就这麽不过刹那间的耽搁,却让那黑衣人溜了。
这当然不能怪俞二小姐,她的晕厥是因为刚才哭的过於伤心但起来的太突然而造成的,这怪不了任何人……
花满楼说这些话时,陆小凤正将他房内的灯点起,他不希望错过那个黑衣人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而那些被扫落於地的暗器也可以透露出很多消息。
可他点起灯後的第一件事,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了看花满楼手里的丝带,忽然问道[你知道离你右手边最近的是什麽?]
[圆桌。]虽然不明所以,但花满楼依然笑著回答了。他当然清楚这个房间的摆设,从他进入这个房间不久後就全部清楚了。
[那你没有想过拿桌布来抵挡暗器?]就体积而言,宽大的桌布更容易防御,而且更靠近花满楼的右手边。
花满楼也是一愣,随後又笑了,淡淡的说:[直觉吧,随手取了头上的丝带。]
[还好你没有]陆小凤重重呼出一口气[桌上没有桌布!]
虽然花满楼只是随口答了句直觉。但陆小凤知道,惟有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老江湖,才会在决斗的电光火石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除了善於利用环境外,更要懂得使用确凿存在的事物。
对花满楼而言,桌布的存在不如头上丝带来的确凿。
所以他还活著……
[很可怕的对手,武功诡异,计谋深远,而且心细如发……]花满楼沈吟著,想到那个偷袭自己的人非但埋伏於自己房内,还事先抽偶了桌布,而且在那种环境下还能将他诱至桌边後才使用暗器,更何况那些暗器是在不足七公分的距离内打出的,二十一件,形状大小不同,但最有可能得手的暗器上都上了剧毒!
环环连接,步步相逼,这次能躲过这劫,委实惊险……
[哈哈,我看你更可怕,这样的算计都害不了你,他现在的冷汗一定多的足够他洗冷水澡!]陆小凤大笑出声,用力的拍了拍花满楼,也给自己定了定心。
其实他最佩服的,是花满楼在这样的惊险过後,还能平和的微笑、冷静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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