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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第二章
这天,第三次探望小孩後,他们一如往昔来到海滨漫步。
“唏,那麼快就得到他们的欢心哪。真叫我嫉妒!”游炎行盯著范心凝视若珍稀般捧著,用透明袋装著的一颗牙,啧啧怪叫。
她摸著乳齿,高兴得说不出话。
“真没天理,我这个魔法大师竟敌……心凝?”
娇颜无端刷白,她闪到他背後,紧紧绞捏他衣襬,心惊胆跳地探出头来。
他攒眉望向前面,把密匝的行人过滤一遍,但除了一个背著吉他翘首看天,伫站片刻才离去的男人外,并无特别之处。
他只是护著她,没有向她提问。
良久,无奈、抑郁的叹息自身後幽幽逸出。
“我看到我哥……”
“他不喜欢你交朋友?”
“嗯……”她愁苦地低喃。
他飕一声旋身,搭著她肩膀,笑眯眯问:“你喜欢继续交我这个朋友吗?”
她双颊酡红,肯定地点头。
他更肯定地点头,“那就没问题啦!那些百事管的哥哥老爱管妹妹的这样、那样。嘁,你跟我交朋友是你的事,与他无关。他爱管嘛,嘿,那你就静悄悄找几个老婆回来反管他,我看他到时必定焦头烂额,连尿尿也顾不上。”
她忍俊不禁,发出释怀的笑声。
“吃冰淇淋不?”他的头向不远处的新西兰冰淇淋专门店偏了偏。
“好呀!我要草莓味!”
他跑开,让她独自坐到台阶上。
“老板,一杯草莓、一杯桑子。”
他远眺范心凝,却发现一个外国游客站在她跟前。
纤幼的身影有点慌张地转後来,他即躲到树後,让她找不著。
他窥看到她挺挺腰,应是深吸了一口气,向游客点点头,指著左边的路。但游客似乎听不明,拿出地图继续问,她怔了怔,半晌,戳著地图,又比手划脚说了会。游客终於恍然大悟,感激地牢握她的手,她婉柔一笑,向他挥手道别。
“草莓。”游炎行跑回来,嘴角噙著一抹满足的笑意。
“谢谢。你……笑什麼呀?”她亲暱地捏捏他的鼻。
“开心喔。快吃,要融掉啦。”
她埋进樱花色的冰淇淋,滋味地吮著草莓肉。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
“嗯?”她抽空望他一眼,啃掉草莓便说:“你很乐观、很幽默、很喜欢说话和笑,而且笑起来很温暖,好像春天的太阳。”她对他灿然一笑。
“哈哈,哪裏哪裏。不过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她伸长舌头舔冰淇淋,好奇地问。
“跟你刚才的描述完全相反。”他乐天地笑道,她则詑愕地睁眼, “我呀,八岁时经历了一次车祸,虽没骨折什麼的,却给吓得口吃,医生说那是心理问题,能否痊愈便靠我自己。从此,我不爱说话、不爱笑,陷进极端的自卑。学校裏,同学见我‘有口难言’便排挤我、耻笑我;买东西时,说了十分钟也说不出到底我想买什麼;家中,虽然父母都关怀我,但某些伯父婶母总勺难我,拿我当笑柄,所以我很怕接触人,不敢听见人话、看见人眼,每天都关在睡房发呆。那段时间的印象很片断,我也不太记得,不过那种一与人接触便惊恐得要崩溃的感觉倒是很强烈。妈妈说我最极端的时候,一见到人就会不停尖叫,好像疯了一样。”
她垂首,默然地点头。
“然後呢,突然有一天……我开窍了。”他眯起眼,一向开朗的嗓音掺合些微怒气:“为什麼?我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麼要活在别人的目光下?他们所说的,明明是狗冀话,没耻没良知,为什麼我硬要把这堆狗粪往自己身上倒?我就是游炎行,我是为自己生存,不是为别人的说话目光生存!我怎麼要怕他们?难道口吃就要自卑?就要一辈子低著头做人?我不是人?我不是同样由母亲所生?哈,我没必要怕他们吧。”
她定定望著他,心神给他震慑著,觉得他脸上绽放璀璨得令她睁不开眼的白光。
他神气一笑,“哼哼,之後我就威风啦!若是有谁敢奚落我、辱骂我,我就凶狠地瞪他们,把他们吓个半死。但最重要的是整个世界,在我敢於抬头後便彻底改变了。我竟然看到一些,不,很多真挚亲切的眼神、笑容,原来在我因口吃而毁弃自己时,一直有那麼多人关心我、祝福我。那刻,我才明白,之前我把所有恶意的说话目光用放大镜放大了好几百倍,结果把一切友善温和的说话目光都吞灭了。”
他用力握著她的手,坚定不移:“心凝,相信我,只要你放下先入为主的意见,不要认为所有人都来意不善,鄙视或者敌视你,尝试鼓起勇气抬头,以平常心看他们,你一定会看到新世界!”
她失神了会,才发现他站起身,她紧张地抱著他的手,“你想做什麼?”
他抚拍她的手,咧嘴笑:“待会你只管坐好,小心观察其他人脸上的表情,记住,要逐个逐个看。你尽管尽情看,他们不会注意到你的。”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脱下外套,毕直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路上。
他伸个懒腰,甩甩手脚,抽抽裤管子,解开衣钮,对她挑眉一笑,开始他的个人秀。
他的脚後跟踏著拍子,两手如海澡般拽动,指头啪啪啪打著拍子,陶醉地摆动身体。
人潮停下来,好奇地盯著他。
他原地高速旋转,忽地伏在地上,单手撑起身躯,蹲身,手按地,强劲的腿不断交接地穿过手掌与地面,继而弹跳起身,两掌撑地,倒立,落地时翻个跟斗,疯疯癫癫地又唱又叫、又跑又跳。
范心凝不宁地抬头瞄向已把他严严包围的人潮,她咬唇捏拳,逐张脸逐张脸的望过去。
尖锐的抽气声响出,她逮见一张满是鄙夷的丑恶脸孔。
嫩唇传来一阵腥味,她瞥见一个啐了沫浓痰,不屑地抽动的嘴。
心坎酸痛得要碎开,她碰见一只竖起中指,无礼嘲弄地摇著的手掌。
不要跳了……她泪流满面。
不要再任人侮蔑蹂躏了……她掩脸跪下。
就让她一辈子低头做人……求求你,炎行,不要再这麼傻了……
蓦地,一阵高昂的声浪直捣她耳蜗。
她护著心中最後的一点烛火,迟缓如慢镜头般仰脸——
啊?
她竟看到几个小伙子加入游炎行的个人秀,与他一样,挥洒热汗,大跳劲舞,另外有几个男人架起乐器,狂热地擂鼓、高歌。
四周情绪倏忽高涨起来,许多人的脸上都展露大大的笑容,欢乐得不能自己;有的拍手跺地、有的随著强劲的节奏跳动、有的擎起相机闪动闪光灯……她甚至看见一个妈妈抓紧她不断挣动要参与劲歌热舞的儿子,而她脸上虽有责怪神色,手脚却跟著音乐晃动起来。
她微微摇头,难以置信。
“你的世界有改变吗?”热汗淋漓的游炎行单膝跪在她面前,抹去她的泪,声音因兴奋而微颤。
她说不上话,清澈的泪抑制不止地淌下,是喜悦、是感动、更是了悟。
他向她伸出手,“以後,愿意跟我一起探索这个新世界吗?”
宛如莲花的柔荑轻轻递进他温热的掌心,她笑如牡丹。
他一把捞她入怀,奔向劲舞团。
从此,世界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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