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兽武装再遇亦是初识

　　气氛因为少女的动作而瞬间变得更加紧绷。
　　水色的目光近乎冰冷，她只是直直注视着自己这一箭的目标，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周围发生的激烈的战斗。
　　天羽似乎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想要说什么，嘴唇不断颤抖着，可是却被抚摸着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打断了思路。
　　这一刻，做着这个动作的男人，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父亲。
　　冥王低下头来，头盔挡住了自己的女儿的神情，但是他感觉得到自己女儿的悲伤，痛苦，还有纠结。
　　大概在这段时间，天羽和柳水色的关系真的...很不错？
　　明明是被人用箭远远对准，他却没有一点点异样的神色，开口时的语气也是那么平静，如同十万年前他们两个的相处。
　　“你也要阻止我的复活吗，水色？”
　　...这个“也”字用的可真是微妙。
　　水色默默想着，手指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有些时候，连她自己都要惊讶于自己的过分冷静。
　　冥王似乎闪烁过片刻笑意，又仿佛没有。他的语气始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那是上位者的风范，哪怕不说出他的身份，也能从他的语气音调感觉到这个人的地位。
　　“你总是这样的，水色。”他仿佛是在喟叹，“一副冷静的样子去做一些最为任性的事情，一本正经地耍小脾气。我知道这是你的性格，所以以前也没有说你什么，可是没有想到你居然可以任性到直接从冥界跑掉。”
　　冥王的用词简直可以用来写一本阅读理解。
　　那个“跑掉”的用词为什么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是这件事我确实很难相信是你做出来的，水色。”头盔在遮挡着，可是少女仍然感觉得到冥王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我记忆中的你，无论做什么任性的事，总会给自己留下些后路的。为了一个柳冰歌，你居然做的这么决绝吗？”
　　...又来了。
　　...这个名字。
　　柳冰歌。
　　少女忍了又忍，到底抑制不住自己蹙眉的冲动。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哪怕单纯的只是自己回想一下，都会觉得头很疼。无数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汹涌而来，如同涨潮的湖水。那不只是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而是压抑不得隐藏不得的情感。
　　或珍惜，或悲伤，或愤怒。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种深入灵魂的在乎。
　　深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为什么这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这十万年他真的是在睡觉吗？还是在看年度大片真人主演啊？——水色已经不想要再理会相同的话题了，她的目光只是向一侧偏移，落在天羽的身上。
　　依旧是那种很沉静很沉静的目光。
　　相比于其他人的不理解乃至于愤怒，她的心情却非常平和，平和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地步。
　　不得不说，她还是比较能够理解天羽这一刻的痛苦与纠结的。一方面是自己认定这么长时间的“正义”，一方面是自己错失了很多年的亲人——在之前的交谈谈心的时候，天羽经常会提起自己未曾谋面的亲人，而且充满了失落和若有若无的期待憧憬。可是到了最后，居然是以这样的场面，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只是，再痛苦再纠结，也是要作出选择的。
　　所以，她没有开口给天羽增加什么压力，可是，当天羽转头看过来的时候，对上的也只是黑发少女沉静的眼神。
　　那种眼神，仿佛一瞬间看到了人的灵魂深处。
　　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天羽低下了头。
　　仿佛过了很久，她到底听见了黑发少女的声音，依旧是记忆中的轻柔，这一刻意外的平和，却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坠入冰窖。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
　　她说不出话来。
　　她无话可说。
　　对面的黑发少女仿佛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就这么一声轻轻的叹息，却比刚才所有的言语都更让她痛苦。
　　水色什么也没有说。
　　也许是很正常的，水色一直是个温柔的人，温柔到过分。即便在这个时候，也不会说些伤人的话。
　　可是对于天羽来说，简简单单一声叹息，恐怕要比那些伤人的话，来得更加疼痛。
　　...别对我失望。
　　...别讨厌我。
　　...别放弃我。
　　...别。
　　这些字句在唇边反复揉碎了，每个字眼都如同利刃尖刀：扎在喉咙深处，让她觉得满嘴的血腥苦涩的味道；扎在自己的肺部，让她连呼吸都做不到；扎在自己的心口，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那么分明，疼的刻骨铭心。
　　明明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天羽偏偏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身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任何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有师傅一直陪伴着自己，将自己带大。可是她总不能一直黏在师父身边。每次当师傅有事情要做，放开自己的手，缓缓走远的时候，那种恐怖的孤独感就流淌在全身的每一条血管里。
　　陪伴着自己的还有谁呢？
　　...Lisa。
　　还有那个面色苍白一直沉睡着的美丽的少女——在那么小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以为童话故事是真的存在的，这个少女就是传说中的睡公主。
　　直到她长大了，少女也醒来，她们成为了彼此的挚友。那些幼年时所有天真单纯的记忆，尽数被自己珍藏。
　　...然后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面。
　　玄易子师傅生死未卜，Lisa陷入了漫长到不知时间岁月的沉眠。所有藏在最深处的记忆支离破碎，只剩下了...一个人了。
　　唯一的一个人。
　　所以......
　　天羽仿佛听见了自己喉咙里那种近乎是痛苦挣扎的呜咽。
　　别再抛弃我了。
　　求求你。
　　——她知道自己做了多么让人无法接受的选择，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多么的让人愤怒不解，她更知道挽回的方式有多简单。只要自己愿意走回到伙伴的身边，每一个人都会重新接受自己容纳自己。
　　...迈不出步。
　　那种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疼痛，贯彻到了全身上下每一寸的躯体。
　　她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少女轻柔又冰冷的叹息；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黑色的眼眸。
　　她希望自己听不见，她希望自己看不见。
　　打破了这一切的最后还是冥王。
　　“现在的你只是把之前的一切全部都抛弃了而已。但是你不记得，不代表那些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你能逃避一时，却不能逃避一世。”
　　“所以呢？”
　　在这么激烈的战斗之中，他们却能用这么心平气和的语气聊天——虽然也有可能并不是心平气和。
　　水色的思维是乱的，这个场景，这个名字，这种对话，让她觉得剧烈的冲击汹涌而来几乎窒息，飘渺得仿佛身处在梦境之中。
　　可她的语气依旧是轻柔的。
　　正因为轻柔，才让人觉得，这只是一场荒谬绝伦的梦境。
　　“您是想要告诉我所谓的‘过去’和‘真相’吗？那我也在这里给您答复——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语调温柔，说出的话却很冷酷。
　　一句话几乎吸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她却恍若未觉，只是在停顿了很久之后，左手到底忍不住拧住自己的衣领。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仿佛有点失控。
　　自从进入了冥界的大殿之后，她就一直觉得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那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记忆，也或许是因为这种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气氛，再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名字，再加上一个“似曾相识”的冥王。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应该是她到目前为止体会的最让她难受的感觉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说起话来也就越来越绵里带针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目前面对着最大的Boss君，赢了的话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不会有人计较，输了的话就算她现在是跪地讨饶也不会有任何意义，那还不如稍稍暴露些本性呢。
　　她柳水色脾气还算挺好，但绝对不是任人捏的泥人儿。
　　手指微微用力，少女的思绪终于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她愿意面对所有可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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