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木叶的天永远都是那样冗长美丽。

　　婉转的鸟鸣落入病房内，温暖的阳光蔓延，窗外高大的香樟树枝叶繁茂，隐隐能闻到树叶独有的淡淡清香。

　　卡卡西清醒过来时，鼻间嗅到的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大脑如同被一只锤子重重地敲打，沉甸甸的疼。

　　“你醒了？”清清冷冷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卡卡西看着坐在病床上安静的人，一时半会儿竟没有反应过来。

　　空洞乌黑的双眼，白皙的皮肤，面前的小姑娘没有一丝异常的现象，可是卡卡西却觉得很不对劲。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记不清。

　　看着紧锁着眉头的男人，浮生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我没事了。”她转过头望向窗外，面容如蜻蜓点水般云淡风轻。

　　卡卡西一愣，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浮生的头，“我……”

　　“你不用再安慰我什么，我说过我没事了。”她抬起手腕挡开卡卡西的手。

　　还是这么倔。卡卡西无奈地叹了口气。

　　“佐助呢？”浮生张了张干裂的唇，忽然问道。

　　“在隔壁病房里，不知道有没有清醒过来。”

　　“我去看看他。”她踉跄地跳下床。

　　“你干什么？！！你的伤还未好，要好好休息。”卡卡西怒道，一把抓住浮生的手臂。

　　“卡卡西，拜托你，让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吧，他现在很痛苦，比我还要痛苦。”她的声音轻柔的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柔软的疼痛与仓皇。

　　她望着他，脸色苍白如雪。

　　那样脆弱和悲伤的表情，是卡卡西头一次见看到，女孩眼中的冰冷与绝望，如同潮湿的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

　　卡卡西松开了手。

　　浮生单手扶住墙支撑着眩晕的身体，她迈开步子艰难地向隔壁病房走着，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怒骂声。

　　“那个臭小子跑到哪去了？昨晚才醒过来也不知道好好养伤！”

　　她推开门，入目的是一名医忍怒气冲冲的脸和一张空荡荡的病床。

　　“他去哪了？”她强忍住几欲昏厥的疼痛，轻声问道。

　　医忍回头，怔了怔，“不知道，大清早来看时就不见了。”

　　浮生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知道佐助一定去了那里。

　　宇智波一族的领地已经成了一座没有生气的死城。

　　红白相间的团扇图案褪去了原有的光彩，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但青石板上的缝隙里仍残留着淡淡的血色。

　　宇智波一族的繁盛与强大在一夜之间凋零，埋藏在历史的黑暗中，逐渐腐烂，不为人知。

　　那一晚惨痛的画面历历在目，浮生感觉胸前的伤口正缓缓裂开，粘稠的血与森白的骨交织，冰冷的风灌进那个无底洞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她看到不远处那个瘦小的身影，黑发孩子赤着脚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如同被丝线所牵制的木偶，动作僵硬而又生涩。

　　浮生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上前叫住他。

　　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佐助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大门被黄色的胶带封死，他用力撕开胶带，推开门。

　　凄冷的风扑面而来，夹带着细小的尘埃迷住了眼，佐助呆呆地站在庭院里，双眼毫无焦距。浮生双手抱臂倚着门框，只是斜睨着眼安静地看着。

　　没有任何声音，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言语。

　　阴影笼罩，黑色的云漂浮在空中，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浸入皮肤里，如同细小的虫子在绝望的撕咬，被打湿了的刘海遮住双眼，浮生仰着头，任由雨水落入眼中。

　　佐助在雨帘中疯狂地奔跑。

　　他不时拉开一扇扇门，哭喊着。

　　“爸爸！！妈妈！！”

　　凄厉的声音悲凉而绝望，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震得整个灵魂都开始颤抖起来。

　　浮生恍惚中想起，佐助曾经拥有过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严厉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那个优秀善良的哥哥，他的母亲宇智波美琴会做很多可口的饭菜，会一脸笑意地唤她“小浮生”，会拉着她的手为她买好看的和服，会宠溺地抱着她打趣地叫她“女儿”……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撕裂在少年冰冷的刀下。

　　她彻底地明白过来，她失去了所有的美好，包括那个像母亲一样温柔的女人，那些年少快乐的时光，已被永远地埋葬在冰冷的泥土中，再也无法拥有，无法去回望。

　　她看到佐助站在庭院的回廊上，浑身剧烈地颤抖，却听不到一丝哭声。

　　浮生踱步上前，伸出手紧紧地搂住孩子，心如刀绞。

　　“佐助，你哭出来啊！！想哭就哭出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求求你哭出来！！她在孩子的耳边吼道，声嘶力竭，再也无法压抑住心中如岩浆般喷薄而出的痛苦。

　　“浮生姐……”佐助抬起蓄满泪水的双眼，放声号啕。

　　那究竟是怎样的痛楚，无形而又尖锐的丝紧紧勒住浮生纤细的脖子，喉口里只能发出细细艰涩的喘息，她缓缓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仿佛会随时碎掉，压抑的抽泣声从深埋的肩膀里挤出来，垂死般的嘶鸣。

　　“浮生姐，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好害怕……”怀中的孩子死死地揪住她的衣服，尖利指甲深深地刺入手臂中，她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在你身边……一直……”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混合着雨水，打湿了佐助的肩头。

　　雷声轰鸣，厚厚的雨帘下两个孩子紧紧相拥，凄厉的哭声如同濒死的雏鸟，绝望无助地哀鸣。

　　卡卡西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上，眼中一片黯淡的灰色。

　　身体上如果留下伤痕，终有一天会愈合，而心底的伤痕却如同一只蛹，不断地吐出混合着鲜血的丝线，作茧自缚，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住自己，在濒死的边缘，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心脏处割下的伤痕，将再也无法愈合，记忆无法冲淡，时间无法抹去。

　　只是那样，一直地痛着。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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