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浪

　　“醒了，她醒了！”头昏昏的痛，痛的恨不得想要死掉算了，刚醒过来耳边就是吵吵嚷嚷的声音，我皱了皱眉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张看上去很俊朗的有着一种成熟的魅力的脸。“你还好吗？”
　　“唔！如果周围没这么吵的话……”我有些费力，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声音沙哑的像面破锣在响。
　　“行了，你们都先出去吧！顺便叫大夫来，说叶姑娘醒了。”那张很好看的脸抬了起来，对周围的人们发号施令：“顺儿，你去叫林妈熬点鸡粥来。”
　　四周乱七八糟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我的头痛也在声音消失后稍稍感觉到一点舒服。“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你在大院儿，我是林天佑。”那个男子用很好听的声音介绍着他自己，然后又补充：“你昏过去了，一早我差顺儿去叫你的时候，突然听到你的尖叫声，然后我们进门你就从楼子口摔了下来。”
　　啊？怎么会这样？我慢慢开始回忆，从昨天晚上暴跳如雷的野蛮男子，到我回到小楼，然后我点了灯上楼去睡觉……再然后……昨晚那张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男人的脸，此刻就在我眼前晃动，我再次发出高分贝的尖叫：“鬼啊……！”
　　那个男人很明显被我的尖叫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捂住我的嘴，我眼里满满地溢着恐惶。“别叫，现在是白天，没有鬼。”他的语气有些恼怒：“你答应我不再尖叫，我就放开你。”我点点头，外面虽然是有些阴暗的雨天，但是确实是白天。
　　他放开我，外面有人敲门。“进来！”门开了，是顺儿：“少爷，怎么了？”他听见了我的尖叫，老实说，那么大的声音，听不见的才有鬼。“没事，你出去吧，我没叫你别进来。”顺儿出去了，带上门。
　　“你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许漏。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顺儿出去，转过脸来面对我。“你见着了什么？”
　　我有些哆嗦，昨天晚上的事情发生的那么真实，我不可能骗自己那是一个梦。我似乎还能感觉到看到那阙词时的心痛，还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背影有多么沉重，我甚至……
　　“说啊！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林家大少爷的脾气显然很差，三两句话后就有要发火的架式。
　　“我昨天晚上看到什么？我昨天晚上看到你……”那双怨怼的眼睛，和那张……脸：“鬼，有鬼……她从我身体中间穿过去……还有那双眼睛……”
　　“什么？看到我？什么从你身体中间穿过去？谁的眼睛？怎么了？我说叶小姐，你不要考验我的耐性，那不是一件很有趣的游戏。”他皱着眉头，很努力地想从我的话里分析出我要表达的意思。
　　“少爷，大夫来了。”门外有人敲门，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进来吧！”他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往一边站了站，呆立了一会儿，转头跟带大夫进来的顺儿交代：“不要打扰叶姑娘，等大夫开了药买来让姑娘喝了就让她休息吧！”说完他就离开了。
　　他的离开让我略略地安静，不可否认的，他的存在对我而言是一种压力，带着一些愧疚的无法言说的感觉复杂地掺绕在里面。他走后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夫开了些安神定脑的药后就走了，顺儿帮我倒了水，幸好这些药还是西药，若是端来的还是汤汤水水的东西，我会真的以为自己走错了时空而崩溃。疲倦很快在全身漫延，受了惊吓和摔伤的我，很快在药力的作用下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天的清晨，活了二十多年，竟然从未曾发现自己如此能睡。第一个看到的人自然是林家大少爷，这个男人仿佛被什么困住了一样，两眼充血，胡茬又像初回来那天晚上一样杂乱，看到他这样子，我禁不住又害怕起来，毕竟对方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若再扑上来一番摇晃，我的三魂只怕余不到一魂了。
　　“你不要怕我，我决计不会再伤害你了。”他倒看出了我的惧意，开口安慰我：“对不起，那天晚上失礼了。”他转而道歉，语气还是很诚恳的。
　　我已经受到了最好的照顾，现下已没有什么大碍，又加之对方是一个那么俊帅的男子，不好再计较些什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情。他的神情略略有些放松，啜嚅着想要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林天佑在社会上大约有着一个决策者身份的工作，许多事情也许都是以命令的形式使别人接受的，所以至始至终他表现的都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要求我照着他的意愿做事，但是他冷静下来后想起我并非他手下的职员，也不是玲珑镇的一员。我的身份只是一个过客，甚至居住的小楼都每月有付给房租的，所以他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了。
　　“叶小姐，我想……你是否能跟我说清楚前天夜里你所看到的一切，它……困扰了我许多年，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现代人的劣根性，一旦发现事物不在自己掌控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金钱与物质的吸引，他大约是看出了我的不屑，对他的话做了补充：“对不起！叶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在那楼里呆了一夜，却没有看到任何异相，我听说你也居住了月余，都没有异相发生。就在前夜我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看到和你看到一样的东西，可是我需要知道……”他语无论次地说了一些话，我只能听出他对知道那夜里发生了什么非常感兴趣。
　　后来发现自己的话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时候，他闭上了嘴，神情有些尴尬的看着我。“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在意了，请相信我，我平日不是这样的。”
　　“嗯，我相信。可是林少爷，林先生，我睡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进食了，头晕目眩的状态下我实在不能继续支撑着听完他杂乱无章的话。
　　“你可以叫我天佑。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感受到我的平静，他又明显地松了口气。
　　“我可不可以吃点东西再跟你说话？”我勉强坐起来，第一次体会到饿的两眼冒金星是一番如何的光景：“我可以跟你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是在此之前你得让我有说话的力气。”
　　“噢，啊！对不起对不起。”他一叠声的起身：“顺儿，顺儿。”
　　“少爷。”
　　“有没有熬好的粥？给叶小姐弄点吃的来。”顺儿一直在门外候着，这个林天佑一回来，大院儿里平日那种闲散的气息就一扫而空。平素里没事可做的时候，那些老人们就照着旧日里戏文里头才演的规矩来教训后辈，诸如什么见着林家长子需叫少爷啦；少爷回来要随身候着啦；有贵客的时候要讲礼数啦，弄得这个玲珑镇就像是电影城里专门盖了起来拍古装戏的地方。
　　若不是总要出外采买，总是有路人经过，恐怕这些人还要叫所有的人都蓄了长发起来，真真的搞一个返古镇。
　　饭菜是准备好了热在炉上的，林天佑一叫就有人端了上来。小半锅还冒着热气的香粳白粥，佐粥的六碟小菜有云腿虾米、腐乳腌笋、酱肉咸蛋，很丰富的早餐。饿极了的我顾不上分辨味道如何，狼吞虎咽的样子都吓到了一边儿站着的顺儿。
　　林天佑一直在旁边等着我吃完，若在平时，在这样让人看着的情况下，我肯定是食不下咽的。但是今时情况不同，一个饿了一天应该两夜的人，就是有一屋子人站着看，也是什么都能吃下去的。更何况我平素大咧惯了，没有小女人那种惺惺作态的扭捏，在他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填了个半饱。“饱了吗？”他看我吃光了端上来的东西，问我。
　　我摇摇头：“半饱……”“啊？”发出这种声音的不止是他，还有一边儿的顺儿。啊一声后他望着顺儿，顺儿苦着脸：“没了，林妈留的这些连我都吃不了……”
　　“再去做……”他也不知道怎么责怪顺儿，因为我吃的也确实是太多了。
　　“不用了，其实已经吃饱了，因为饿的太久，所以感觉上有些不适应。”我拦他，看看天，已经快中午了：“快中午了。”
　　顺儿收拾收拾出去后，他递给我一方毛巾，然后在我对面坐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开始，只好就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也有些发懵：“你问我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把你从回到小楼开始的事情说到你醒来为止。”他有些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打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搬走的，一楼里没有电灯，一到夜里就没有光亮了，而我是方向感极差的人，在黑暗里很容易失去方向。小楼的电线牵在二楼卧房的，我只好管顺儿要了一些桐油，因为一楼的八仙桌上是放着一盏灯的，青铜制的灯。我记得我点了它上楼去，然后发现停电了……”
　　“等等，你说你发现停电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什么时候？几点？”
　　“就在我回去以后，十点左右吧，我拉了灯绳，没有光，然后我记得我从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大院儿也是黑黑的。所以我第一个直觉就是停电，怎么？不对吗？”我皱皱眉头，那晚是往外看了的，大院儿的方向。
　　“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停电。虽然我们这里属于是乡下，但是因为和城里不远，所以很少停电。而且那天晚上我吵闹着，十二点才入睡，你如果在我进后院里没多久就回楼的话，应该没有多少时间，我们这里一直是亮着灯的。”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你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停电了，就想睡觉。把灯放在床头的架子上，本来想起来洗洗再睡的，可是实在是太困了，就躺下来……我还想吹了灯睡的，可是不知道有没有吹熄就睡着了，好像……好像是有人拉着我一下子进了梦乡一样。那种感觉，很怪异……后来我又好像是醒了，然后看到床前的桌子，我那床前是没有桌子的，可是我看到一张桌子。灯在桌上放着，我在床上躺着……不对，那不是我，我起先是以为自己躺着的。后来听到脚步声，有一个男人上来，走到床前，那男人就跟你长的一模一样。他坐在床前看床上睡着的那个人，看了很久。”看着他的脸，我又想起那晚看到的东西，心里略略有些不舒服。
　　“一开始我以为你们在逗弄我，吓唬我的，也没怎么害怕。后来那男的坐了一会儿后上了三楼，我觉得没耐心了，想拆穿你们的游戏，就坐到桌子边上，灯光可以照到我的地方，等着那人下来。后来我转头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本来我是想起来看一眼的，可是那个男的又从楼上下来了，他居然跟没看到我似的，拿着一张写着一阙词的纸下来，又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把纸压在灯下就走了。我在那儿看那阙词，没多久又听见有人上来，下意识地躲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好像这回上来的人是见不得人的……”
　　说到这儿，他的神情开始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上来的是个女人，穿着长长的裙子……就是很累赘的那种，一层一层的，看起来很可笑。就像古装戏里的戏服，脸上化着很浓的妆，年纪约摸有个三十五岁左右。她四处地瞧了瞧，最后瞧见了那一纸词，拿起来看了半天，后来就拿着它要走。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那阙词很重要，不要她拿走，就拦了过去。她好像没看见我一样直直地走，眼看就要撞上我了……我本来以为会痛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从我身体中间……就那样穿过去了……我的老天，那感觉就好像我是不存在的……我摸了自己的脸，是热的，我的手和脚都没有办法从自己的身体任何一个部分穿过去……于是我就害怕的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凳子上，我听到身后床上有声音……然后，我转过头去，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满满的怨怼……我的老天，那是恨，那双眼里是恨，后来……我就发现，除了那双眼睛和它表达出来的恨，我无法从那张眼睛所属的脸上看到任何东西……我吓得站起来，往后退着跑，终于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你……”他的声音干涩，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有些可怕：“你没有看到床上的女子长的模样吗？”
　　“女子？你是说那床上睡的是一个女子吗？”我回忆着自己的叙述，并没有提及自己曾猜测床上是一名女子的话：“你怎么知道那是一个女子？”
　　“呃……让一个男人夜半临别时去探望的，难不成是个男的？嘿嘿……”他脸上有些不自在，笑声也听起来很尴尬。
　　“临别？”我觉得这个林天佑很不对劲，当时的我是看出了那男人的临别之意，那种步履千斤的味道是我用语言也无法形容的，可是我根本就没有跟他提起，他居然就知道那男人是回来跟床上的女人告别的。“你知道他是回来告别的？林先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商权一下，你似乎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要我说出这些事情，你必须要拿你所知道的东西来跟我交换。”
　　“……没有这个必要吧？”他的态度一下有了转变，带着拒绝的意思。
　　“林先生，你先前曾答应我如果我告诉你我见着了什么，就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任何事？”在这个时候提出他先前的要求，他的脸色很难看。“你知道的，我不缺少什么，物质和金钱，在你和我的那个社会，我可以生存的非常好。可是我有好奇心，既然我看到了一部分，我就要知道全部……”
　　“不，你没有权利那样做。我拒绝。这是我个人的隐私，我可以给你你要的一切，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但是不代表着可以提供我的个人隐私来满足你的好奇心。”他挥手拒绝，表情有些恼怒。
　　“OK！那么现在开始，你也不要再向我提任何问题，我的要求是立时离开玲珑镇。”我也开始愤怒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对这个小镇都有着很浓厚的感情的，可是自从这个林天佑出现，我的兴趣就大大的减弱了：“我要求离开玲珑镇，希望以后再也不要遇见你。”
　　“我会安排的，但是在此之前请你安心休养，若有失礼的地方，我个人代表道歉。”他说完，转个身就离开了这里，留下我独自在房里生闷气。
　　随后我离开了玲珑镇，照林叔的意思是希望我住在大院儿里的，可是因为我恼了那个林家大少，坚持着要离开。那林天佑也着实可恶，竟然收拾了我的东西差顺儿送过来，令我一点儿再回小楼的理由也找不出来。只好是悻悻地带着行李离开，那时候心里真的是很生气，并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有机会再见到那林家大少，必要给他一些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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