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

　　（一）

　　宽弘二年，九月二十六日。
　　平安京，深秋时分。
　　漫山遍野的火红枫叶如同春日的樱花一般烂漫了整个京都。

　　阴阳寮的首席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新宅邸。
　　曲折幽深的回廊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不合时宜的四季花都因这里居住的主人有了肆意开放的理由，在这一日姹紫嫣红地争相竞发。

　　“那男人也真是的，怎么叫人越搬越远了呢……”长廊上，一个白色的模糊影子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晴明大人，您口中所说的[那个男人]可是当今住上……”看不到人影的长廊中，凭空出现了回应。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叫人搬得那么远，存心不让人回去……”

　　话音刚落，空气中赫然激荡起[以你现在这个身体的鬼状况你还敢给我们回土御门你这死老头不要命了对吧嗯？]的粗暴怒吼……

　　“大人，您别任性……腾蛇你也别冲动……”

　　*

　　那个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人竟像小孩子一样别扭地撇过了头，哼了一声：“真是不可爱……你这样的话一辈子都等着被我孙子欺负吧……”

　　“你说什么啊臭老头子！！！！！！————”咆哮着几乎要实体化的火焰，那个晒太阳的人仿佛能感到火焰的灼热温度，正侵蚀着自己开始逐渐放凉的身体。

　　庭院外，满山满山的枫叶妖冶地盘旋飞舞。
　　阳光依旧是明媚的温柔。
　　他突然就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一个月夜，那个身着红衣的少年仅仅地抱着那颗头颅静静消失在夜阑中的样子。
　　开始有点羡慕那个家伙了。
　　他不甘心地想着。

　　*

　　“死都死得那么张扬，还有那位大人在你死后为你哭……你赚大了。”
　　在那位大人的引渡下，想必是一定能在黄途路上畅行无阻，能比自己更先一步见到那个人吧……

　　身边一个一个熟悉的人都走了，先是她，然后是母亲，然后是师傅，然后是师兄，再是博雅……
　　最后连那个一直以来都最讨厌的人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跟着走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

　　*

　　“每个人都是混账啊混账。”

　　（二）

　　他端起手中的薄樱酒，突然的就想起了那一夜，自己透过云外镜看到那个男人站在火光中的样子：

　　——那人站在熊熊烈火之中，癫狂地笑了开来。

　　笑声随着脖颈上裂开的伤口逐渐扩大，血染一袭衣裳。

　　火红色的长发与衣摆一同纠缠翻飞。

　　三分酒意在烈火中变成十分的艳色。

　　只是回眸的那一瞬，一切仿佛依然如初。

　　……

　　*

　　远处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在不久的日子里，就要飞去遥远的岛国南边避过寒冬。
　　阳光照得满山的枫叶红透似火，凄艳的红叶狩正在枫叶海中优雅地弹着艳丽的离歌。
　　阴阳寮里，安倍吉平和安倍吉昌，还有那个俨然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小孙子，正在勤勤恳恳地埋首在书堆中工作着。

　　遥远的伊势神宫中，身为大祭司的篂澈带领着祭祀们奏起空澄飘渺的梵音。
　　贵船的高龙神神庙，喝薄樱酒喝得仪态全无的高龙神正跟清水八幡的神明们闹得不可开交。
　　信太森林中，白狐们正欢腾地在林中窜闹嬉戏……

　　（三）

　　“源赖光那杯酒有毒，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他们曾经打赌，谁先死了，谁就输了。

　　“我赢了。”

　　他这么想着，望着满目火红的枫叶，不禁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花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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