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心连

　　夏紫琳像一匹受惊的小鹿一般，恍惚道：“我没有开玩笑。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是一场恶梦——峨眉派和武当派已被四海堡所灭，少林寺和丐帮遭到了重创，我亲眼看到慈忍方丈死在了萧传歌的手里，赵正天沦为阶下囚。”
　　楚碧想起什么一般问道：“那小岳岳呢？华山派呢？”
　　“华山派因为一早就与魔教勾结，两方共同对抗四海堡，所以不曾遭损——其实，早在五大门派进攻魔教之前，华山派就与魔教勾结了，准备把其余的门派送进魔教受死。什么天湖宫，什么澜沧派，都没有这两方来得恶毒……”说到这里，紫琳啜泣起来，又道：“我只是不明白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什么到最后的这个‘黄雀’竟然是四海堡，竟然是萧传歌！”
　　楚碧还是不能相信，喃喃又道：“炎夕……难道还活着吗？”
　　紫琳苦笑一声道：“活得好好的呢！”
　　空气凝住了，片刻后，楚碧转身欲走，紫琳拉住他道：“你去哪儿？”
　　“去四海堡，找传歌！”
　　“别去，萧传歌现在正四处悬赏抓你，你要是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楚碧眉头紧锁，难以信服道：“我、我不相信！四海堡是‘黄雀’什么的，传歌要抓我干什么？难道往昔的情意全部是假的吗……”说到后面那句话时，楚碧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陡然又加强语气道：“不！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是在四海堡长大的，和传歌一起长大的！你说的这些，我不相信，我死都不相信！我要去找传歌问清楚。”
　　楚碧又转身欲走，夏紫琳抱住他道：“别去，求你了，别去。我怕他会像对待我一般对待你！”
　　“什么？”楚碧瞪大眼睛道：“你是说，你浑身的伤是传歌弄上的？”
　　“他对我严刑逼供，让我告诉他你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他就把我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我虽不知道以前的他是怎样，但也有所耳闻‘四海堡的萧传歌是个慈悲宽容的人’，可现在的他完全是个恶魔，不仅脾气狂躁而且嗜血成性。我怕你若是落到他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红袖偷偷把我放出来的，可是，我逃走的时候，回头看到红袖满头是血，死死抱着萧传歌的腿，估计……”夏紫琳讲到后来，早已泣不成声，扑到了楚碧怀中。
　　楚碧紧紧抱着泪如泉涌的紫琳，口中却仍旧念念有词道：“不、我不相信、不相信……”
　　两人正拥在一起之时，一个粉红色的身影降落到了眼前。
　　楚碧抬头一看，竟然是珍珠！
　　楚碧又惊又喜道：“圆溜溜，你没事了？”
　　珍珠看到楚碧的一瞬间，眼中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为难地低下头去，过了会儿才答道：“嗯！我和琥珀师姐的毒，堡主已经替我们解了。”
　　“太好了！”楚碧欣喜地忘乎所以。
　　只见珍珠抽一狠心，抽出腰间双刀，对楚碧和夏紫琳做出攻击的姿态。
　　“为什么？”楚碧不解地喃喃道。
　　珍珠一咬牙道：“对不起，我不能违抗堡主的命令。”说完又低下了头。
　　“……什么命令？”楚碧皱着眉头恨恨地问道，“是要抓我回去么——传歌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绝情的大魔头？”
　　珍珠猛力一抬头道：“你知不知道堡主他因为你……”说到这里放弃了，转而又道：“别怪我！”语毕，便挥起双刀，如一头猛虎般霸气地砍了过去。
　　楚碧带着紫琳左躲又闪，得了空闲，便一掌打过去。因为在清幽谷的潜心修炼，内力上涨了不少，这一掌的掌力竟把珍珠弹出去不少。
　　楚碧既不愿与珍珠对抗，又害怕珍珠会伤了紫琳，于是赶紧带着紫琳离开了。
　　楚碧一面满腹心事地背着紫琳前行，一面时不时去看珍珠有没有追上来，一不留神，撞上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竟敢冲撞了本少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碧抬头一看，惊道：“岳兄！”
　　“白兄，是你！”岳续贤也欣喜到恨不得热泪盈眶，连忙爬起来，跑过去把地上两人搀扶起来。
　　楚碧一站稳，岳续贤就紧紧抱住了他，久久不语，搞得楚碧都不好意思了，尴尬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被炎夕杀了。”
　　“你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楚碧推开岳续贤道。
　　岳续贤这才猛然注意到旁边那个人是夏紫琳，看到一身狼狈的紫琳，可怖的伤痕布满了那张原本光滑的脸蛋，震惊道：“你是紫琳？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夏紫琳没有开口，迟疑地看向楚碧，只见楚碧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小声答道：“是萧传歌干的！”
　　“是吗！”岳续贤听到这个答案，低下头去，却似乎并不十分吃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道：“四海堡确实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四海堡了。”
　　楚碧陡然一抬头，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这些变故不真实，所以听到岳续贤如此说，还是惊讶地抬起了头，仿佛此时才得到了某种确定一般。
　　岳续贤又道：“此番我就是奉了爹的命令，前来……”顿了一下，接道：“与魔教商讨如何抵御四海堡的。”
　　只听楚碧苦笑中夹着讽刺道：“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我才离开两个月，这武林竟然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名门正派的华山竟然和魔教凑到一起去了，而且——还害了其他几个门派。”听到楚碧斥责的话语，岳续贤十分愧疚地避开了他那犀利的目光，愧疚道：“其实，我也是不知道的……”话音未落，只见珍珠领了好多人来——那些人似乎都是官兵。岳续贤眼疾手快，连忙把他二人拉入了一家客栈。
　　待到珍珠和她的手下走过了，岳续贤诚恳道：“白兄，你听我说，萧传歌现在四处悬赏抓你，武林当中到处是他的眼线，而且不知为何，就连官府的人也开始为四海堡效力，你逃不过的，先跟我回华山派吧！”
　　楚碧正想拒绝，夏紫琳忽然体力不支地倒在了自己的怀中，于是内心挣扎半响后，凝重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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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岳续贤到华山派后，楚碧小心翼翼地安置着紫琳在一间房里睡下。
　　梦中，紫琳还在不断地哭泣着、哀求着师父不要死、众姐妹不要离她而去。
　　楚碧坐在床边，怜爱地抬起一只手去用手背替紫琳擦掉眼泪，紫琳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惊恐道：“不要、不要毁我的容，萧堡主，求你了！”
　　一听到这话，楚碧心里如被针刺般尖锐地疼起来，俯下身去，把脸靠在紫琳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上，这才发现，紫琳的手背上也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顿时，心中满是愧疚，只能在心里无数次地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紫琳，对不起！
　　不知不觉，竟然又流下泪来。
　　正在此时，紫琳醒了过来，看到楚碧如此，开口劝慰道：“你不必如此。虽然，你喜欢萧传歌，但，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必为他所做的事而感到心痛和不安。”
　　楚碧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流着泪摇头。
　　紫琳抬手抚上楚碧侧脸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吗？”楚碧闻此，兀然停住了，紫琳接道：“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要杀你，而你反而却把我从生命垂危之际救了回来。”
　　说到这里，轻笑道：“那时候你还对我说：’你还是先养好伤口再想着怎么杀我吧！’我就在想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慈悲得可爱的人。
　　那时，我就对你心动了，只是一时为仇恨所扰，却未曾察觉。
　　当你对我说，你有多么喜欢萧传歌之时，我自认为我的那份情意无法与你比拟，但至少，是你让我萌发了正真的’爱’。
　　直到身陷囹圄，几经生死之后，我才后悔我没有对你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如今，无论如何，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面对紫琳突然的表白，楚碧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沉默半响后，道：“呃……我出去吹吹风。”
　　楚碧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屋外月黑风高，夜色凄凉，满院山茶在黑幕下不再出尘多姿，却也在晚秋的稍凉空气中静静地开放着属于它的傲然和谨慎。
　　凉爽的秋风吹过，院中盈满淡淡的芳香，楚碧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山茶一般不会整个花朵掉下来，而是花瓣一片一片的慢慢凋谢，直到生命的结束。
　　那么小心翼翼对待生命的方式就如对待恋人的那份心意一般。
　　所以山茶花往往会在几乎所有花朵都枯萎的冬季，格外让人觉得温暖和生机盎然。
　　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人对你说，你被山茶花骗了！
　　它之所以如此，是一早就蓄谋好的。
　　它要在万物凋敝的冬天，用它的美好姿态得到人们的心，然后再把人们的心糟蹋地一塌糊涂，让那伤心的碎片洒满时间。
　　这痛却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忘却的，因为它已与时间共生，并会随着时间的洪流，让人更加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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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碧满腹心事地行着、行着，陡然一抬头，“这不是岳凌峰的房间？”
　　正在此时，房内传来的岳续贤惊讶地声音：“什么？爹你要去暗杀萧传歌？”
　　楚碧闻言，心头一震，连忙屏息凝神、悄悄靠近，贴于门边侧耳窥听。
　　一个浑厚中年男子的声音道了一声：“嗯！”
　　岳续贤以一副质问的语气又道：“为什么？”
　　“贤儿，爹知道你从小就很崇拜萧传歌，认为他和他的门派是武林和平的典范，也是大家应该争相效仿的楷模。你有一副渴望和平与安宁的慈悲心肠，爹都明白！只是，你看看如今这个萧传歌，可还是贤儿当初喜爱的四海堡堡主？”
　　岳续贤语气凝噎：“可……”
　　岳凌峰接道：“你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你祈望这场变故早些结束，你期待江湖中的希望之光再重新亮起？”说到此处语气转狠道：“可是，唯一能够达成这些目的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萧传歌！”
　　“我不相信！为什么他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岳凌峰沉默久久，叹口气又道：“贤儿！你可曾听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岳续贤不解答道：“听过？可，爹爹为何忽然提及此？”
　　岳凌峰道：“世间分黑白与阴阳！凡事都会有善恶两面。这善与恶，就如云烟一般，时而聚，时而散。有时，当你执着于一方，而另外一方就会逐渐积聚起来，直到对立面的全面爆发！”
　　“贤儿不太明白爹爹的意思？”
　　“再例如，一个人的一生，不会永远的一帆风顺。有时候，一个人一直好运连连，可能，到后来便会祸不单行；而前半生受尽万般屈辱，或许就会否极泰来，给自己将来留的全剩福气；也有的人，一生坎坎坷坷，波折不断，时而上，时而下，悲喜交替着过完一生！”
　　“爹的意思难道是说……萧传歌，好运用尽了吗？”
　　“不！”岳凌峰停顿半响后，答道：“我只能说，他的做法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于是给自己累积了无数沉重的刑罚。现在，惩罚开始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楚碧在心中愤愤骂道：你他妈岳凌峰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破武林盟主，来这儿装什么高深？
　　传歌的理想，传承了他父亲、大伯、姑姑的那美好理想，岂是你能够理解的？
　　还说什么逆天而行？什么“凡事都会有善恶两面”，别以为你以长辈的身份唬住了小岳岳，就能唬住天下人！
　　你别在这儿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了，你不就是在为自己与魔教勾结那事开脱吗？
　　玩什么天机，装什么深沉！
　　想到这里，房内又传来岳续贤略带迷茫的询问：
　　“爹！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突然改变了他？您可知晓？”
　　岳凌峰答道：“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炎夕有一日提到，说是因为两个人的缘故，以致萧传歌近日练功走火入魔！”
　　“哪两人？”
　　楚碧也急于知道，全神贯注竖地起耳朵。
　　只听岳凌峰不慌不忙地答道：“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娘——冷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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