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姬笑如歌

作者:lady_p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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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金银楼


      第四章

      翌日厉玖珩早早地起床出门了,女子掏开被窝的一角露出惺忪的眼睛,艰难地挣扎着准备爬起来送厉玖珩到门口,后来觉得这简直是在跟生命作斗争,于是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可不知是因为床上的主要热源走了,还是因为醒过一次,女子重新拱进被窝后,翻来覆去却突然睡不着了。
      八月初八……唉,可不是那瑶池?
      想了会儿觉得自己有万念俱灰的趋势,南如歌就不想了。
      等她起床梳洗,发现游苍居然站在院子里,有模有样地比划着短刀。
      南如歌抱着盆,问:“你不是影候嘛?”影候不是应该呆在厉玖珩身边吗?
      游苍笑嘻嘻地转过头来,道:“影候可不止我一人,姑娘,我见你印堂发黑,面色不善,可是有什么心结?”

      南如歌直觉觉得今天厉玖珩肯定不回来了,安了个游苍在这儿,不让她到处乱跑。
      她一时气愤,觉得厉玖珩小气,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无事可做。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厉玖珩解释她的出现。今昔不同往日,她也不是那个无根无依的小跑腿了。
      想着想着南如歌再次觉得自己万念俱灰,颇为仙风道骨地叹出一口气,轻悠悠地晃着小腰无视游苍去打水了。
      待她回来,游苍又在练刀。
      南如歌当下觉得这人定力还不错,倚着门看了一会儿,跟游苍说:“根基不稳。”
      游苍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练了。
      南如歌靠着门,幽幽地望了眼天,不由自主地把心中所想感叹了出来:“瑶池啊……”
      “瑶池?”
      南如歌腹诽:你不是在专心练刀嘛?
      游苍瞥见南如歌风轻云淡气定神闲地应了声,停了刀,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后说:“你倒确实有几分瑶池下凡的仙子之姿。”
      “谁跟你说这个了……”南如歌深吸一口气,呵着镇来深秋的冰冷,说道,“那是我心结。”
      说罢,南如歌收起东奔西窜的思绪,冲游苍招招手,说:“陪我上街吧。”

      南如歌回屋收拾自己,不一会儿游苍见她挎着一个缀着流苏的麻布小包出来了,上头还画了两只肥得快滚起来的兔子。
      游苍莫名其妙觉得这手笔哪里看过,可南如歌已经走到他前头去了,没容得他细想。
      对于卫城镇来,南如歌挺熟悉的。当初追着厉玖珩一路寻到安开前,她一直在这里生活。
      上街后,看到箸长楼、碗短馆这样的大酒楼已经开始结彩补漆了,南如歌这才想起,八月十五又是一个熹国的大节庆——中秋。
      安开、镇来,一个是国都,一个是副都,合称两都。作为熹国的“两都”,繁华自然他处不可比拟,更不要说适逢佳节庆典的时候了。
      这五年,厉玖珩从没回安开厉家过过中秋。
      南如歌去止水坊看画,看完了又去长风坊买完桂花糖霜,出来时她看到两个鹤发长髯的老头坐在银杏树下对弈,旁边围了一圈观棋的路人,于是她含着糖霜上前,也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等糖在嘴里化了便挎着包包施施然离去。
      游苍一直跟在她身后,识趣地不多话。只是他看着女子娴静无痕的眉目,似是有所思虑。

      “将军明早就回来了,你不必担心。”
      南如歌正坐在一家小妆楼里玩镯子,一听游苍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游苍伸手,把摆在案上的镜子转了一下,说:“你看看你自己,这生无可恋的表情,可惜这如花似玉的脸了。”
      南如歌悲哀地想:大概我就剩下这么一张脸了吧,厉玖珩手下的人果然也是厉玖珩那性子,心里波澜不起,也要在嘴上哄哄人。
      女子哪知自己心有所想,脸有所示。对着南如歌这越发纠结的脸,游苍实在看不去了,瞟了眼她手边的仪饰,说:“你喜欢这些东西?我刚好知道件事,你要不要去玩玩?”
      影候是张网,这镇来一处处高阁横栏,都是他们罗织依凭的结点。凭着这张网,风吹草动纤毫毕现。游苍说知道件事,那可能真的是件很特别的事。
      南如歌那股子矫情纠结的劲儿还没过去,弱柳扶风似的哀叹一声,垂眸顾盼间轻轻允了声,搞得游苍倒反而诚惶诚恐起来。
      “你这架势,跟贵妃娘娘似的。”
      南如歌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游苍把她带到一处三层楼阁前,看得出这里楼内楼外都开阔异常,和刚才那个小妆楼不能同日而语。穿着袅袅纱裙的丫鬟细步上来为她奉茶,南如歌慢悠悠地玩着茶杯,环视这妆楼布置,不显一点惊艳之意。
      当小丫鬟把那些陈列在丝垫盒里的金玉珠红一字摆开后,一个高髻红妆的妆娘给她垫上一块丝帕,就开始引她品赏万千精巧。
      “这簪子取名容色,雕的是蝴蝶侧翼,这金托是卷云,姑娘就是挽个单髻配着也如点睛之笔。”长得好像蛋卷。
      “姑娘看看这乌木簪子上的桃花,跟簪身浑然一体。”正红和新绿镶在一起不难看吗?
      “这鎏金钗上的錾花,是我们店主的手笔,花色绝对仅我们一家。”左半边比右半边深了一点。
      “这珍珠,跟姑娘说实话,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平时都见不着的货色。” 比西南诸国进献的贡品还是差点。
      都看完了,南如歌面对一堆金玉宝石,木然地回过神,对妆娘点点头,道:“不错。”
      妆娘一时尴尬,游苍差点捂脸,在后头出声提醒:“喜欢的可以买。”
      南如歌回头挑眉。
      “咳咳,将军交待过的,他的钱,跟我无关。”

      突然,南如歌在眼前这堆闪闪发光的饰品中捕捉到一个眼熟的影子,她伸手去拿,妆娘一看就想起来了,“哦,这只金步摇……姑娘慧眼。”
      “姑娘可能已经看出来了,去年初夏,皇上离宫出游,途经镇来,随行的皇贵妃髻上饰着两只经四十九位老工匠之手的蝉翼雀羽银步摇,这步摇就是仿的那款,虽不及四十九位宫匠巧夺天工,也是我们店主耗尽心血,求诸能人打造而出的。”
      女子手里握着店铺管事所说之物,眼神一沉,手指隔着丝帕,不禁微微摩挲起那细滑的簪身来。
      “哦,”女子瞳色沉沉,微微抬头,与那高髻管事相迎而视,“这质地可相差大了,仿物尚且如此,你们就只有这点手段?”

      今日她心情欠佳,注定多事。
      一阵笑声突然从楼层上不惹注意的帷幔后头传来。
      “好了,你退下吧。”
      那个掌事闻言止声,敛去面上浮夸的神色,朝帷幔那边行了个礼。几个丫鬟穿过不明情况神色迷惑的女子,“唰唰唰”地把店铺周遭的帘幕拉下。
      南如歌突然意识到店铺里一直有种淡淡的香气。
      随着一阵衣物摩擦的簌簌声,一个面相柔美的杏眼女人身着水色长袄、宝蓝褶裙,从帷幕后头缓缓走出。说实话,不是亲眼看到这个人出来,女子还真想不到那帷幕后头能藏人。
      “这点金片珠屑,不足入眼,我让丫头打包打包,送到姑娘府上,权当见面礼。”
      “姑娘似乎还没用餐,小店布置了一点粗食薄酒,姑娘若不嫌弃,随我去后苑赏花小酌,如何?”

      “哇,跟着姑娘简直能靠脸吃饭。”游苍感慨。南如歌轻哼一声,不屑一顾。游苍见其自持之态,直笑道:“你和将军还真是一路人。”
      “这就是你说的?这有什么好玩的?”
      游苍不直说,只是提到:“我本是准备看看能不能逛逛妆楼就了事,若你还不开心,我再带你入后苑的宴会,你没想到姑娘好本事,直接让这碎玉妆的人带你进来了。”
      南如歌一怔,从垫着织物的靠子里探出身来,环视四周,说:“这是碎玉妆?”
      店铺后方的构造出乎意料的深邃复杂,她这才想起来,厉玖珩跟她说过,镇来西南靠着山峦,水泽涌泉天然而成,许多府邸商居都喜欢依傍这种地势取景建造。
      眼前临湖而造的苑筑气势大开,不同凡响,刚才她没注意这瓜果盈盆鬟髻如云的场面,果然是要开宴的样子。
      南如歌思忖了半晌,又问游苍:“她为什么要请我来?”
      游苍说:“这家妆楼楼主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前些日子给卢家四郎寄邀函,还请他帮忙疏通商家关系,又购置了一批燕乐用度,细巧安排,邀请都是镇来诸贵——至于目的何在,就是给你看的了,而且……有惊喜哟!为什么请你啊?你以为将军抱着个姑娘回去,没人打听么?”
      哟呵,敢情厉玖珩是给她留个知情人撑场面的?!

      “唉,原来还是不知道要干嘛?”
      突然,旁边插进来一个女音。
      那大概还是个少女,只是扮相有些成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偷偷跑出来的金贵。
      南如歌当即反问:“那你知道啊?”
      “我不知道目的何在,可我知道碎玉妆,自三年前它在止水坊街上开业起,就没人见过店主的模样,店主何名何姓,何许人也,皆不得而知。”
      “可这碎玉妆,却愣是在短短三年内,从两都各大仪饰铺脱颖拔萃,透出和平湖居、雀儿楼等老牌号较劲的势头,这不得不叫势如破竹、后生可畏啊!”
      她觉得这家的仪饰……还成吧……
      “有传言,这碎玉妆是雀儿楼的二掌柜分家而立,六年前那家鳌首不和之事也是人尽皆知——不过也有人说,这碎玉妆背后,是八,是卢家八娘,卢玫。”
      “唉,不过这都是闲言碎语。”少女说着,伸手,捻起一块放在南如歌案上的桂花糕,塞进嘴里。

      南如歌看着那块桂花糕消失的方向,默默不语。
      沿湖的席座另一边,出现了另外一些衣饰不凡、神情和愉的宴客。
      “要是真如你所言,情况就很好猜了。”
      “哦?”少女半信半疑。
      南如歌转头望向湖山,说:“碎玉妆如果是一行内新晋商铺,异军突起,原来居坐高端的大商家必然不会轻易接纳,看这势头,不管老妆楼是什么态度,碎玉妆是没想和睦相处、平分秋色,而是随时伺机进攻,意图干掉本行前辈,独占鳌头。”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当然,可当下确实有法子,我问你,什么是平湖居、雀儿楼没做过的?”
      少女一愣,摇了摇头。
      南如歌接着问:“你可知道,熹国银比金贵?”
      这件事是她从厉玖珩那里知道的。
      熹国包括熹国周边的国家,出银量都很少。物稀为贵,几个大银矿和铸银坊都归工部所辖,出产的银子会被铸成器物,用以保存,或者装饰赏赐。镇来的“卫城银”就是由厉玖珩每月监押送至国都。
      “以前银物完全是宫廷所有,不可能在民间流通,尤其涉及天家权威,对五大家在内的两都豪贵更是监察严格,近年随着边疆贸易,银物逐渐涌入熹国,形势稍有松动,五大家都开始云开宫明争暗斗,夺那私银之权。”
      “若是能趁此……”
      “趁此……?”少女不禁往前挪了挪。南如歌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把我的桂花糕吐出来,我就告诉你。”
      游苍全程旁听,当即感慨:什么破性格?!

      那少女听罢赧然,挠了挠后脑勺,突然起身后退,郑重地向南如歌拜了拜,道:“我第一次出来,不太懂礼数,是我错了,望姐姐见谅。”
      “嗯,你只身在外,不比在家有人周护,既然有那个胆气出来闹,难道还没点魄力闹得好么?”
      少女先是惊惶一愣,又是若有所思,再拜了拜,离开了。
      游苍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由于他怎么也算个情报头子,南如歌这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本事简直好到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看出来了?”
      南如歌如出一辙地瞥了游苍一眼,说:“去给我拿十碟不重样的点心来,我就告诉你。”

      “给你。”
      南如歌抬头,看到游苍一手一个碟子,胳膊上再各摊四个,杂耍般晃了过来。
      南如歌难得好心地帮游苍卸碟子,一边拿,一边问:“你根基不稳,就是因为年少时都去做这些事了嘛?”
      游苍笑了笑,说:“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吧?”
      南如歌拾起一块玫瑰糕,秀里秀气地往嘴里放,念叨:“就那么在意?”

      “问题是,我就算告诉你,你也做不到的。”
      游苍坐在一边撑着下巴,挑眉,问:“为什么?”
      南如歌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回答:“为什么不重要,反正你在意的是你能不能从中撷取什么,我清楚告诉你不能,或者说,很少很少,你就别问了。”
      游苍坐正,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不公平,我把点心给你端来了。”
      “那准你问个别的问题。”
      “是是是,贵妃娘娘。”游苍无奈完了,打趣道。
      南如歌掰着葡萄糕的手一顿,而后不露痕迹将这一细枝末节隐去。
      游苍还不知道自己触到南如歌哪根筋了,径自问:“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沿湖的会场仿佛是青湖黛山之中唯一一抹鲜妍。放眼扫视,其中客人来往走动、说笑谈天,可在木栏水榭外一片清秋寒色的映衬下,仍似蒙纱罩雾般亦假亦真。
      南如歌掩在衣袖下的手默默蜷曲起来。
      游苍这时才隐约感觉到南如歌的异常,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个一二,就听到南如歌说:“阿玉。”
      “嗯?”
      女子抬起头,清容绝丽,扫尽尘霾,重复道:“我叫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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