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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瞒
尚子祁眸中闪现几丝慌乱，只是笑笑走至一边书架，手指略微颤抖地整理卷册，却一不小心将顶层书本挥落在地。
“陛下。”苏怀瑜步步逼近，眸色微沉：“您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臣下来帮您把脉？”
“不必了，朕身体挺好的。”尚子祁讪笑，欲从一边绕走，却见眼前闪过一道湛白。
紧接着苏怀瑜右手拂过少年发丝，重重按在他右肩后的墙面，在尚子祁逃走前困于自己怀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浑身僵硬的某人：“还是说，您在紧张？”
“我——”
“陛下！”龙璟蓦地开门走入，望见身影交叠的二人，呆呆道：“说好的...那个...晋岫大人前来觐见...”
尚子祁顺势推开身前青年，笑道：“朕要见朋友了，你们先出去。”
他走开几步，回首看向后知后觉面色不佳的某人，语带调侃道：“龙璟，带着苏大人再去太医院复查一番罢，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怕是又要发热了。”
见龙璟不动，尚子祁轻咳一声，走近低语道：“顺便给朕找些吃食来。”
龙璟这才缓过神，颇为拘谨地行礼道：“苏大人，请。”
眼见二人远去，尚子祁理了理衣襟，目光和善地看着门后畏畏缩缩的7灰衣书生，笑道：“愣着作甚？先进来。”
晋岫浑身一颤，老实行礼道：“是。”
“金榜题名，也算是给供你读书的姨夫姨母一个交代了。”尚子祁拾起落了满地的书册，头也不回道。
“陛下如何得知...”晋岫还未问出口便追悔莫及。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陛下想打听什么，还需要问理由吗？
想起前些天夜夜所作噩梦，晋岫双眸一闭便扑通跪下，生无可恋地磕头道：“草民知罪，还请陛下大发慈悲，饶了草民的姨夫姨母还有堂妹，他们不知草民犯下如此大错，是无辜受累之人。”
尚子祁半晌无言，走近书生跟前蹲下道：“你倒确实做错了一事。”
“草民知罪！”
“知罪？”尚子祁低语一句，就见对方不断跪地磕头求饶，脸色吓得煞白，双眸仍旧不敢睁开。
晋岫跪地半顷，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小心翼翼睁开双眼，就见少年无奈地看向自己。
“你可知你做错什么了？”
“草民以下犯上...”
尚子祁摆了摆手：“你没去册封大典？”
“回陛下，就算借草民一万个胆子，就算是病入膏肓也不敢缺席。”
“那不就得了？”尚子祁伸手拉起瘫软青年：“为何要自称“草民”？前些日子开始起你就有说朕的左膀右臂之一了。”
晋岫似是从来没期盼过别人的嘴里能传出如此动听赞扬，没被斥责反倒被一记调笑砸得蒙逼，呆愣念叨：“臣是...左膀右臂？”
尚子祁点头：“原本吏部被周家全权掌控，现在周家被挤走，你觉得我安排你去那儿，是需要什么？”
晋岫了然地击掌道：“讨好苏家？陛下是为了臣民和睦，才愿意...”
在尚子祁佯装怒火的瞪视下，晋岫声音越说越小。
“酸子，你干脆背着包袱回老家算了...”尚子祁无力扶额：“苏家定会派人后来居上，而朕想要你在他们还未生根发芽之时，就抢先占领那块地，明白朕的意思否？”
晋岫二丈摸不着头脑：“那周家走了，苏家还在，苏家派人...陛下想让臣下去主动掌权吏部？”
尚子祁满脸孺子可教：“你终于明白朕的意思了。”
“可臣不过一介书生，也知道自己迂直脾气...左右逢源的官场之事，臣实在为难。”晋岫战战兢兢地将要哭出来：“爬上去掌权什么的，臣怕是有心无力啊。”
“所以还需磨练。你这两天，多去城西逛逛，有个即将上任礼部的考生需要你去结交一二。”
望见书生双颊瞬间飞上红晕，尚子祁莫名其妙：“晋酸子，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城西...那兰...”
“兰？”
“兰花开了！是家母最喜欢的品种。”晋岫被黑眸看得慌乱，抹了抹冷汗，无意瞥见书桌脚凌乱信纸，刹那间福至心灵，晋岫转移话题道：“陛下的信落地了。”
尚子祁漫不经心应道：“嗯。”
“这样...这样怕是会让有心人瞧去，陛下还是早些收起来为好。”
尚子祁意味深长地笑笑：“摆那儿，就是为了让人看的。”
“陛下何意？”
“你该知，以口传口，总会带着些许个人猜测。”尚子祁撇撇嘴，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他聪明得很，这种事情，能镇住他一天是一天，就是不知能不能撑过五天。”
待到二人离景毅宫甚远，龙璟才迟疑开口：“少爷，你的身子...”
“无碍。”苏怀瑜垂眸，“刚刚我与陛下，不是你所想的样子。”
“属下明白。还有一事需要禀报，因为少爷一直在景毅宫昏迷不醒，所以老爷命属下暂压不表。”
苏怀瑜冷笑：“他怕是觉得我这个儿子碍事，巴不得我一直醒不来才对。罢了，何事？”
“樱桃回来了。”龙璟皱眉：“但是样子与以前有几分不同，似乎冷静成熟了许多。”
苏怀瑜略一沉吟，轻念道：“大概是遇上事了，不过她身为西岳人，百毒不侵，受伤后也会快速痊愈，当是没有大碍，回去再看她。”
没走几步，青年随口道：“其实你最近也挺奇怪的，与陛下倒是亲近。”
龙璟闻声浑身一震，强自镇定道：“属下...最近在努力博得陛下信任。”
“是么，做得不错。但是记得，莫要努力过头了。”苏怀瑜似笑非笑：“此处便是太医院了，回去保护陛下罢，最近刺客猖狂，莫要让陛下再受惊了。”
龙璟面色木然地应下，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三天前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
“你效忠朕，和效忠你们少爷并没有什么区别。”尚子祁扔了一封信纸给垂首复命的男子，轻笑道：“还是说，你是想一心一意去为你的杀父仇人办事？”
男子不明所以，缓缓打开信纸，展现眼前的白纸黑字生生将自己神志慑住。
“北河村，大梁北部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的渔村，曾经的世外桃源。十五年前因为违逆圣命被屠村，而下此命令的正是当初刚刚爬上御史大夫的苏煜生。”尚子祁笑意不减，只是眼中寒光渐显：“现在朕愿意退步，你可以共侍二主，抑或死忠苏煜生，毕竟他于朕，是完全的对立面。”
龙璟只觉脑中被突如其来的讯息冲击成一团浆糊，结结巴巴道：“苏老爷...毕竟于卑职有养育之恩，这条命...”
“这条命，他送给朕了。”尚子祁轻叹一声，似是不忍看龙璟面容：“你明知朕的身边即是龙潭虎穴，自己便是被牺牲的一枚棋子，何必自欺欺人呢？”
黄袍少年抬手轻挑男子下颌，乌眸微眯，直直看向对方眼底：“你的命已经被朕要走了，朕就当以前的你已经死了。现在的龙璟，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龙璟艰难地哽咽，只觉喉中满是锋利刀尖：“您不必可怜我，陛下何需要卑职一个残次品...”
亲眼看着亲父和小弟被活生生地砍死，自十四岁那年被领到不见天日的地牢那刻起，自己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个供他人摆布的杀人木偶而已。
尚子祁无奈地摇头：“朕都说了，真是木头。既然重生，何来残次？”
“重生...”
话没说完，少年将龙璟一把拽起，强迫对方直直看向自己，似乎在透过男子眼眸看着某人：“既然有新的路，就把过去当做垫脚石。自己都没勇气向前走，凭什么要求这混蛋世道给你更多？”
龙璟看着少年眼眸许久，蓦然明白了之前自己的直觉从何而来。
褪尽以往屈辱，即使肩负重任，仍旧咬着牙孤身一人，毫不畏惧地强迫自己往前走，于对方而言并非不是在逞强，而是必须走的道路。
那双乌眸太过清澈，流转间摄人心魄，却是因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情感的缘故，才会毫无杂质。无心无情，本就是帝王之道。
对方不厌其烦地放下架子劝说，本就不是缘于怜悯之情，只不过是单纯得需要自己的能力。而自己当初会被对方吸引，也不仅仅因为对方肖似自己胞弟，而是通过对方看到了失去情感的自己。
龙璟也不知何来的果决，弯膝缓缓跪下，选择结果不言而喻。
尚子祁蓦地轻笑开来，黑白分明的双目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情绪的痕迹留下，就好似之前一切未曾发生。
“对了，以后朕做的一些事情，莫要再告诉苏怀瑜了。”尚子祁掏出一张纸，展开后大大的“契约书”三字震住男子：“啊，顺便把这个签了。”
“这是...”
“你把命担保给朕，总要些条约罢。”尚子祁笑眯眯地递上笔墨：“万一朕以后毁约了，岂不是对你不公平？”
“是么...”龙璟满脸怀疑地看着契约书的的文字，抬手随意指向其中一条：“若尚子祁饿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去买，尚子祁的命令全部优先，要承认尚子祁比苏怀瑜帅——这也算？”
“有意见？”
“...卑职立刻签”说好的公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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