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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
“是谁要责怪?”
这时突然门外传来一个温润之声,随之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面容极为清秀,甚至有些不健康的白色。
他一身玄色衫子,宽袍大袖,温润如玉。
他在门口停了下来,一脸温柔的看着端坐正坐的独孤旃檀。
普六茹坚随其身后走了进来,顺势看了我一眼,随即便面无表情的别过了头。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一个温润,一个英挺,可却都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让人无法侧目。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宇文邕。
他起身行礼,那股隐匿,与另外二人一比,好似已然消失了……
我突然心下一惊,即使普六茹坚故意的隐藏,他的光芒已然无法掩盖。
可是宇文邕呢……
我不相信,一个生在贵族的郎君,可以低调至此。
他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羽毛……
低调的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更可怕的是……
他让人无法对他心存戒心……
……
我好想明白了什么……
这个人……
很可怕……
身边衣衫摩挲,我回过神,看到独孤旃檀在王藻的服侍下从容起身,走到男子身前,恭敬一揖,
“妾身拜见天王。”
宇文毓将她扶起,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扶着她走到了正座上。
二人坐定,独孤旃檀才说道
“方才四弟与七妹闲聊,七妹多有冒昧,妾身替令妹陪了不是。”
普六茹坚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见他们说道我,急忙起身
“妾身独孤伽罗,拜见天王。”
“免礼,你怀有身孕,不必行大礼。”
宇文毓温柔一笑,免了我的大礼。
我内心对他颇有好感,于是甜甜一笑,应声落座。
“皇嫂勿要误会,独孤夫人没有冒犯臣弟……”
宇文邕起身解释。
“无妨,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宇文毓笑了笑,让人扶起宇文邕。
待宇文邕坐定,宇文毓对着堂下说道,
“难得普六茹郎君和夫人入宫,今日就在王妃宫中设宴。大家实为一家人,指望日后多多扶持。”
我,普六茹坚和与宇文邕听罢立刻离席,对宇文毓和独孤旃檀叩拜
“谢天王,王妃厚爱。”
“不必多礼,此后这里就如同自家府邸一般,不必拘礼。”
说罢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吴滋说
“开席吧。”
于是乎,宫婢鱼贯而入,一道道菜肴瞬间布满了我们面前的几案,几个西域舞姬盛装出席,在乐队的伴奏下跳起了欢乐的西域舞步。
我有着身孕,虽然妊娠反应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对于桌边的食物,尤其是那些大鱼大肉颇为反感,食不下咽。
普六茹坚见状,在我耳边提醒道
“无论如何吃些。”
“不要……”
“这是天王设宴,你若如此,不是不给天王面子吗?”
他语气严肃,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
我知他说的有理,虽仍是撅着嘴,但是还是勉为其难的拿起了筷子。
“小姨可是不舒服?”宇文毓似是发现了我的不适,于是关心道。
“看来是饭菜不合小妹的胃口。”独孤旃檀见状,对身边的宫婢说
“给独孤夫人上些酸梅汁。”
一碗满满的酸梅汁端了上来,我感激不已,赶忙道谢,终于喜滋滋的喝了起来。
普六茹坚见状松了口气,自己也吃了几口。
一舞毕,胡姬们退了出去。
宇文毓放下了碗筷,扭头看向了坐在旁边的独孤旃檀
“檀儿,孤这几日一直在思忖一事。孤想将河南许给尉迟敬。不知你意下如何?”
宇文毓突然开口,让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河南公主……
似乎颇为年幼,这此时宇文毓提出嫁女,是何意?
“……”独孤旃檀没有立刻回答,低头沉默不语。宇文毓似是发现了独孤旃檀的犹豫,于是补充道
“孤知河南年幼,但尉迟敬不过比河南大两岁,孤看来甚是般配。况且将门虎子,尉迟敬虽然年仅十一,但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丝毫不逊于其父尉迟纲。孤觉得,此乃天作之合啊。”
说罢对着独孤旃檀温柔一笑,他眼神深邃,静静的看着独孤旃檀。
沉默片刻,独孤旃檀终于起身,对着宇文毓恭敬一揖,
“如此,全凭天王处置。”
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普六茹坚拉了起来,对面的宇文邕也立刻起身,三人随着独孤旃檀身后跪了下来,齐齐道贺
“恭喜天王,恭喜公主!”
宇文毓见状,扶起独孤旃檀,我们三人也随后起身。他旋即转过身,看着宇文邕,面色颇为柔和。宇文邕见他如此,更为恭敬,急忙低下了头。宇文毓眼神有一瞬的暗淡,随即又恢复了原状,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宇文邕的肩膀,缓缓的说
“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喜事呢?”
宇文邕听罢急忙低头道
“臣弟不敢。”
“孤已经和大冢宰商量过了,升你为柱国。授蒲州诸军事,蒲州刺史,年后上任。”
宇文邕听罢急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臣弟何德何能堪当如此大任?”
“孤相信你。”宇文毓没有扶他,而是低头静静凝望着他,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侧目看着他们兄友弟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介怀。
我果然是不喜欢朝堂之上这些真真假假……
着实是令人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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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我把头伸向窗外,夜里的长安城恢复了难得的静谧,只是巡逻队伍发出的铠甲撞击声时不时敲打着我的神经。
这座城市的空气中永远夹杂着阴谋和血腥的味道,让人恶心。
这里的一切让我疲累,这些表面显赫之人,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别人,同时也被别人算计着。
所有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了面具,而被遮蔽住的不只是自己的面庞,更有自己的心。
血海深仇可以不报,甚至可以将年幼的女儿扔进那鲜血凝成的巨大漩涡之中,下嫁仇人之子,结秦晋之好。
刚才那一幕,不就是隐在长安城阴影之下的一片不堪的血仇杀戮么?
所有的人都是虚伪的,无论他有着多么光鲜亮丽,多么无害的外衣,甚至包括我,也不知在何时带上了这样的面具。
宇文毓果然不是一般人,他懂得分而治之,主动拉拢尉迟纲,暗中离间宇文护一党。
他也知道拉拢普六茹家这样的仍然在观望之中的武川旧臣和自己的至亲兄弟。
这样功于心计,步步为营的人,绝不会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宇文护手中的傀儡。
不久前,宇文毓还下诏召集天下文学之士于麟趾殿校勘古物书籍,想要将从古到今的各类书籍整合编著。而从他的行为举止中透出的温润之风之中也可见文人风骨,而非鲜卑人马上得天下的快意豪情。这样一个对汉学之风颇为推崇的最高领导者,必定不甘于流连在周朝这样的一个胡风盛行的尚武之国,恐怕他还有更大的志向。
我不禁有些欣慰,废了宇文觉,却迎来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天子,不知道宇文护心里作何感想。
看来,就算我不去向长姊哭诉独孤家所遭受的一切,宇文毓也会替长姊和独孤家报仇。
而我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时不时的在宇文毓和独孤旃檀耳边提个醒,让他们别忘了自己内心的仇怨即可。
很好,这很简单!
我不由得扭过头看了看普六茹坚,他正在闭目凝神,眉间微蹙。
他永远一副严肃的样子,往日晦暗的眼神中隐着太多复杂的东西。
我看不明白他,我不禁默默的想,我有多久没有见过他如那日初见般清亮透彻的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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