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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弗伦又出门了，或者说出山洞。
眼前黑乎乎一片，根本摸不到方向，但他必须要出去。
他拉起一对僵硬的手臂，费力地一点点往远处拖。
活在山野里的野兽们鼻子灵得很，大多生灵都容易挨饿的冬天就更危险了。
寒冷的冬天万物腐烂的速度都会慢上很多，但这可一点都瞒不了聪明狡黠的动物们。
他们必须要把能引来野兽的事物送走。
但所有人里面就只有他还有点力气，哪怕他根本背不动任何人，他也要连夜将杰帕大叔送的远远的。
山洞附近的地面光溜溜的，饥肠辘辘的人早就将枯草也扒出来，啃咬着还不算太硬的根活命。
树皮也不能幸免遇难，剥去坚硬的外衣，走投无路的人啃食着能果腹的一切。
只是这样剥树翻地，明年春天这一片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生命还活着。
呼呼......
小弗伦弯着腰，两手扶着膝盖喘气，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他掏出路上捡的木棍开始和冻得梆硬的土地发起决斗。
手指冷得快没有知觉了，弗伦连忙换了另外一只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手。
他有些急切，用头部已经劈出无数叉的木棍狠狠地挖着土。
明明这么冷的夜晚，他却快要急出汗了。
很快，两双刚被人耐心洗干净的手便加入了战场。
不知名的韧根、大大小小的石块，偶尔乱爬的小虫都是他的“敌人”，他奋力地战斗着。
但就这样，也才挖出一个小小的坑。
突然，专注的弗伦眼神警惕地抬头，他又惊又惧地火速环顾四周。
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在堪称死寂的无边黑暗中，自己彷佛被什么牢牢盯住，一种被死亡包裹的感觉油然而生。
鸡皮疙瘩陡然起了一身，弗伦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只有抖动的眼珠和小心滚动的喉咙才能证明他还是个活着的人。
绷紧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一定......一定有什么过来了。
那是什么东西，弗伦早就猜到了。
手指一抖，满手的泥土却彷佛一声惊雷一下子将他惊醒。
小小的孩子眼里陡然燃起一股疯狂，方才还不敢动弹一下的他突然拼了命地挖开一块块硬土。
心跳声在耳边轰隆响着，理智和感知都在告诉他：死神的舞步逐渐逼近。
近了、又近了......
小弗伦有些崩溃，他猛地拽过身边躺着的人，急切地将他往坑中塞。
但他挖破手指挖出来的坑却小的连一只手臂都放不下。
从远处奔来的多道脚步声已经清晰到可以听见，饥饿至极的捕食者已经按捺不住，连捕猎的本能都快要忘记了。
带着刺鼻气味和许多口水的大口彷佛近在咫尺，利齿下一秒就要刺破他的喉咙，野兽只需要一下就能扭断他的头。
他一下又一下地将人往小坑里面塞，崩溃又徒劳。
最终，他还是跑开了。
胆小鬼将他的杰帕大叔留在了原地。
不敢回头的他，一瘸一拐地扑进未知的黑暗中。
只有一滴无声的泪被落在了杰帕大叔只能蔽体的单薄衣物上。
因为他的亲友们不得不将他的其他衣物“夺”去，企图用这一点点破旧衣衫扛过留下他的冬天。
身后不知名的大型野兽追了他几步就不再追了。
为什么要放弃快要到手的猎物呢？因为它们有了更大更好更无法抵抗的食物......
弗伦浑浑噩噩地在黑暗里面乱撞，不能回山洞的他早就迷失了方向。
但被其他情绪占满的他有些迷糊地想：自己的命运难道真的是无声无息地冻死在无情的冬天吗？
眼角那一点点滚烫的热意早就变成凉透的一片，他彷佛彻底迷失在走不出的黑暗里了。
突然，黑眼珠里映出一点点光亮，弗伦像是被那点一瞬即逝的光亮蛊惑了一样，摇摇晃晃地往那边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次摸上熟悉石壁的他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小孩木然的脸上也不由撞上一丝茫然：我是怎么回来的？
......
有轻轻的凉意落在了睫毛上，阿维诺尔抬起头。
连零落的星辰都不见踪影的暗色天幕撒下了一片片飞扬的冬日之花，是礼物，也是一场袭击。
沾着些泥土的指尖落在了崎岖的石壁上，神经末梢传来的寒意却彷佛陡然传遍全身。
但阿维诺尔没有动，他就这样站着，目光直楞地望着四周。
纷纷扬扬的雪洒在了荒原上，不薄不厚，刚能把地面稀稀拉拉地附上一层新衣，却不至于掩埋一切事物。
纯白的雪反倒为这片荒原添上了更绚丽的色彩，往日的荒凉被遮掩下去，看上去倒是一副难得一见的冬日雪景。
当然，这是对于衣食充足、并不会切实感受到寒冷的人来说。
对于荒原上堪堪苟延残喘的生灵来说，这预示着一场危及生命的寒潮即将来临。
富有艺术细胞的圣子殿下一直觉得雪是浪漫而又美丽的事物。
它确实美丽，也确实残忍。
多年来，他将自己麻木。
天真地以为在无可抗拒“行刑”到来时，就不会那么痛苦。
于是他数年如一日地当起了乖顺木然的玩偶，只静静地隔着教会的玻璃看着四季消长。
他也会随着光明教会的队伍踏足四方，将光愈术播撒，用那一点点付出来暖自己已经有些麻木的心。
他从来都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苦命人，但自己已经尽力，他这样对自己说。
但天真的圣子......
从前隔着窗看雪，也隔着窗看他们的苦难。
美丽的雪花不留情面地消融着这个固执留在外面的人身上的热度。
他只站了一会，就快要无地自容。
指尖被冻地已经不再传来什么知觉，长而弯曲睫毛上也留下了零星的雪，双腿沉重地陷在了原地。
漫无边际的黑暗和丛林将他紧紧包裹，被太多事物裹挟着的他再次独行在深林间。
风雪落在他如晨曦的发间，暗淡的蓝眸却闪烁出光芒。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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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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