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褪玉露

　　次日即至宿松县，大孤山小孤山相距不远，皆立于江中。小孤山峭拔秀丽，兼有沙洲苇葭，望之如盛装少女，颇显精致，大孤山却是孤立水中，四际渺弥，怪奇万状。
　　景天等人登山看过一转，拜过安济夫人庙，便再次出发。
　　行不过几日，便已冬至，再后，便零零落落飘起雪来。南方落雪，与渝州长安俱是不同，不似北方刀割似的迫人，带了舒缓从容的味道轻落，雪花极小，堆叠起来只觉松软舒适。
　　景天坐在船舱内向外望，在北方待惯了的，并不觉得有多冷，只是没见过这样景色，有些好奇。龙葵与狼一同在舱板上，把积起的雪推到一块儿堆雪人，都还是小女孩，穿着毛料衣裳玩闹，也是养眼。
　　徐长卿过来，坐到他身边，景天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歪着头问：“现在是到什么地方了？”
　　“船家说，就要到永州了，如若天气尚好，不出七日就能到杭州。但若是遇上大风大雪，大约就要在中途暂歇。”徐长卿浅浅抿了口茶水，回答。放下茶杯，触了下景天的手，觉得有些凉，便将之握进自己掌心。
　　景天挑挑眉，反握住徐长卿的手，弯着唇角道：：“白豆腐你手也挺冷的，待会儿我去找船家要些炭，船上好像是有几个手炉的，妹妹和小狼崽子玩够了肯定也要。”
　　“你说谁是小狼崽子呢？！”狼似乎耳力极好，扭头顶了一句，又转回去重新捏起雪球。
　　景天勾起眉眼，向桌子上趴，偏了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看着徐长卿道：“哎呀，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个老头子了，看着晚辈们玩啊又对他们唠唠叨叨的，然后还被顶撞，太可怜了我……不过等我老了，家里肯定不能有小狼崽子这种人，闹腾，像妹妹这样的多好……对了，房子前厅里要摆一对汝窑美人觚……”景天眼神有些兴味，说着重点便偏开，遐想着自己晚年生活，嘴里嘀嘀咕咕的。徐长卿对他温和微笑着，眉里眼里都是宠溺的痕。

　　一个雪球从窗户飞进来，直砸到景天额头，碎开的雪粒沾在他脸上衣服上，景天脸一皱，起身直朝还在大笑的狼冲过去，顺路抓起一团雪往她脸上按。
　　然而船毕竟不大，容不得他二人打雪仗，最终就成了一个追一个跑的要打架。狼被景天赶着上蹿下跳的，看见云霆了，扑过去叫道：“霆霆救我！”云霆却耸了耸肩，身子向旁一让，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看向景天，有些无奈道：“慢些跑，追着欺负人家小女孩，你也好意思？”
　　景天做了个鬼脸：“她先扔我的！”并不停下来。
　　狼又窜开，抓着狈的肩躲在她身后：“小狈～”然而狈却毫不配合，抓着狼的胳膊，侧了侧身，赶上来的景天随即一巴掌拍在狼头顶：“小屁孩儿没大没小！”
　　狼满面控诉地撇嘴揉头：“小狈你也不帮我……”
　　“你多事儿！”狈挑了挑眉，亦是轻轻一拍她头顶。
　　景天嘚瑟地轻哼一声，一副胜者的模样踱回徐长卿身边，抬袖擦去脸上化开的雪水。见徐长卿含笑望着他，便转了个身，将下巴搁在徐长卿肩上，蹭一蹭，喉咙里捂了些含糊不清的浅哼。
　　到下午时，雪却是愈发紧了，纷纷扬扬连成一片，满目白茫茫的。景天已在船上翻找出几个黄铜小手炉，添进碳火。龙葵一个，狈一个，狼消停后便在刻阵法，是拒绝了的，云霆接了一个，然而他多半时候因无事可做，是在看书，拿着不便，故而只放在一边，偶尔暖一暖手指，徐长卿本也不欲用此，景天硬塞了他一个。最后是自己抱了一个在怀中，魘足似的窝在椅子里，时不时向嘴里丢着糕点果脯。

　　此时船家突地上来，堆着笑道：“公子，看这模样，今晚雪要不停，估摸着就该封江了，您看这是……”
　　景天偏头看看外边大雪，应道：“没关系，中途停几天也是可以的，我们不急。”
　　“那好那好，那我就先下去了。”船家躬着身点点头，他亦是怕公子哥儿们不知事，若硬要赶路船家也劝不住，然而这样的水况，风险大得很，船家真是不想冒这些个险。
　　看船家退身就要下去，景天抿着唇想了想，又叫住他道：“诶船家，船上有酒吗？”他不好酒，只是天寒雪飞的，人都倦了，喝些酒也是热闹些。
　　“倒是备了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好酒，您要的话，我去给您拿上来。”
　　景天点点头，算是应了。
　　船家一离去，云霆开口道：“你若是又喝多了，怕是船都能被你弄沉，看那时怎么办。”唇角微勾，几分戏谑。
　　景天嘁了一声：“胡说！我可是千杯不醉的！”
　　“只你一人承认而已，是吧小葵？”云霆抬抬眼角。
　　龙葵咬着下唇调皮地笑了笑，没答话，然而眼神分明是与君共勉。
　　景天翻了个白眼，不再回话，转而对徐长卿道：“白豆腐，我记得你好像挺能喝的啊，咱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那可就是刚从酒坛子里捞出来的样儿。”
　　徐长卿颔首微笑：“那时情势不一样，长卿也并非贪杯之人，毕竟饮酒过多，总是会伤身的。”见景天唇角沾了糕点碎屑，伸手去抹掉。
　　酒送上来，景天撕开封纸闻了闻，道：“青梅酒，就是妹妹也能喝得的，要不行个酒令吧，光这么喝也没意思。”
　　几人纷纷赞成，狼也丢了手中刻刀凑上来。景天又道：“那些咬文嚼字的令也麻烦，干脆就急口令吧，令官轮着做，怎么样？”
　　狈此时打断道：“我喝不得酒，就以茶替之吧。”
　　随后便行起令来，起初还拘束些，几杯酒下肚，很快便放开了，较劲一般越说越快，错误便也越多，罚酒即也多了，又因喝了酒，兴致愈发高，说得愈发快。
　　待两坛青梅酒见底，除却狈还无事外，其余几人都已是微醺。景天脸颊发红，晃了晃头道：“行了行了，别喝了。让船家来收一收，今天晚饭也迟些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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