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

　　世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祸。今君处无妄之世，以事无妄之主，安不有无妄之人乎。
　　——西汉·刘向《战国策·楚策四》

　　.

　　「小祖宗、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看见白瑜跟在雷瑶身后走进了帐子，石韫玉长长松了口气，一边口不对心地抱怨了他两句，一边迎着到了他面前。
　　结果被堵在了那里的白瑜却别开头闹着别扭好像被谁欺负了，眼睛还红得吓人。
　　「你还好意思哭……谁又对不住你了？」
　　看样子大概是已经被雷瑶骂过了。
　　石韫玉伸手去拧了拧白瑜鼓起来的脸颊。他虽然不会帮着雷瑶训他说什么你那么不听话活该被骂，却也并不愿意顺白瑜的意思说什么都是雷瑶不好。
　　当然不是说他觉得昧着良心帮白瑜打压雷瑶会有哪里觉得过意不去，只不过是他知道对雷瑶的事情白瑜向来都只许自己不讲道理，石韫玉肯定是说一句错一句，不管怎么帮着他白瑜都绝对不会领情。
　　石韫玉也没有傻到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王爷，时间不早了，您快些回去休息吧。」
　　——而且雷瑶也没有给他时间说话，让他见过了白瑜就直接要打发他走。

　　回来的路上无论雷瑶问什么，白瑜都用「这种小事不用将军操心」把他堵了回去，让雷瑶明明占理却还是莫名其妙就碰了一鼻子灰。
　　如果换了是别人那么无理取闹，雷瑶老早就把人丢在外面看都不会再想看他一眼了。可是对白瑜他别说是狠不下这个心，换句话说是根本没想过还有不用理他这种做法。
　　毕竟雷瑶不认为自己能靠一时半会的冷战摆脱了白瑜，也不希望用这么愚蠢的方式让白瑜放弃过去提到的那个要和他「私定终身」的念头。
　　他需要一个更合适更温和的借口，用一种不会让白瑜受伤难过的理由。

　　「你们两个这么吵着架要怎么休息啊……还不如让本王把白白接回帐子里睡呢。」
　　石韫玉尽管不会帮白瑜欺负雷瑶，却没有忘记挑拨离间。既然白瑜正在和雷瑶闹脾气，一个迷糊就跟着他回家去了也说不定。
　　「白白也肯定比较乐意。」
　　「这不劳您费心。」
　　雷瑶也知道白瑜堵着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真要是跟着石韫玉回去了，指不定当晚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所以在白瑜说话之前，他先隔在两个人中间把石韫玉的要求给驳了回去。
　　反正白瑜只要能够乖乖呆在他身边，再怎么和他生气他都认了。
　　「我……」
　　「不许去。」
　　白瑜要说的必定又是「我才不要你管」这种话。雷瑶用眼角稍稍有些凶地瞪了他一眼，让白瑜憋着气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只是委屈地不停瞥着雷瑶。

　　把没能讨到便宜的石韫玉赶走，雷瑶就看见白瑜一个人跑去抓起被子躲到了角落里。
　　「你又干什么？」
　　白瑜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团在那里不肯说话，只露出了那张皱成了一团的脸，可怜兮兮地看两眼雷瑶又低头看两眼地上的灯影。
　　「再闹脾气我就不管你了。」
　　对雷瑶来说他当然很清楚自己不理白瑜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是用来威胁白瑜却应该很好用。——如果白瑜还没有笨到底，起码会考虑一下是继续生气比较划算、还是和好比较恰当。
　　只要白瑜动摇了，雷瑶觉得自己就能哄得他乖乖听话。
　　「谁要你管！」
　　白瑜哼了两声之后把脑袋也一起埋进了被子里。
　　雷瑶看他一时是不会消气了的，心里也纳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要他这么生气，但既然刚才话也说出了口，他才不会就这么顺着白瑜闹。
　　所以等了片刻看见白瑜没有要改主意，雷瑶干脆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离开了帐子。

　　.

　　欧阳看见雷瑶走进来，脑子里把各种情况都设想了一遍。
　　为什么要把白瑜带出去之类，他也清楚不管自己怎么说雷瑶肯定都不会相信，何况之前准备好的借口全都是在白瑜被胡人抓走了的情况下用的，欧阳根本没考虑过会有这种白瑜毫发无损被雷瑶带回军营的状况。
　　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只要和白瑜对峙几句就会立刻穿帮了，所以他几乎就已经放弃了解释。
　　「今晚就委屈欧阳公子了。」
　　「您太客气了。」
　　既然知道只能听天由命，欧阳在看见是雷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要杀要剐都只随雷瑶高兴了。
　　可雷瑶一路上光顾着和白瑜斗嘴生气，反倒让欧阳愈发提心吊胆了。
　　「今天白瑜给欧阳公子添麻烦了。」
　　而这时候终于等到了雷瑶来向他兴师问罪，结果雷瑶开口却还是不在他担心的事情上。
　　欧阳猜想是因为白瑜在闹脾气，就算想让他们对峙，恐怕任性的白瑜也不会老老实实帮着雷瑶指认欧阳拐骗他。与其得到欧阳什么都没有做错的结论，还不如等到白瑜消了气，给欧阳致命一击。
　　这说到底不过是一整晚的拖延而已。
　　「没那回事，我们能从胡人手里逃脱还是多亏了白大夫。」
　　「哈啊？」
　　雷瑶不想太计较的原因正如欧阳所想的，另外也是觉得反正白瑜没出事，没必要急着和郝潜蛟翻脸。只是现在欧阳的话却让他听得有些迷糊。
　　白瑜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连胡人都被他吓跑了啊。——雷瑶突然就想起来刚才那群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胡人，难不成那也是白瑜做的？
　　「呃、雷将军不知道么？白大夫随身带着炸雷。欧阳还以为是雷将军嘱咐他带上的。」
　　「白瑜身上带着炸雷？」
　　这种危险的东西，到底是谁让他带在身上的？现在炸了胡人当然是很好，可是万一不小心伤了自己要怎么办？白瑜并不是那么人畜无害的小孩，这点程度他还是知道的，可是随身带炸雷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雷瑶想了一圈似乎也只有何安息会给他出这种主意又能替他准备什么炸雷了，脸上更是立刻冷了下来。
　　「雷将军？」
　　「……欧阳公子早些休息吧。」
　　明知道白瑜是因为自己刚才对他冷淡又凶他不许他撒娇才闹的脾气，雷瑶还是忍不住想着白瑜说不定是觉得自己比不上他的何先生贴心所以才故意闹脾气不愿意理他，毕竟有错的是白瑜，哪有人做错了事不光是不老老实实道歉、还和担心自己的人生气的啊。
　　雷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太小气了。

　　.

　　回到了帐子里看见白瑜还在角落里呆着，雷瑶清了清嗓子走过去蹲在了他面前。
　　「你带着炸雷？」
　　白瑜听见了「炸雷」这两个字之后睁大了眼睛，愣愣看了眼雷瑶。雷瑶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说不定比刚才警告他的时候更糟糕。
　　虽然心里很害怕，毕竟雷瑶很少摆出那么难看的脸给他，白瑜还是倔强地不愿认输。
　　「没听见我在问你话么？」
　　「哼、」
　　「哪里来的？」
　　既然白瑜不否认，雷瑶就不再等他点头或是说话，直接问了下去。
　　「……何先生给你的？」
　　原本是在帐子里等着雷瑶想明白了来道歉说不该那么凶的白瑜，却只等到雷瑶干巴巴的质问，心一横瞪了他两眼。
　　不过就是炸雷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何先生和将军才不一样，没那么多天大的事情要忙，当然处处为白瑜着想啊。」
　　雷瑶分不清是自己语气太重逼得白瑜那么说了，还是白瑜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反正结论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白瑜觉得何安息比他更体贴，比他更懂得心疼。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好好呆在你何先生身边不就是了么。」
　　「我、……」
　　白瑜觉得要是在这种时候解释，自己就输了。所以他只是张了张嘴，就又开始沉默。
　　之前跟着欧阳走掉的事情也就算了，他却想不明白雷瑶干嘛要为了炸雷的事和自己生气，明明他又没有用那个做坏事，反而还吓跑了好多的胡人。雷瑶居然都不夸他能干……
　　反正肯定是欧阳趁着他不在对雷瑶说了他的坏话。
　　白瑜更生气了，心里念着雷瑶居然听信欧阳的挑拨跑来欺负他，翻着眼睛送了雷瑶一个白眼，然后就又把自己裹得严实了些，别开了身子。

　　连这时候自己该和谁生气都不知道的雷瑶站了起来，去吹熄了灯自顾自在铺盖上背过身躺下了。

　　他睡不着。

　　雷瑶用力抓紧了被角让自己别生气，因为这是应该高兴的事。既然比起他其实白瑜心里更喜欢何安息，那么他在劝白瑜对自己死了心的时候也就不至于觉得亏欠了白瑜，而白瑜离开了他则反而会过得更好。
　　没有哪里不好的，或者不如说已经好得不行了，这样双方都不会受伤，不正是他找了很久的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么。
　　可是雷瑶心里却怎么都放不下。
　　明明被白瑜缠着要成亲什么的时候只想着要让白瑜死了那条心，现在白瑜真可以嫁给另外一个人了，他却开始觉得是被背叛了。
　　是白瑜说喜欢他的，说是最喜欢他了。

　　然后雷瑶听见身后传来衣服磨蹭地面的声音慢慢靠近。他觉得有些紧张，直到白瑜轻轻拽住被子的另外一角，轻轻叫了他。
　　「雷雷……」
　　雷瑶突然就松了口气。但是他却没有理睬他。
　　「雷雷，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白瑜孩子似的嗫嚅着和他商量说要妥协。
　　「跟欧阳出去是我不好，可是你那么凶也不对啊，所以我们扯平了……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你不是就喜欢裹被子呆角落么。」
　　这么说着，雷瑶一边还是在被窝里给他让出了位置。
　　「总有一天我真的不理你了，看你怎么办。」
　　白瑜很乖地把脑袋埋进了雷瑶怀里，蹭了好几下讨好似的说雷瑶肯定不舍得不理他。但雷瑶看得出白瑜并不是那么想的，否则他就不会主动跑来和好了。
　　——肯定是白瑜在那里看见雷瑶真的不再打算来哄他了，心里自然地着了慌。
　　结果雷瑶当然就笑了出来。
　　「不许笑啦！」
　　白瑜有些不高兴地扯了扯雷瑶的衣服。
　　「是、我不笑了。……那炸雷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何先生……」
　　「何先生让你带着你就带了啊？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炸雷那么危险的东西，你怎么能用啊。」
　　只要听见何安息的名字从白瑜嘴里冒出来就开始焦虑的自己已经让雷瑶觉得很丢脸了，可是白瑜还不肯学乖，说雷瑶瞎担心因为何安息有教他使用方法。
　　白瑜推开了雷瑶抬起头在黑暗里努力想要看见他的表情。
　　「这不是你会不会用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啦。」
　　觉得雷瑶太不讲道理，白瑜瞪大了眼睛。
　　「……你用的时候万一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谁来赔个漂漂亮亮的白白给我？」
　　而且漂不漂亮倒还是小事，到时候如果白瑜仗着自己是伤员肆无忌惮地跟他们耍赖，谁受得了他啊。
　　「可是何先生说、」
　　又是何先生。雷瑶咬着嘴唇阻止自己反应太大，皱着眉头等白瑜说下去。
　　「何先生说带些炸雷防身用比较不会给雷雷添麻烦啊。」
　　否则就算何安息怎么连哄带骗的，白瑜也不会乐意把这么重的东西随身带着。——何安息说他在战场上又帮不上忙，起码不能给雷瑶添乱吧。
　　雷瑶听见白瑜解释说随身带着炸雷也都是为了他，对何安息的名字反复出现这件事也就释了怀。
　　「你乖乖听话呆在帐子里才不会给我添麻烦。」
　　「我知道了啦……下次不会了。」
　　白瑜开始嫌雷瑶啰嗦，用拥抱打断了雷瑶。
　　「白白困……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是，明天再说。」

　　雷瑶突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想要娶他的。

《[京関]狐者异之目》
関先生最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