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凤传奇

　　中午两个人终于吃到了热乎的饭菜，已经饿了两顿的人抱着吃了“这顿下顿又不知道在哪里了”这样的决绝念头，吃得风卷残云，十分生猛。饭后大婶收拾碗筷去了，岳小凤飞快地给张子言讲了血字地图的事儿。然后拿出地图，就看到在路线开始的第一个点，酉潜村22号下面标注了“磁带”两个字。
　　一家农户里找一盘磁带？难道这大婶年轻的时候追过小虎队吗？岳小凤耷拉个眼皮，十分无语的想道。午后的阳光很好，张子言把藤椅搬到院子里，招呼大婶一起过来休息一下，想问问有关磁带的事儿。结果大婶熟门熟路地拿出一个巨大的老式收音机，开始十分认真的听新闻。真是个.....与时俱进的大婶，岳小凤和张子言同时抽了抽嘴角。
　　老式收音机收到的台有限，只有一个地方台，现在正在打广告，什么治肾病云云，听得岳小凤睡意绵绵无绝期，暖暖的阳光下，心满意足地缩成一只猫样。就在这，温馨美好得不真实的时刻，几个字眼钻进了她的耳朵“现在发布一则通缉令....岳小凤......女...18岁.......其体貌特征为.....”岳小凤一下就醒了，然后全神贯注地听完了整则通缉令，接着对着张子言就飞了一记眼刀——为什么只通缉我，不通缉你？
　　张子言微一耸肩——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岳小凤愤愤不平地盯着收音机，好像自己被通缉全都是收音机的错似的，结果盯着盯着，还真盯出了一个好东西。“阿姨，这个收音机里的磁带带可以放吗？有好听的歌吗？”先为自己恶寒一把，然后想象着自己就是江户川柯南那个不要脸的小孩，岳小凤成功克服心理障碍，变身为五岁幼童，开始天真无邪地发问。
　　大婶拿出磁带，递给岳小凤“这个收音机是坏了，咱家离县城远，来回一趟不容易就一直没有拿去修。妹子你喜欢的话，把它拿去好了。”
　　“不好这样做的，这是您喜欢的东西吧？”想拿又不好意思，把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小孩子气作出十足十，连张子言都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
　　“没事儿，我们这台收音机是人家用旧了不要的，这带子也不知道是啥时候的了，好像一直就在里面，你要喜欢拿去就是，不碍事的。”大婶这是觉得岳小凤估计也就是小孩心理，想拿来玩玩。而岳小凤却是更加确认了这一盒磁带估计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不过，还是保险一点的好。“那，还有其他的吗？我要给他也要一盒！”岳小凤尽量把声音装得软糯甜腻，然后指着张子言，一副好东西就是要和好基友一起分享的天经地义的样子，看得大婶一阵唏嘘，人是傻了点，可这心是真的啊。
　　大婶满含深意地看了张子言一眼，转过头温柔地对岳小凤说，“妹子啊，只有这一盒啦，这收音机是坏的，平时我们也没有买带子来放过。”岳小凤这才放心了，不过戏还是要做足嘛，于是双手捧着磁带，眨巴着不谙世事的眼睛，“那我的这盒给你好了，你可得给我好好收着哦。”
　　大婶拍拍张子言的肩膀，“这么好的媳妇，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张子言在心里泣血，一盒磁带啊，就把我卖了，要不要更偏心一点！“这世上，真心难求啊。你也听到刚才通缉的那个女的了，才18岁啊，这么年轻就犯下重罪，杀了爹娘和自家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真是作孽哟!这闺女傻是傻了点，但是好在心思单纯，要好好珍惜啊。”听得岳小凤当时手一抖，差点把磁带摔地上，什么？爹娘就算了，自家男人是怎么一回事？就说怎么没有通缉张子言，敢情他已经被自己给杀了？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直接把张子言和自家男人对号入座了，这才是作孽哟。
　　今天是赶集，大婶的丈夫和小儿子早上出去了，估计晚饭前就可以回来。岳小凤想到自己被通缉了，那县城里应该已经贴了画像了，万一被回来的男人和孩子认出来，就不好说清楚了。于是死活都在晚饭前，告别大婶离开了。
　　果然午饭多吃点是对的，现在晚饭明显又没着落了。
　　这地儿着实荒凉，手机没有信号就算了，一路上一个人影儿没见着，遇到岔道基本只能靠懵，岳小凤这才是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做“交通基本靠走，交流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的原始乡村生活。走了差不多五个小时，走得两人都快要以为这穷乡僻壤的是不是被黄药师暗设了五行八卦阵，老是一条小路看不到尽头。现在已经入夜很久了，周围一片漆黑，伴着虫鸣，很是有拍鬼片的气氛，搞得岳小凤一开始特别兴奋，一直在黑夜里讲鬼故事，结果手舞足蹈地差点踩到旁边的荒田里去。张子言无语地把她的手抓过来，才发现那只手冰凉冰凉的，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三伏天啊，但有人手冰凉啊。怕黑就说嘛，还想以毒攻毒，你以为你可以用鬼故事把鬼吓跑吗？”虽然牵手的行为很浪漫，张子言的动作也很温柔，但语气就是各种幸灾乐祸，透出浓浓的暗爽味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手很暖啊？我两只都揣裤兜里呢，哎，你怎么知道我手冰凉？”
　　张子言一惊，赶紧把手丢开，没想到那手不依不饶又粘上来了，还在脖子处轻轻柔柔地徘徊。张子言回神一想，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逮住作怪的手，吧唧一口狠狠咬住。
　　“啊！！！你属狗的啊张子言！”果然是岳小凤这只女鬼，不顾她的挣扎，张子言心情颇好地重新牵住那只手。
　　“给你留个记号嘛，免得以后你真变成美艳女鬼了我找不回你啊！”不停抗议的岳小凤成功被“美艳”两个字治愈了，心想，反正伸手不见五趾，还不如乖乖被牵着走呢，省事儿不费劲儿。
　　经过这么一闹气氛果然好多了，不停行走的疲乏也消去了些。又走了一会儿，一条略显猥琐消瘦的马路出现在了视野里，看到灯光的那一刹那，岳小凤有一种自己终于进化成人类的感觉，她忍不住用咏叹调声情并茂地赞美道了一遍爱迪生爷爷，感谢他多年前不畏险阻发明了灯泡。
　　进城之后，由于正在通缉时期，两个人不敢直接去找旅馆住，只好屈就在网吧。网吧里灯光昏暗，两个人只用了张子言一个的身份证，开了一个包间，准备进去窝一晚上。一开电脑张子言就开始在网上联系张子梓，现在手机虽然有信号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只好重新买卡。而岳小凤则借剪刀在裤腿上减几个破洞，把头发在脑后随意一绑，留了一大部分披散在两边，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在网吧里逛了一圈，用自己常年买菜练出来的眼力，看准了几个人之后，就出去买了一包好烟，两张新的电话卡，以及一些吃的东西。回来之后用不良少女的天然匪气质分分钟就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得哥俩好，谈好了价钱，明天就可以拿到好几张崭新的身份证件。岳小凤眉开眼笑，透过包间的门缝，瞥到正在键盘上飞舞手指的张子言，他和家里人自有一套很复杂的反追踪联系方法，要在网上转好几道程序。他现在没有被通缉，但猜不准是想让他放松警惕，还是要迫于张家的势力，而且他和这个案子确实没有多大关系，如果是和继续自己在一起的话，怎么都会被连累吧。
　　岳小凤垂下眼睫，是时候道别了呢。
　　想罢，拎着一大袋吃的，卡着点儿欢快的蹦进了包间。这时候张子言看完弟弟给自己留的言刚回复完，眉间残留淡淡的疲惫，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按压着。“怎么样？”岳小凤递过去一罐冰可乐，想了想，又换成了一罐冰啤酒，还难得体贴地拉开了扣环，微小的泡沫溢出来，张子言出神地看着那些泡沫一点点慢慢消散下去，沉声说道，“爸妈把阿梓叫回了美国，C市的那处房子早就被监控起来了，现在，我在国内可是举目无亲了啊，只有带你浪迹天涯啦。”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张子言挑起一点嘴角，笑得有些痞，好像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岳小凤每次要偷鸡摸狗，上房揭瓦，就找到张子言合伙作孽，那时他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然后说“好，准奏，朕御驾亲征，走起~”那张幼稚的脸和现在的张子言一点点重合，但现在的他，眼底分明没有一点笑意，反而很沉重。岳小凤摸摸鼻梁，“家里出什么事了吧，逃避可不是一个好办法，我猜现在警方之所以没有发布你的通缉令是因为你们家也在找你吧！”
　　张子言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啤酒，岳小凤猜他肯定在组织语言，于是耐心地等着。期间还上了一会儿网，把正在追的一部小说新发的几章都看完了，才听到张子言闷闷的声音，“我是张家养子。”
　　“我知道啊，一看你和张子梓的面部轮廓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你以前是咱们院子里老张家的孩子嘛，后来你们不是搬家了嘛，之后就从来没有见过你爸妈了，你那时候说他们是去国外了。不过这么久从来都没再回来过，我都怀疑是不是把你卖了，要不就是把你哪个器官卖了，换了钱给你在这边置一房子然后就跑了。”岳小凤撇撇嘴，老张是教书的，长得老实，张子言的妈妈以前是文工团的镇团之花，他的长相就是随他妈。
　　张子言一脸血的看着她，不愧是从小跟着哥混的女人啊，瞧瞧这样的想象力，瞧瞧这样的神展开，而且还居然猜中了结局！“好吧，其实他们就是把我卖了，确切的说，是我妈把我卖了。她那时候被人拉去赌，欠了一大笔债，房子抵押了还不够，真的可能就要逼得她卖器官了。我爸和她离了婚，把我丢下，自己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嘛。那会儿的张家在中国正式如日中天的□□世家，他们家的赌场追债特别可怕，我妈被逼得没办法，跪在赌场门外面求给条生路。”
　　曾经那么骄傲的女人啊，他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去看母亲团里排演节目，明艳动人的脸庞，灵活的舞步和柔软的腰肢，一副清亮的嗓子，像春风一样动听，舞台上的她好像散发着光芒。而现在呢，那个披散着头发，沙哑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哭号着那个人，还是他的妈妈吗？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好像专门就是为母亲的悲惨命运增加苦情气氛的，他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在母亲头上撑起一把伞。雨声很大，母子俩认真对视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会说，母亲眼睛很空洞，逼债上门，夫妻离异，就这么几十天，仿佛过了有一辈子之久。“以后记得好好生活。”说完张子言把伞递给她，从容走向赌场，准备把自己卖给那里。
　　“结果后来，你被张家老爷子看上，带回去做了儿子？”岳小凤心想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是被他看上了，他问我愿不愿意签卖身契，为张家卖命二十年。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国外学医，这次找我回去，估计就要开始准备启动那个传说中的研究了。”
　　岳小凤皱了皱眉头，“怎么觉得里面有几个地方不对？”
　　“当然，你没有嗅到里面浓浓的阴谋味道吗？整个事件的突破点在于我初二那年生物竞赛时，在北京封闭训练，写的一个报告，里面说朊病毒，有一种新的变异体，可能不会致病或致死，而是导致人体发生一种及有利的生物突变，但由于没有大量的实验素材，突变方向还不定。这篇报告，现在出现在了研究资料里面，这说明他们在当年就关注到我了。所以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我妈去赌，才会有后来我答应进入张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给我最好的学习条件，不过是为了把我这件工具打磨得更趁手而已。”张子言紧紧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抖着，岳小凤连拥抱都不敢给他，怕他一碰就碎掉。一篇报告而已，就流离失所，从此亲情破碎。
　　岳小凤眼睛眯起，恨恨地问：“那个老头子叫啥？”
　　“张天。”
　　“虽然隔着太平洋，但我还是闻到他身上浓浓的人渣味儿！你放心，总有一天，帮你找回场子，让他涕泗横流！”豪情壮志地碰了碰张子言的啤酒罐，算是立下誓言，岳小凤认真的眼睛里像是有火，只一眼，张子言就挪不开了。这么多年，每一年假期都申请回来，那么多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就只有她，看在了眼里，留在了心底，割舍不了，放心不下。
　　“看我们现在这个境地，像不像香□□帮电影里的逃亡片段，一个阴暗的小屋子里，一个负伤的硬汉，长镜头拉过来，背景音乐紧张而又低沉，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只有一个轮廓。在这最后的时候，他想的是，能不能回去见他妻儿最后一面。”张子言心下叹息，如果这次回美国了，估计是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那么这一别，就是最后一面。
　　“no，no，no，”岳小凤摇摇头，“最后的结局不是男人沉浸在对妻儿的想念中，在那个阴暗小屋里挂了，而是男人平安回到家中，他的妻子打开门，接过他带血的外套，温柔道‘饿了么，我去给你下碗面。’”
　　张子言抽了抽嘴角，但还是温言道“好。”

　　所有的承诺和期待都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们都还不具有给对方幸福的资格。就让我们借着TVB港剧大神的手，替我们预备下这个美好的结局，至少，留一个念想，也好。
　　这本来是多么和谐美满煽情时刻啊，结果岳小凤沉默一阵之后，转身在塑料袋里摸索了一阵，眼睛亮晶晶地掏出一桶方便面来，随后又有些为难的说，“店里最后一桶面了，要不，咱们一人吃半碗？”张子言盯着那碗破坏气氛的方便面，艰难地点了点头。
　　不甚在意地坐在地上，两个人盘腿相对，开始哧溜哧溜地吃面。就算有头发遮着，岳小凤的眼睛看起来还是格外的明亮，（当然这个吃货对着所有能入口的，眼睛基本都跟饿狼一样泛着绿光），因为方便面的热气，鼻尖沁出了一点汗珠，她还得时不时用手把掉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去，以免挡着面条。这一毫不淑女的场景张子言很久以后都还能纤毫毕现地想起来，这一天的所有细节就像生长在他记忆里一样，等到多年以后来解读，他才明白原来那个时候的感觉，就叫做幸福。
　　“那你有把握回去以后能全身而退吗？”岳小凤咬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道。
　　张子言低头想了想，这个时候，岳小凤开始“打家劫舍”，狂捞面条，准备趁他不注意，来了个一扫光，结果动作太猛了，引得张子言抬头时就看到她叼着最后一根面条，那被抓包后样子呆呆的，像是被定格了一样。随后便马上反应过来，哧溜一下吸下肚。
　　“饿死鬼投胎啊！”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了她一个无威力版炒栗子，眼神里是不自觉的宠溺。
　　“你一定会全身而退的！”岳小凤握拳作信心满满状，刚刚吃完泡面，嘴唇更艳丽了些，张子言俯下身，轻轻印上美好的唇形，很坚定地说了声，“恩，妥妥的。”
　　这回岳小凤是真的石化了，很久都没有缓过来。张子言对她来说当然是独一无二的，但是迟钝如岳小凤，腐如岳小凤，那情窦别说初开了，开不开都是很大一个问题。所以虽然她听了事件全经过之后，就对张子言只身去美国参与那个听起来跟生化危机似的项目感到很担心，而且一想到以后可能就会好多年见不到面，心里自然也十分难受，但是鉴于她自己的麻烦不比他小，而且平时两个人调笑惯了，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且岳小凤一直也都把他当自己的好闺蜜，在太上皇发射暴击时的好外援，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个具有代表意义的吻，好吧，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而且还是带有泡椒牛肉的川辣风味的，但尼玛那是个吻好吗！
　　那是姐的初吻啊啊啊！
　　就这么毫无预兆，没有前戏，也没有高潮地被夺走了啊！
　　岳小凤心里有一千只小小凤在左右打滚，抱头，吐槽，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石化状。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和张子言坐下来，磕着瓜子儿，好好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于是岳某人识大体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默默爬到沙发一边补觉去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世界还需要她去拯救呢，她不能纠结于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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