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在眨眼

　　傍晚时分，舒沄才回到家。她答应梁钧，想办法尽快和魏迎取得联系，但没有说出魏迎昨晚和她通过电话的事。
　　父母还没下班。舒沄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看到信箱里已经塞满了广告传单，决定先清一下信箱。
　　打开信箱，舒沄就看到一部手机躺在传单堆里。薄薄的、线条流畅的艳蓝色机身，在五颜六色的纸片中闪着冷冷的光。
　　那是魏迎的手机。
　　舒沄呆了一呆，抓起手机揣进衣袋，快手快脚地清掉信箱里的广告传单，开门进屋。回到自己房间里，她往床上一趴，开始摆弄魏迎的手机。
　　舒沄对手机产品很不了解。她的手机是亲戚用旧淘汰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项功能，甚至还不是彩屏。她认为手机只要能打能接电话就够了，连短信都很少发。魏迎却正好相反，她选手机要轻薄靓丽、功能强大、能拍照、能上网、有手写功能……即使这些条件都满足了，她也总想要更新更好的。
　　对于基本上算是“手机盲”的舒沄来说，魏迎那功能过于齐全的手机简直像是外星怪物，她甚至不知道按哪个键才能开机。好在魏迎没有给手机设锁定，折腾了一会儿，她终于看到开机欢迎画面。此时她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不知道魏迎是什么时候来过她家，也不清楚魏迎为什么不打她的手机和她联络。不过，魏迎既然把手机留给她，就说明需要她的帮助。手机里一定有想要传达给她的信息。
　　舒沄小心翼翼地查看魏迎手机里储存的短信，既怕无意中侵犯到魏迎的隐私，又怕错手删掉重要的信息。但短信里似乎没有什么线索。通讯录里也没有。当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查看魏迎的手机照片时，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拍摄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五十二分。
　　为了把那张照片传输到电脑上，又费了舒沄好一番工夫。不过，只要到了电脑上，舒沄就不那么缚手缚脚了，转换格式、图像处理，她都做得驾轻就熟。
　　魏迎的手机摄像头分辨率很高，照片在电脑上放大后依然很清晰。
　　照片拍摄的无疑正是凶案现场，209号寝室。
　　照片中的墙壁、天花板上，到处是飞散的大片血迹，地上有横七竖八、血污狼籍的人体和凌乱的生活用具。照片正中是寝室的窗户，窗玻璃被血染得一片猩红。
　　尽管经过无数恐怖片和灵异论坛的洗礼，这惨烈的景象还是对舒沄造成极大的冲击。她把图片窗口关掉，趴到电脑桌上，努力平息胸中翻涌的不适感。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到厨房冲了杯咖啡喝。
　　舒沄的父母已经回来，爸爸在客厅摆扑克，妈妈在做饭。见舒沄气色不佳，妈妈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昨晚着凉了？要是不舒服就赶快吃片感冒药。”
　　“没有，只是逛街累了。”
　　“马上要吃饭了，还喝什么咖啡。生活习惯一点都不好。”妈妈瞄了眼舒沄手里的咖啡杯说。
　　舒沄也知道自己的生活状态并不健康，不过她没什么毅力，很难改掉已形成的习惯，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对于妈妈深含爱护的唠叨，她只能暂且逃避，发出两声无意义的搪塞式笑声，捧着咖啡杯溜回房间。妈妈望着舒沄纤弱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舒沄回到电脑桌前，慢慢喝光热气腾腾的咖啡，然后，又打开了那张图片。
　　舒沄想找出魏迎拍摄这张照片的意图。她相信，不管这起案件是不是如梁钧所说的相互斗殴，魏迎绝不会参与其中。但，凶案发生时，魏迎在做什么？又为什么在事情结束后，拍下了这张照片？她无法想象，魏迎面对凶案现场，面对11个鲜血淋漓的室友，会冷静地拿出手机拍照，然后转身离开。对“医生”职业充满理想和憧憬，重考三年坚持要考上医学院的魏迎，绝不应该这样做。尽展所学、全力抢救尚有生机的人，才是魏迎应有的反应。
　　但魏迎既然拍了这张照片，又把存有照片的手机留给舒沄，其中必有深意。
　　晚饭时，舒沄说她不饿，又说：“妈，你千万别到我屋来，也别敲门。”
　　“又怎么了？”
　　“我在看鬼片。敲门会吓着我。”
　　“净看那种东西，可不就没胃口吃饭。”妈妈抱怨了几句，不满地走开。
　　舒沄关好门，又坐回桌前，继续盯着屏幕。
　　她对着照片推敲了很久，并没发现任何线索。染血的肢体令她心悸，杂乱的现场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连吃这一行饭的梁钧都还没找到头绪，她一个外行又能做些什么？舒沄疲惫地闭上眼睛，抬手揉揉眉心，觉得眼睛干涩，心中也泛起种无力感。
　　舒沄决定再仔细看一遍。魏迎需要她的帮助，她不能半途而废。
　　这一次，舒沄发现了一件最明显的、却一直被她忽略的事：照片中的窗户没有拉上窗帘。临近熄灯时间，女生寝室的窗帘居然没有拉上，这不太合乎常理。拍摄照片之前，寝室中刚刚发生过一幕惨剧，如果案发时窗帘就是拉开着的，为什么没有人目击事情经过？如果是案发后有人把窗帘拉开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窗外一片漆黑。舒沄回想209寝室窗外的景色，记得楼下似乎是林荫道，但没有路灯。
　　从染血的窗玻璃向外望，又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舒沄突然向前倾身，几乎把脸贴到屏幕上。
　　窗玻璃上有东西！
　　舒沄的心怦怦狂跳，她连点了几下鼠标，把图像又放大了几倍，敲鼠标的手因为紧张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图片放大后变得模糊了许多，但还是看得出轮廓。
　　血红的玻璃上浮现一张人脸。这张脸，原本漂亮非凡，可是在一片血色中，却显得无比诡异。
　　舒沄见过这张脸。
　　她正是那部“无声恐怖片”中的一个演员！
　　舒沄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那张血脸，仿佛怕它会突然从照片中消失似的。那张美丽妖异的脸，神情木然，却又给人一种奇特的生动感。舒沄有种错觉，似乎它不仅仅是电脑图片中的一堆像素，而是活的，正隔着电脑屏幕和她对望。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却散发着无法言喻的磁力，吸引着舒沄，使她无法移开视线。昨夜，在血腥扑鼻的209室，魏迎是否也曾这样望着这张脸？
　　舒沄甩甩头，告诫自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首先要弄清楚，这究竟真的是一张人脸，还是别的什么。舒沄曾经看到过一篇科普文章，文章中说，人类会本能地把花纹、图案看成人脸。墙壁上的水印、动物身上的纹理，都常常被人看作“脸”。这张照片中的“脸”，也可能只是窗玻璃上的血迹和污垢偶然形成的图案。会像那个演员的脸，也许只是巧合，或是舒沄的错觉。
　　要确认这一点，就得把图片中血脸上的血色等干扰因素去掉。舒沄也会用PS编辑、修改图片，但水平一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决定向外界求援。
　　她从图片中，把“带有人脸的玻璃”那一片区域剪切下来，发到常去的几个网站和论坛上。帖子标明“十万火急！寻找PS高手”，希望擅长PS修图的人帮忙，去掉图片上的红色，还原图像。
　　舒沄一边在线等候回复，一边找出那张光碟播放，回顾片中的内容，并把那个女演员出现的画面截取下来。
　　女演员不但长得很美，还有一种轻灵的气质，并且很懂得在镜头前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是片中唯一的亮点。剧照中的她，比那些影视明星不遑多让。这也使舒沄更确信自己的判断：这部影片是业余之作。否则，这样的美女，即使她拍得是部差得出奇的烂片，也不会寂然无名。
　　除了片头中打出的片名，影片中没有提供任何制作信息，连演职员表都没有。
　　片名是“心语魔音”，所以舒沄猜想，那些人物轮流对着镜头讲述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心声。她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但角色之间的关系，故事所要展现的是什么，还是完全看不懂。能够了解的只有两件事：一、拍摄地点可能是南方的海滨城市；二、片中的所有角色都死了。
　　午夜时分，还没有人回应舒沄的请求，为了明天上班，舒沄只好先去睡觉。
　　她睡得很不踏实，恶梦连连。每次惊醒时，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在黑暗中窥探。
　　天快亮时，她梦见身着银色的舞衣，和一大群提线木偶一起手拉手跳舞。跳得很投入，很快乐。跳着跳着，她发现身边的木偶越来越少了。她停下来，环顾四周，看到木偶们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她想叫它们起来再陪她跳舞，走近木偶时，看到它们都长着相同的、红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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