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剑仙于画向桃山剑宗宗主唐谋立下战书的事，不过瞬息间便传遍了江湖，彼时唐谋刚刚出关十三日，邱启月顾不得其他便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奔赴回去，前脚刚刚踏进山门，就有弟子哭着迎上前来：“大师兄，你可回来了！你快劝劝师父，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呀！”
邱栖月二话不说便往山上跑。他其实内伤远未痊愈，这样不顾疲惫得奔波来回，最是伤人根本。勉力爬到山腰，竟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头晕目眩之下就要往后栽倒。
忽然有人将他一把扶住，接着一阵温淳的内力缓缓沁入四肢白孔，使他多日来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于是屏息凝神，默默将这股内力在体内行一大周天，再睁眼时只觉得神思清明，恍如隔世。
自遇到江鹿兮以来，一路上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练功了，如今一回首，看见花白胡子的唐谋熟悉的眉眼，顿时觉得一颗心就此落回了胸膛里，终于踏实了。
他恭敬的行礼，唤：“拜见师父。”
唐谋捻须而笑：“好、好，你很好。”转瞬却又恼怒，“不好的是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猪脑子！”
邱启月一愣，这才记起了什么，身旁的师弟低垂着头，个个都似恨不得要埋到土里去的样子。
唐谋一见如此，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拎起师弟的耳朵，训斥道：“胆子不小，敢搬救兵了是吗？害得你师兄拼了命的往回赶，是嫌他命长不成？”
那小师弟吓得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连连告饶：“弟子错了！弟子再不敢了！”
“不罚不长记性！去！再把《坐忘经》抄八十遍！”
“啊？！”小师弟差点哭出声来，“师父，我还有九十三遍《心莲咒》和七十二遍《道语》没抄呢，再加这个，就是抄倒后天也抄不完啊！”
“什么后天？明天有明天的份，后天还有份！抄不完不许睡觉！”
“师父……您还是杀了弟子吧！”
唐谋恶狠狠地：“我不杀你，你们这么没有脑子，为师要你们生不如死！”
小师弟哭着走了，邱栖月还是有些不明白，问道：“师父，师弟可是犯了什么大错，要这么罚？”
唐谋“哼”了一声：“岂止是他？当日布阵的那些兔崽子我通通要罚。这几天你估计是看不到他们了，个个都在房里忙着罚抄呢。就连白遥那丫头，嫁出去了就当没事了？我一样要她抄了寄回来！”他拍了拍邱栖月的肩长吁短叹，“他们这些家伙年轻目浅，听风是雨也就罢了，你自个儿的事难道还处理不好么？需要这帮猴崽子瞎起什么哄！如今你这一身的伤，何尝不是拜这些家伙所赐……”
桃山一役震动天下，邱栖月心怀愧疚上江府致歉，被连打带骂地赶出来不说，便是江湖上也满是不解，说他失了气节，为权势折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温言良语，一时间心中激涌，鼻子竟跟着一酸。正要感谢师恩，却听唐谋喃喃道：
“不成，竟是越说越气，我得再给他们加一百遍去！”
邱栖月急忙将他拦住，劝说道：“师父莫要再生师弟们的气了，他们也是关心则乱。”
唐谋望着他，眯眯一笑，邱栖月顿时觉得心头没来由地一凉。就听他道：“你不生气了就好，为师就知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徒儿呀，为师这般挺你，如今为师有难，你帮是不帮？”
邱栖月肃然：“自然肝脑涂地。”
“好好……”唐谋大喜，悄声道，“你能不能跟你未来的老丈人商量一下，我罚也罚了，骂也骂了，那决斗的事……能不能就此算了？”
邱栖月知道师父时常信口胡言，越是与他认真辩驳，他便越爱胡闹。因此并不与他计较“老丈人”云云，只是微微皱眉，继而一愣：“师父这是何意？”
唐谋一脸的苦恼：“你不知道呀，你未来媳妇儿的师父于画向为师下了战书，说要为他徒弟报仇呢！”
“徒儿来时在路上已有听闻。师父是不想打么？”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我与江姑娘并没有什么，师父还是莫要再拿此事取笑了。”
“行行行……你的事我不管，我只管我自己的。谁想和那老东西打啊！为师刚刚破关出来，正是要好好享受一下山外美景的时候，让他给打死了岂不可惜？”
邱栖月甚是惊愕：“剑仙的剑术竟如此恐怖？”
“这倒是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谁也不知道他如今修为几何。”
“那师父是在怕什么？”
“怕什么？还不是怕麻烦！万一人家实至名归，把你师父揍得半死不活，桃山失了名声事小，师父我的下半生幸福丢了可就大大得不妙了！”
邱栖月撇了撇嘴：“师父是说倒了吧？”
“没倒！”唐谋瞪了他一眼，转瞬却又换上了恳切的表情，哀求道，“好徒儿，去帮为师求求情！他要天下第一就给他，他要给徒儿报仇，你就给他揍两拳。你师父一把年纪了，打不动了呀！”
邱栖月道：“非是徒儿不帮，只是我自己也刚刚被人赶出来呢，只怕不说还好，说了反而坏事。”
唐谋顿时冷脸，嫌弃道：“养你何用？好好的姑娘气跑了，师父也帮不了！”话一说完，见邱栖月神色黯淡，顿觉自己许是说得重了，于是摆了摆手，道，“去去去，自己去药房找药去，把身子补好了，到时候找个比白丫头、江四妹更好的，气死她们这些瞎了眼的，给咱们桃山男儿把气争回来！”
邱栖月知道师父用心良苦，只是事涉江家，他如今的处境当真是说不上半句话，苦笑谢过，自去休息了。
他一走，唐谋立刻又犯起愁来，满脸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哎呦……真真是要了亲命了。小辈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嘛，老家伙们出什么头呢？于画……来的路上要是吃坏了肚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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