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dge of silence（沉寂边缘）

　　当地人口中的城市‘萨’实际上叫萨科，是一个离村落不远的集散地，刚刚够资格在地图上添一笔。
　　它充其量是一个被称为城市的小镇，虽然在阿兰眼里足够大了。
　　足够大？足够同行的某人把她甩得远远的。
　　“不要跟着我。”西野的话在阿兰听来不是真心，“去做你的生意。”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她问。
　　“你还会回去吧？”他却反问道。
　　“几个月以后吧，我辍学了。”她回答，又补充道，“家里供不起我来这里继续读书。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这次回答她的是几秒钟沉默，以及转身离去的背影。
　　这是他的回答——或者说，他觉得根本没必要作出回答？她盯着他，似乎在考虑着把他定义为她生命里又一个认为她是骗子的肤浅过客。
　　“最近军队很多！”——不过这好像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吧，“听我助手说他们不是今天入驻的。最近这里像是要发生政变，可能随时封路盘查什么的，你要多加小心。”
　　对啊，他什么签证都没有，完全就是个危险人物。
　　但是他似乎不担心。
　　他没有配合地回头，一切看上去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那么到此为止？她将例行打理完她刚起步的生意，在闷热又阴暗的铺子里结算一个下午，然后到拐角的面包铺买下周的口粮，然后赶着固定的那一趟运送的邮递车回去。
　　这味道嚼着真令人发疯。她平静地想，长吁一口气倒在地上，工作有条不紊地铺开。一张张散发着汗味的纸似乎从开始就没有力气，好像折射着这个月继续惨兮兮的经营。
　　“你们是我的希望。”她叨念，实际上鬼才清楚她的精神支撑到底是什么。只现在不至让她崩溃而已。“但我真不愿意回到那鬼地方。”
　　她便想翻出自己的怀表看看时间，但是口袋里除却零钱空空如也。又仿佛应了她的话，外面又扬起一阵大得过分的沙尘。她只好偏过头皱眉尝沙子的味道。
　　罢了，反正她丢三落四的，会从哪个地方出来的……她坐起来叹气，拍掉头发上的尘土，开始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中翻找。
　　外面的车辆隆隆驶过，震得天花板落下薄薄一层灰。阿兰皱着眉用手胡乱拨，一边开始镇压纷飞的纸片。但是那震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局面好像开始不受控制了——
　　怎么回事？打枪也有个度啊！她忿忿不平地想。本来还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投入她的账本，看来这个下午原本计划的一切都泡汤了。边义正言辞地想走出去对着应该是满目飞扬的尘土的肇事者发表一下作为一个市民的抗议。
　　还没等她开口吸入满嘴的灰，这种状态就被一枪打断了。
　　外面飞的都是流弹，以及划过的气流——她本能地躲回屋子，又立刻沾上天花板撒下来的灰；现在已经是小土块了。
　　这时埋在厚厚的灰里的意识才反应过来，并且马上定位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是这里也中弹了吧？她没想别的，下意识自顾自麻利地收拾摊开一地的纸张——哪里捡得干净？这个时候有人闪了进来。
　　阿兰在混乱中认出了这人的靴子。
　　他比阿兰还麻利；她反应过来时，只记得他一步冲过来抓起她的衣服就往屋子的后门拽，再来她就已经离地了。
　　“——我的单证！”在军用车上颠簸，阿兰才吐出她一直没说出口的抱怨。
　　“要是再晚三秒钟，你就和那些单证一起长眠了。”开车的西野目光直视前方；阿兰下意识回头看那一片将来的废墟，试图找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西野说得没错，她的确也感觉到那房子塌了的，尘土还铺在她后离地的脚上。
　　“你居然能把这么一件事情轻描淡写过去，”西野似乎有些恼火，而且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似乎气得还不轻，“真有政变，你根本应付不来。”
　　阿兰装作没听到。她脱下鞋来抖掉尘土，又弄得自己咳嗽不止。“这车上有什么？”她想把鞋随意扔了，又开始翻过身打量车的后座。
　　这似乎是一辆已经被搬空武器的车。没有了那些装备，这也就是辆普通的吉普……嘛。
　　她对着空气哼了一声，缩回了自己的座位。这样一来又被迫看着前方了。
　　下一个问题是，现在他们在往哪个方向去？
　　西野好像感知到她在想什么。“你说得没错，”他话里仍然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路已经被封了，我们回不去了。”
　　“耶。”提到这点阿兰反而有点兴奋似的。“我辛辛苦苦经营的生意也没了。”她似乎怒极反笑。“好极！”
　　“阿兰。”西野叫她，她却好像没听见。“……我怎么去欧洲！连存折都没带！能用的东西都被埋了！我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有！”她扶额。“搞什么鬼政变！还偏偏在今天！”
　　“……就算你今天不是在这里，你们或多或少也会受到影响的。”西野说，“你要走，今天反而是最后一天。过些时日，可能就不是封路那么简单了……”
　　“……”阿兰无言以对。“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真是个孩子，你今天说过的话就忘记了么？”西野笑她，“如果有出走的决心，时刻都是最佳的准备——”
　　“你不懂！我准备了多久就这样都毁于一旦了！”阿兰很气愤。她很久没有这样气愤，久得她自己都忘了。
　　“所以我回来送你回去。”

　　什么？
　　“你算救过我，所以我不能不管你。”西野宣告似地说。“正常情况我不管，至少现在不行。”
　　看来他是非实在分明过头。
　　而且他的命令式语气让阿兰有些郁闷：莫非这人以前是个军官？
　　阿兰觉得莫名其妙。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莫名其妙的人。
　　不过管他呢。
　　“我也不回去。”她性子也很倔，“我可以跟着你走，总之我不回去。”她潜意识里相信眼前这个人绝对做得到。她不知道哪来的信心。
　　“——笨丫头。你还是没准备好要离开，因为其实根本不想离开。”西野在下定论，“带上你是个麻烦——”
　　“我不回去！”阿兰怒了。“宁愿跟着你走，我也不回去。”
　　“……”
　　“……你，你去欧洲吗？”她却仍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问。
　　“……”西野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
　　好吧，就知道不顺路。阿兰也没想到跟着他之外的更好的办法，看来无论他是不是去欧洲都只能随他了。
　　……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呢。
　　“……我北上。”西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计划已久不得不说，还是真服了她所以妥协。
　　阿兰宁愿相信第一种。
　　但是管他呢，她现在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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