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

　　本来刚才自己还担心苏沐不同意呢，现在既然人家都同意了，自然已经没有什么再好要求的，看见苏沐刚走进厨房准备帮着老苏收拾食材，高鹤也很懂事地跟着走了进去。
　　老苏看他进来帮忙，想起来之前苏沐跟自己说的这孩子家境优渥但是好像患有抑郁症，心中难免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就一个劲儿地跟高鹤拉家常，一时间，苏家小小的厨房里面满是苏爸温馨的笑声，就连一向隐忍的高鹤都跟着在一旁微笑。
　　只有苏沐，想着刚才车里面的事儿，听着两人的对话明明很想要笑的，却还是怕被高鹤看见，以为自己气消了，硬生生撑着没笑。
　　老苏是千年的老狐狸了，一眼就看出来这两小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晚上趁着高鹤进去洗漱的时候还专门进来跟苏沐说，平时要让着人家高鹤一点儿，别一天有点儿什么事儿就拧拧巴巴的。
　　这是老苏的常规操作了，自己这老爹从来都是看不得漂亮皮囊受半分委屈的，从前在路边看着漂亮孩子是，这会儿看着高鹤也是，苏沐都习惯了。
　　于是嘴巴上答应着嗯嗯嗯，手上却不住地把老苏往外推。
　　好在高鹤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苏沐已经把老苏打发走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高鹤这家伙平时看着挺高冷的，到苏沐面前是一点也不矫情，洗完澡自己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苏沐是坐在一边撸年年，看着高鹤上来就把猫放跑，兀自睡下了。
　　本来想着将今晚的高冷人设进行到底的，结果高鹤一上床就来扒拉他的被子，苏沐气呼呼地开口说了，在这个房间里的第一句话，说他要是再扯自己就没被子盖了。
　　破了冰，苏沐就在那儿等着高鹤回应呢，结果人家轻手轻脚地把被子递过来给他盖好了，又转过身去躺着不说话了。
　　不说就不说，苏沐本来想着你要是不说话，那我也不说，索性准备蒙着被子睡觉了。
　　结果好死不死在睡前鬼使神差地侧过头去看了高鹤一眼，然后就看到高鹤笔直地躺在那儿，也不动，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颇有些委委屈屈的模样。
　　已经马上快要入冬了，天气转凉，现在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沐房间里暂时没有开空调，高鹤这么睡一晚上肯定是要着凉的。
　　而这家伙又一向是个倔强的，要是自己现在不理他，他可能就真的这么睡一晚上了。
　　于是他试探着翻了个身，准备面朝着高鹤。
　　结果高鹤那边感受到他的动作，也是突然一下子睁开眼睛。
　　于是，在这个有些微微小雨的夜里，两人突然就这么四目相对了。苏沐睡在挨着窗户那边，他觉得自己这时候甚至能够从高鹤眼中看到不知所措的迷茫，映在这样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显得是那么的违和却又让人心碎。
　　苏沐叹了口气，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心软，一边将自己面前裹得紧紧的被子往高鹤肩膀上掖过去。
　　高鹤看着他的眼神亮了亮。
　　苏沐嘴上却还是硬着，“别想多了，我只是害怕你冻死在我床上。”
　　苏沐故意冷着脸说的，高鹤听到这话却是微微勾了勾嘴角，“能死在你床上挺好的。”
　　苏沐收回自己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高鹤，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希望你死，我想你好好儿活着。”
　　这一刻，高鹤觉得自己仿佛好像真的从苏沐眼中看到了害怕，他以为是上次打球暴露出来的伤口吓到了他，习惯性地将自己原本大剌剌放着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像是生怕苏沐这时候又看到或者摸到。
　　殊不知，苏沐此时脑海里想到的却上一世自杀在浴缸里的场景。
　　“高鹤？”看他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苏沐叫他。
　　“嗯！”
　　高鹤终于开口了，没有太多的语言，只有一句略显些沉闷的嗯。
　　苏沐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却还是想多说两句，“你最近还在吃药吗？”
　　“什么药？”话题转得有点儿快，苏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书包里那个！”苏沐指着他放在窗户旁沙发上的书包说。
　　“……最近，吃得比较少了！”其实高鹤很想撒个小谎告诉苏沐，自己只是备着这个药而已，根本没有经常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苏沐，高鹤觉得自己这些话根本说不出口，他根本就不喜欢撒谎，尤其是在苏沐面前。
　　最近高鹤家里事儿不少，他如果真的吃药还减少了的话，那说明情况还是略微有些好转的。
　　苏沐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相处细节，高鹤的躯体化反应确实也没有以往那么频繁了，这算是件好事儿。
　　“那就好，你这个人总是有什么事儿就爱憋在心里，老这么干就容易有心事儿，有时候也可以适当找人倾诉一下嘛。”
　　“你看我，我就特别乐意听你说，你以后有啥事儿随时跟我说，别老自己憋着了。”
　　看着对面诚挚的表情，高鹤忍不住在心里想，‘现在我最大的心事儿就是喜欢你，要是跟你说了，你真的不会被吓跑么’，嘴上却还是乖乖“嗯”了一声。
　　“行了，不早了，早点儿睡，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苏沐决心将惊喜保留到最后，转过身去闭着眼做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高鹤却突然被他这么一句话点燃了好奇心，随即翻动着被子靠过来，“苏老师，明天我们去哪儿啊？”
　　苏沐：……
　　“苏老师！”
　　“苏老师”
　　……
　　这人走的不是高冷学霸路线么，究竟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能磨人的？苏沐都被他叫烦了，直接一把撩起被子将高鹤口鼻一下子盖住，转过身去背对着别人，开始假模假式地打起呼噜来了。
　　高鹤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今天铁定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伸出双手将自己的脑袋从柔软厚实的被窝里面解救出来。
　　然后苏沐装模作样的鼾声就愈加清晰。
　　也行吧，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明天一早也会知道的。
　　于是高鹤不再强求，侧着身子微微朝着苏沐的方向靠了靠，准备睡觉了。
　　天知道，他自己在家休息是需要在睡前吃安眠药的，不然很多时候就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一直睁眼到第二天天亮。
　　但是上次在苏沐家度过的那一晚他明明没有吃药，却睡得出奇的香，就连一个奇怪的梦都没有，就这么安安稳稳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要知道，几乎是从三四年前高鹤就已经有了入睡困难的症状了，这么些年一直断断续续靠着药物支撑着，睡眠对于他来说从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那一晚上居然在苏沐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事后高鹤自己回去想过，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可能自己那天就是太累了或者怎么的，所以那天晚上才意外地睡得可以。
　　但是今天晚上，高鹤躺在这个床上，他突发奇想地想要验证一下这件事情，所以他依旧是没吃药，只是静静躺着，听着身边人逐渐均匀地呼吸，感受着那莫名令人安心的气息，久违地觉得莫名放松。
　　当然，还夹杂着一丝对明天的期待。
　　苏沐是自己一个人睡习惯了的，睡相又不好，经常都是睡前挨着枕头睡在床头，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床尾上了，而那原本枕在脑袋下面的枕头也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怀里去。
　　就比如现在吧，他本人熟睡完全是没知觉了，然后身体却不安分地一会儿拱拱被子，一会儿扯扯枕头，动着动着脑袋就靠到了高鹤枕头上来。
　　他睡得正香，伴随着均匀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就这么一阵一阵地扑到高鹤耳垂上，撩拨着高鹤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高鹤瞬间僵直了身子，正不知道如何反应的时候，那边苏沐的手脚就已经搭到自己身上来了，后面甚至小半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
　　原先是不知道如何动弹，现在是根本动弹不了。
　　高鹤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简直是不知如何反应。最难受的是，随着苏沐的动作，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热，最后甚至还在这儿凄风冷雨的夜里，硬生生憋出了一身薄汗来。
　　好在苏沐这么趴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太舒服、硌得慌，没一会儿就自己又动着离开了。
　　高鹤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被苏沐压得发麻的手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看着身边人的背影，感受着身体上属于他的未消除的余温。
　　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极其荒唐又大胆的念头。
　　小心翼翼地朝着苏沐的方向靠了靠，侧着身子，缓缓伸出手隔着被子搭上苏沐的腰。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他习惯性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然有些微微发抖，不是躯体化反应，是紧张。
　　他其实很想抱一抱苏沐，但是又害怕自己这样怪异的举动惊醒了他，于是那颤抖的指尖在碰上苏沐腰间的被子那一刻迅速抽离。
　　轻柔得像是一阵风，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吹过，不曾在路人心里留下半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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