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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明黄色的短外套被换下,朵婼随意地罩了件男式睡袍,眯着眼在摘耳环。男人局促地伫立在原地,朵婼有些愕然地瞪大了眼,半晌嗤笑一声。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没别的意思。”男人有些慌张地拉过一边的行李箱走到朵婼面前,朵婼很是天真地歪着头笑。
“我应该感谢你的关怀?嗯?我该叫你姨父,父亲,还是白先生?”
男人的双眼通红,抿作一条线的嘴唇不停颤抖。
朵婼神情讽刺,字句咄咄逼人,“我想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和假惺惺的关怀,我会过得很好,只要你们都不来打搅我。”
厨房内餐具乒乓叮当的响动在瞬间平息,须臾,复喧闹起来。
胸腔内有砰訇的液体翻腾声,她深呼吸数次,猛烈咳嗽起来。
把那些不快全都咳出来,把那些委屈全部吐出来。
朵婼,会好的,会好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右手扪在胸前剧烈咳嗽。男人扔下手中的行李箱慌张地上前要扶她,卓璟快步从厨房跑出来将她搂进怀中,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膀,像是在安慰。朵婼匍匐在他肩头,身体一直颤抖,咳嗽的声音急促而刺耳。
男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许久,有些颓丧地缓慢垂在身侧。他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眼神有些慌乱。
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明明是酝酿好的情绪,却在相视的一瞬间,即将出口的话语全部闭塞。
“小朵,我有话,想要和你说。”男人深呼吸数次,粗糙的手掌握住行李箱的手柄,支撑住身体。
朵婼咳了许久,最终是缓和下来,但却满脸通红。
“哦,白先生,请坐。”她浅笑,兀自赤足走到沙发旁,坐下的姿势很随意,双臂却是紧紧绕住自己。
男人快走几步在她身侧坐下,朵婼向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卓璟重新回到厨房,顺手带上了门。
男人伸手抚过自己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你妈妈的名字叫朵依苒。”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身侧的朵婼,她没有表情。
“她身体不好所以……”
“我还记得她很健康,是你离开的她。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编撰你的现实妄图隐瞒你的罪恶。我想听的是事实。”朵婼轻笑一声,打断男人妄图掩盖的事实。红瞳望向他的时候,透出丝丝慑人的坚毅,男人的眼光躲闪了一下。
“车祸。她是很美的女人,但是我们遇见的却不是时候。”
“是她遇人不淑。”朵婼语气淡然地讥讽苦笑着的男人。他点点头。
“是的,遇人不淑。她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你带走了。就是那件白色的旗袍。”男人抬眼望了望屋子,因为充血泛红的眼睛眯作一条线,鬓边有岁月烙下的,极深的痕迹。
他始终也是老了。
当初那个义无反顾地要抛弃她们母女俩的男人,最终还是受到岁月的诅咒,化作了苍老。
“你想要说什么?”朵婼极力不去看眼前的男人极为明显的白发,深深呼吸。
“那件旗袍,你妈妈说,只能够穿给最爱的人看。这是她把那件旗袍留给你的意思。”
视线转环许久,最终是落到朵婼身上。男人伸手想要一如往常那般轻抚朵婼的长发,悬在半空的粗糙的手掌却被朵婼避开,指骨尴尬地蜷起。
“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他只是一如感叹那般陈述,但朵婼却将这话视为暗喻。
“所以就是……你决定抚养我的理由?”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屏气,连吐纳气息都变得艰难。
似乎从出生开始,就是以魔鬼的小孩的身份存在,被旁人异样的眼光洗礼,被忽视,被欺辱。
后来,被告知是私生女。
再后来,被告知只是替代品。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目的似乎就是要击垮、毁掉她。
还有什么,可以告诉她,可以蹂躏她的吗?
“不是,不是不是。小朵,你听我说……”男人有些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朵婼却下了逐客令。
“你该回去了。你有家庭。不应该到别的地方去消磨时间。况且,我和你没关系。”
最终是将要说的话哽咽回去,男人默然地起身,双眼通红得亦如十几年前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那般。
“小朵。我只希望你能好好过。你要幸福。有什么困难,我随时竭尽全力帮你。”
他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蹒跚。卓璟恰好开了厨房的门想要留他吃饭,男人经过他身侧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声音低沉黯哑:“好好照顾她,拜托你了。”
朵婼别过头去不再看男人的背影,卓璟重重地点头,神情凝重。
那是属于男人间的承诺,交付的是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深绿色的笨重防盗门在身后合上,男人拎着行李箱的背影湮没在视线之中,朵婼从最初的面无表情变化为后来门完全合上时的大笑。
她一直笑,笑得蹲下来,脸埋在臂弯里,身体一直在颤抖。
蹲在卓璟脚旁,缩成柔软的一小团。
“卓璟,我想要有人照顾我。”她的声音几乎是轻不可闻的,但卓璟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脆弱的字句。
“可是我很自私,不想要对人付出同样的温柔。我多自私啊。”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眸虚着,脸被散落下来的长发盖了大半。
卓璟蹲下去,茶色的眸凝望着她,平柔得没有一丝涟漪。
“我照顾你,不需要你同等的回报。”
那是一句看似平淡的屈服,他已经沦为她的俘虏,卑微地爱慕着她,甚至不需要任何平等的回报。
她瞪大了眼,又眯起,咯咯笑着,“好。”
苏澈,苏澈。
我会很幸福。
非常非常的幸福。
我会学会忘记你,然后开始学习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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