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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此人如同引信,一下子点燃了在场诸人的声音。
大家七嘴八舌的,各自将藏了许久的疑问抛出,弄得陈覃予不要说回答,就连听清都难。他明白了,这要是再不解惑,接下来看再多,也是牛嚼牡丹。
在沼气池区域往左三百米处,是陈覃予修的办公楼和员工宿舍。索性其他的也别看了,先带过去开个座谈会吧。
根据陈覃予的要求,刘风等人已经将座谈会的会场布置出来了。参照现代座谈会的样式,将长桌围成一个长方体,旁边摆了一圈皮椅子,在每三个发言位的中间安装了一个有线话筒,还有服务人员拿着移动话筒方便只能坐在外圈小凳子上的官员发表建议。
会议圆桌的上首方是皇帝的独座,下首方空出来,墙壁刷的平整雪白,用来当投影仪的幕布。
这样一种本应对官员们形成冲击的会议形式和会议场所,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更多关注——毕竟他们已经被之前一连串的冲击弄得见怪不怪了。
根据引导,皇帝和大臣们纷纷就坐。
众人一坐定,就有官员坐不住,极为敷衍地跟梁宥孝道了个歉,便倒豆子般地问陈覃予:“陈六郎,吾等疑惑有七。”
陈覃予点头:“诸位大人且稍安勿躁,且容小人先连接上电脑。”
话落,选在会议桌顶的投影仪亮起了绿灯,一直在一旁调试电脑的刘风,将连接上投影仪的笔记本电脑抱了过来。很快,墙壁上就映出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守在窗户旁的服务人员立刻将窗帘拉上,这一举动还让跟着来的侍卫们绷紧了弦。幸亏梁宥孝一直淡定从容,才没有让他们产生过激行为。
陈覃予站在投影边,示意服务员将话筒递到那人的手边,才举着移动话筒说道:“大人们且问吧,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他的音量被音响加强,弄得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接着话筒,先试探着发出一声的官员咽了口口水:“吾等疑惑有八。”
“一,汝之田土中,种了几种粮食,分别能产几石?”
陈覃予:“回大人,我与顺天府签的合同一共有九千亩地,其中耕地一千二百亩,林地一千亩,草地八百亩,荒地三千四百亩,此外还有两千六百亩的山地和湿地。截止目前,我等已开垦出荒地四百亩,加上之前的,一共一千六百亩,分别将种植春小麦两百亩、春玉米套种春大豆八百亩,此外我等已种植春土豆四百亩,另有两百多亩地,将种植辣椒、花椒、青江菜等香料菜蔬。”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因春麦等作物还没有种下,亩产几何尚未可知,但观春土豆的长势,土豆这一作物的亩产应该能达到二十五石。”
粮食事关天下人,就算不事农耕的官员,也知晓这“二十五石”的产量有多惊人。
更多的官员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想问更多的问题。
瞬间,会议室变成了菜市场。
喊声、话音、咳嗽,甚至还有个官员连连打喷嚏。
梁宥孝抬手示意太监总管李宝贤别出声,自己拿起话筒,对着它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但他面前的话筒还没有打开,因此这声咳嗽宛如石沉大海。
正当他不知如何开启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旁伸出,按下了话筒的开关。
梁宥孝回头,面前已然今非昔比的刘十娘行了一礼,便退到一旁坐下,身前摆了一台机器。她身上残留的香水味倒是缭绕鼻尖,一直不散。梁宥孝从皇后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叫香奈儿5号,价值千金。
看来……这陈六郎对她也是极其上心。
**
“肃静!”梁宥孝低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出来。
诸位官员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失仪,立即噤若寒蝉。
梁宥孝直直看着陈覃予,问:“此地所种粮食,何时能在全国推广?”
“若种下的粮种在今年能正常收获,明年便可向其他地区推广,并进行试种。”
梁宥孝点点头,接着侧目看向那第一位发言的官员。
那名官员立刻起身,再次问到:“二,京城一向雨水不沛,那灌溉设施是如何储水,又是如何灌溉的?”
陈覃予再次解惑。
如此这般,官员们问,陈覃予答,皇帝做补充问话,陈覃予再次作答。
明明说的是“疑惑有八”,但一问一答下来,陈覃予已经不知自己究竟回答了多少个问题了。他匆忙地喝了口罗汉果茶,抬头看了看似乎仍有大把疑问亟需解惑的官员们,最终实在是忍不住,躬身向上首方的皇帝请示到:“陛下,暮色已至,今日若再问下去,怕是会误了回城的时间。不如由覃予先写一个《农场建设指南》,发给各位大人审阅。如此一来,再有疑惑,也是术业有专攻。若涉及各部各监主管范围的,有疑问的,覃予再一一做解答。”
梁宥孝闻言,转头看向窗户。
那守在窗户边的服务员十分机灵,见陛下看来,立刻撩开厚重的窗帘。浓郁而昏黄的暮色从窗外倾泻而至,众人这才发现时间竟流逝得如此迅速。
官员们尚且能在外头住宿,但皇帝陛下是无论如何都要回紫禁城住的。
无可奈何,梁宥孝只能同意陈覃予的提议。
**
一看皇帝点头,陈覃予立刻引领众人前往食堂就餐。
皇帝的餐食由宫里带来的人负责,单独开小灶。
官员们的餐食就由农场的厨师负责,虽然不是什么精雕细琢的佳肴,但毕竟古今商铺里销售的食材又新鲜又好,诸位吃得也极为尽兴。
等到队伍开拔,皇帝带着群臣摆驾回城后,陈覃予才深深地松了口气。他拖着满身的疲惫,在刘风和刘力地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宿舍歇息。
但不要以为今天过了,就好了。
陈覃予明白什么叫做“示范效应”。他的农场现在出了名,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今天皇帝来,明天大臣来,他虽然在院试中考中了秀才,还一不小心考了个案首,却也不是能摆谱不见人的状态。
哎……
不知怎的,陈覃予又开始想念梁宥朝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之前偷拍的照片和视频,他已看过不下千次。
看着视频里英俊的脸,陈覃予真的是又想念又有些生气。
从梁宥朝走后,他一直给对方写信,但时至今日,一封回信也不曾收到过。他不禁想骂对方是匹小白眼狼,有了武器,就忘了他这个武器供应商。
摸着手机屏幕上那张俊俏的脸,陈覃予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
再次醒来,陈覃予是被人摇醒的。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陈覃予看到江玄风披头散发,一脸魂不守舍地杵在自己面前。
“覃予……”他低低地叫了声。
陈覃予蒙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跟被人糟蹋了似的?
“你怎么了?”
江玄风张了张嘴,问他:“你知道京郊又发生时疫的事情吗?”
陈覃予当然知晓,前些日子他就听江玄风提过这件事。江玄风还说自己要去找一下这次疫情的源头,搞清楚零号病人生病的原因。
但陈覃予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一是京城的排污系统相当拙劣,污水污染物全在护城河里面浮着,时间久了,必然要引发公共卫生方面的问题。且每年京城都会发生时疫,尤其是京郊的贫民区,那些穷人就算死了,也无人收敛,尸体久久放置在那儿,算是火上浇油,让京郊贫民区每次都会成为疫情的重灾区。
可观察江玄风的表情,陈覃予忽地就有了些不妙的预感。他的脑子里甚至蹦出了一个历史事件——西班牙大流感。
“究竟怎么了?”陈覃予慌了。
江玄风颤抖着嘴唇告诉他:“我今天找到了‘零号病人’。”他停顿下来,似是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个人……好像是我。”
“什么?!”陈覃予“噌”地站起身。
江玄风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这段时间去找零号病人的时候,发现那些人的症状很像甲流。我开始还不敢确定,直到我找到了他们说的第一个出现疫病症状的人。那是个教坊司里的小倌儿,我跟他近距离接触过。我记得当时自己就有点感冒的症状,但我玩心太大,就没注意。”
他又停了下来,眼睛慢慢往下,盯着地面:“他现在已经死了。”
陈覃予更慌了。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这里是防疫措施落后,卫生条件恶劣,还缺医少药的古代。如果真的是甲流,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有可能造成西班牙大流感那样的恐怖后果——2500万~1亿人死亡。
陈覃予以为现在的局面已经很恐怖了。
没想到江玄风抬头问他:“覃予,你们今天是不是开了座谈会?”
“……是。”
江玄风:“开暖气了吗?”
陈覃予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没开?”
“……那会场里面有人一直咳嗽或是打喷嚏吗?”
陈覃予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他们在一个开着暖气,不怎么透风的,人群密集的房间里,和疑似传染源一起待了五个小时。
淦!
这里面还有一个人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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