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将何求

　　等到向文墨坐在了中秋节的饭桌上的时候，齐铭终于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
　　那个年轻的名叫向文墨的人，明明来的是季锦城的家，却从头至尾只和安沐雨说话，对着季锦城也爱答不理的，一双眼睛时时跟着安沐雨，像是生怕沐雨从眼前消失一样。而季汉臣呢，好像从向文墨一进来的时候就变得沉默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光顾着啃面前的月饼，真好像要把安沐雨亲手做的月饼都吃完一样。
　　“哎，你情敌？”齐铭轻声询问季锦城，看那小子的样子，貌似对沐雨痴迷不浅哪。
　　“哼，情敌？”季锦城冷哼到，显然很不爽，“小孩子，沐雨只当他是弟弟罢了。不过，或许会是你情敌也说不定。”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季汉臣。
　　齐铭也懒得解释，却在季锦城这暗示里明白了些什么，看向季汉臣，却只看得见季汉臣埋头苦吃而留给众人的发旋儿。
　　“汉臣，多吃点！”齐铭见不得往日里虽算不上活泼好动却也是能说会道的季汉臣这幅样子，夹了块红烧肉给他。
　　季汉臣仍旧维持着埋着头苦吃的样子，碗里突然多了块肉，也没抬头，匆匆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向文墨像是才发现了饭桌上的季汉臣，箭一样的目光射向了季汉臣。
　　季汉臣懊恼于刚才齐铭的那一声叫唤提醒了众人他的存在，可向文墨在这呢，他不能说些什么，恼得只能将齐铭夹给自己的肉狠狠嚼碎，再嚼碎，然后咽下去。
　　“慢点吃！”季锦城本来就不爽，现下看见自己的兄弟因为那个让自己不爽的人这样隐忍，心里更加有气！安沐雨冲他摇了摇头，季锦城只能悻悻作罢。
　　“我吃饱了！”季汉臣匆匆扒了几口饭，让人猝不及防地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到：“你们慢吃。”说着抬步就将自己的碗筷拿到厨房。
　　安沐雨本想让他放着，可季汉臣已经起身，安沐雨想了想，起身也往厨房走去。
　　“汉臣，你吃饱了吗？”安沐雨进了厨房门，看着季汉臣正面对着水池，后背轻轻颤抖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询问着。
　　“嗯”，季汉臣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像是害怕，像是委屈。他的身体此刻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颤抖着，明明想要努力控制住，可偏偏控制不住。
　　“汉臣......”安沐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眼前的季汉臣，平日里见惯了他好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却唯独在这件事上，季汉臣像是付诸了一生的深情，执着如同怨鬼，久久不愿放手。
　　“我没事，你去吃饭吧，”季汉臣从喉咙里挤出点笑意来，“我就是吃猛了，消化会儿就好了！”话毕，却有一滴泪水滴在了水池里，和清水相触，滴答一响，想瞒也瞒不过、想忍也忍不了。
　　安沐雨在这滴答声里硬了喉咙，却也知道背对着自己的季汉臣此刻的倔强是为了什么，加上自己又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子，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季汉臣。轻轻“嗯”了一声，安沐雨转身回客厅。
　　季汉臣听着沐雨走出去的声音悄悄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却又听见有人进来。
　　“沐雨，我真没事，你去吃饭吧。”季汉臣还以为是安沐雨不放心自己又来了。
　　“你和老师都说了什么？”向文墨进来轻轻关了厨房门，对着弯着身子倚在水池上背对着自己的季汉臣皱着眉头问道。
　　他不允许季汉臣在安沐雨面前说自己的不是。哪怕那不是确实存在过。
　　季汉臣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地觉得害怕。他怕向文墨再伤害自己，尽管那伤害也许仅仅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呼吸。
　　可偏偏，向文墨对他说的的第一句话，就已经伤害了他。
　　深深地，伤害到你心揪起来，胃也连带着缩起来，像是将你赤身裸体地置于烈日下，让后让你伤得体无完肤。
　　可有时候，爱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你爱的人才会拥有伤害你的能力，你害怕他会伤害你，可是，却偏偏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的冲动。
　　哪怕，他会伤害你。
　　“什么也没说。”季汉臣狠狠眨了下眼睛。幼稚地，他想要将刚才蓄积在眼眶里的眼泪全部流完，好像这样，等转过身来面对向文墨，再听见从向文墨嘴里说出什么让他伤心欲绝的话来的时候，再痛、心里再酸，也就不会掉眼泪了。
　　“最好这样！”向文墨恶狠狠地走上前，牢牢抓住季汉臣的手腕，狠狠盯着季汉臣，“如果你指望拿那件事来拆散我和老师，那么你就错了！”
　　眼前的向文墨，季汉臣承认他不认识了。嘴里说着最残忍的话，脸上是最冰冷的神情，手上用着恨不得捏碎自己的力度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腕，哪里还有刚刚进门就抱住安沐雨时的柔软与深情？哪里还有？季汉臣承认这一刻，他想逃了！
　　可奈何，他还爱。
　　“我从没想过！”季汉臣狠狠吸下一口空气，哽在喉咙，仿佛向文墨捏住的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的喉咙。“我从没那样想过，那一晚的事，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你放心.....”季汉臣轻轻讪笑了下，“我还没有那么卑鄙。”说完，在向文墨的怔楞里挣开桎梏，转身，拉门。却在临出去时，悠悠然地回了个头，带着那么几丝恐怖而又落寞的味道，缓缓开口说道：“拆散？你和他，从未在一起过！”
　　向文墨看着眼前这扇门被季汉臣从外面狠狠关上的时候，眼里都是季汉臣挺直的背影。
　　他从不知道，季汉臣为他，受了多少苦，所以他才会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又回来，才会在在季汉臣的面前时一颗心都悬在安沐雨的身上。
　　他知道季汉臣是爱他的，从很早就知道，可他不爱他。倔强而决绝的拒绝，在他说自己爱安沐雨的那一刻就这样隐蔽而鲜明地传达给季汉臣了，那时候的季汉臣笑着说没关系，微笑着好似真的不屑一顾的样子。
　　可那一晚，那失控的一晚，却将所有的平衡都打破了。
　　向文墨是后悔的，可他，已然无法回头。他觉得，他不爱季汉臣，他爱的是安沐雨，可偏偏，他动了季汉臣，意乱情迷，欲望肆掠的时候，他知道怀里的人是季汉臣，可嘴里却不受控制地吼出了安沐雨的名字。
　　他到底还是爱安沐雨的，哪怕他确实有那么一丝对季汉臣的愧疚。
　　现在的他回来了，带着一颗还爱着安沐雨的心，虽然还未曾变成如同季锦城那样的男人，可是也算是迈开了事业的第一步。他相信，沐雨会看见自己已经成长了，会接受自己。
　　所以，他回来了，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
　　可没成想，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季汉臣。那个曾经笑着跟自己表白，后来和自己发生了关系的男人。半年，季汉臣的变化不大也不小，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向文墨在厨房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推开门往外走。出来时，却发现客厅里只有季锦城和安沐雨了。
　　“汉臣和齐铭都走了，文墨你才回来，今晚就睡汉臣的房间吧。”安沐雨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说。
　　“季汉臣的房间？”向文墨不解地问。
　　“哦，他家空调坏了，这段日子都睡在我们家。”安沐雨解释道，却不知那个“我们”深深刺伤了向文墨。
　　季锦城帮着收拾桌子，抬了抬头。
　　“哦。”向文墨拎着自己的行李熟门熟路地往客房走去，回想着安沐雨的反应，心想季汉臣和安沐雨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要是要说那晚的事怕是早说了。现在看来，季汉臣应该是真没说。
　　其实安沐雨哪里不知道呢？可是向文墨不是季锦城，只有你爱那个人，你才会关心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如果不爱，那么他发生了什么有与你何干呢？终究不过是别人的生活罢了。
　　那时候的向文墨却还不知道，他对于安沐雨而言，就是别人；一如那个时候的季汉臣于他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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