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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见亲篇(上)
近年来道上的兄弟们私下闲谈时若提到李鼎、鼎爷,十有八九都会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有那么些不怎么厚道的,甚至还会相视而笑,一切观感,尽在这一笑中。
也难怪他们不尊重江湖老前辈。实在是这位爷名头虽响却德行全无,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所作所为着实叫人尊重不起来。
但其实呢,我们鼎爷并不是象外界评价的那样只是个‘老抛皮’(抛皮:重庆话中混混的意思),他老人家有时候也是有灵魂的,偶尔也会关心一下喝酒泡妞打架斗殴以外的一些正经事。
譬如说儿子的终身大事。
为什么好好的鼎爷会忽然操起这份儿心来了呢?因为临近岁末,快要过年了。
年尾是李易应酬最多的时候,请客与被请客,送礼与被送礼。但不管他有多忙,李家爷仨儿每年都要选定一天一家人去外面聚个头团个年,这个,是雷打不动的。
今年李易把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八。他在餐桌上轻描淡写地提起来:“就在陶然居包间雅室吧。你们记得把那天的时间空出来。”
正吃早饭的爷孙俩对视一眼,这才想起来:可不是,又一年了。
李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顿时生出一点感触:“唉,年年都是三条光棍过……”有什么意思。
不是没想过找个女人。但他鼎爷向来是单身不单枕,所以也无谓找个人来管手管脚。李易呢,花中穿行虽没有他这么勤,但长在娱乐场所走,是以也不缺床伴。男人最重要的性生活解决了,那么推已及人,爷儿俩再婚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这家宴时想要再添一个家庭成员,估计是得等李正阳长大成人喽。
想到这儿李鼎蒲扇似的大手用力拍了小孙子一下,又抓着他肩头揉了两揉。
“小子哎,快点长大!把媳妇儿早点带回来!”
李正阳一张小脸差点被他拍到稀饭碗里去,慢慢抬了头,脸臭臭地瞅老头子一眼。
“为什么要盼我?我离法定结婚还有十二年!”
“哟喝……”李鼎一脸惊叹,象是在感叹‘你小子居然还懂婚姻法’。李正阳哼一声,又说:“我啊,就算到年龄了也不会马上就结婚的!好不容易才长大,怎么也得要先泡百把个美女……”看李易森然地盯他,声音渐渐小下去,“潇……洒个几年吧……”
李易从鼻子里哼一声。“我看你现在就很潇洒。”
哪儿呀,头上不还压着您这座大山嘛。
李正阳低眉顺眼,偷偷腹诽。
李易合了报纸起身,淡淡道:“三个人是有点闷,今年我会带个人来。”一边说一边捞了大衣,也不管自己丢了个什么炸弹,从从容容出门去了。
他背影消失了三秒钟之后,李鼎端着碗,问李正阳。
“……刚才你爸说什么?”
“好象是说要带个人来……”
爷孙俩对视一会儿,这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你(我)爸有人了?!”
李易有人了——这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还打算带到家宴上来亮相。
一段关系,若是走到面见家人这一步,那显然就不是玩玩而已。这个逻辑非但老头子李鼎懂得,就连李正阳心头也明白。
“我要有儿媳妇了……?”
“我要有小妈了……?”
两个人喃喃地各感慨各的,心情倒是统一的复杂。
李鼎老爷子是又惊又喜,喜忧参半。惊的是儿子保密工夫做得太好,喜的是儿子离婚多年终于又要定下心来成家了,忧的是未来儿媳妇何许人也?什么性格?会不会待小孙子如已出,又能不能和他这个公公处得来?
想当年,李易那媳妇是他高中同学,念书时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芳心早已暗许也。女方条件不错,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于是冲突出来了——
这种家庭教出来的女儿和李鼎这种公公怎么可能处得好?
夏天,李鼎洗完澡,全身上下就松垮垮地套一条沙滩裤。老头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屁股一坐,脚也跟着踩上椅子,抖抖抖地哼小调,那宽大的裤脚滑下来,里头一个黝黑的鸟蛋也跟着直颤。羞得新媳妇掉头就走,越想越恼,越恼越疑心这老不正经的是存心调戏。
李易是个聪明人,本应该想到老婆和老爸生活环境差异太大导致相见容易相处难的问题,但他那时正全心全意扑在打拼江山大业上,实在腾不出空来安抚媳妇的情绪,于是任由家庭矛盾深化激化,等到李正阳出了世,这翁媳关系就越发紧张起来。
平心而论,李鼎很疼这宝贝金孙。但他的疼爱别树一帜,譬如用筷子点白酒喂一岁大的李正阳,美其名曰江湖儿女要从小锻炼……
这种种的矛盾和冲突那是说也说不完,最后那做儿媳妇的终于忍无可忍了,问:你要你爹还是要我!李易平静地答:他是我爸。
于是,离了。
回思往事,李鼎不禁心有恻恻焉。道上的女人李易不喜欢,但那些念过书的大小姐跟他们江湖中人又不是一路人。不知道这次这个又是个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性子?
这边厢李正阳也正托着腮,魂游天外。
这年头,后妈这称呼早就不象前些年令小孩子谈之色变了。即便真是个狠心的,那他也不是白雪公主那蠢货啊,蠢到不会反抗。所以他才不担心这后妈会把他怎么怎么样,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位未来的小妈到底长什么模样——
老爸挑人的眼光一向都很高,以前他见过两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大美女。所以这个肯定也不差……长得漂亮好啊,以后开家长会自己才倍儿有面子!
说起来可怜,他长这么大,每学期要开家长会时就是他最头痛的时候,不知道该请家里哪一位大佛去参加。
爷爷是万万拿不出手的,爸爸去了呢自己屁股又要遭殃。所以李正阳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学会拿钱摆平。但凡需要家长出面的时候一律雇人,视被雇者年纪大小而冠以叔叔伯伯哥哥之名,出席一次一张老人头,出手好不大方。
这事儿至今还未穿帮,所以他屁股暂时得以保全。但做人是要有危机意识的,尤其在摊上一个精明铁血的老爸的时候。上得山多终遇虎,所以能不上山还是不要上山的好啊……
腊月二十八。
家宴日,陶然居,雅室里一老一小都衣冠楚楚。休说李正阳一身黑色小西装俨然一名小帅哥,就连一向粗豪的李鼎老爷也把自己好好收拾了,野草似的长头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竭力摆出一副庄重严肃的姿态来。
往日家宴,就他们爷仨儿,穿着谈吐上随意些不妨,但今年不同,当着未来儿媳妇的面,可万万不能坍了李易的台。
老头子摸摸兜里那个丰厚的大红包,下令:“小子,给你爸打个电话,看他们到那儿了。”
“哎。”
电话刚一拨出去就听到熟悉的铃声在门外响起。门开处,李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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