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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身世
苏依枝便与画屏两人异常顺利地离开了天音教。
然而当主仆二人站在天音教山庄大门之时,却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只见悠然天地之间,万里无垠,十里黄沙,前不见来路,后不见归途,真真是穷途末路。
面对如此的穷荒绝漠,身后的天音教反而变得可爱起来,怪不得那些穷凶极恶无家可归之人愿意投入天音教,试问行到如此绝境,谁不希翼一方绿洲栖身?
“这……”半晌,才听画屏道,“小姐,我们……”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怪笑在身后响起。
“二位小姐,看风景吗?”
两人僵硬地转过身来,便见一个面色青灰,身材瘦小的男子就在身后殷切地注视着他们,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宇文左使……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们?”苏依枝哆哆嗦嗦问道。
“我何时跟在两位小姐身后?”宇文晗两眼一眯,似笑非笑,“在下不过恰好也在欣赏咱们连朔大漠罢了。”
“呵呵,是吗……”苏依枝干笑。
“相逢即是有缘,看来两位小姐还是跟在下走一遭吧。”
话音刚落,宇文晗忽而变脸,出手如电,点住了两人穴道,一手抓着一人,朝胡落山上疾掠而去,幸好两人身上衣裳都不单薄,否则非被冻死不可。
果然半山腰上聚集了两派人马,乱哄哄地围成一团,人声、风声、拳脚声夹杂在一处,不时还有凌厉的乐声传出。
宇文晗拿着两人也不上前,也不露面,隐在一旁的一个雪堆之后,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苏依枝与画屏两人噤若寒蝉,随着宇文晗的目光偷偷看去。
只见场中分为两派人马,人多的那方倒还井然有序,其中一个白发老人和几位青年苏依枝极为眼熟,那不就是自己的干爷爷和余春南、史秋竹、小陶几人吗?看来站在他们之前的那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便是岳云楼楼主季翻云了。奇怪,怎么没见着楼主的得意门生陈端,画屏不就是跟这他一块来的吗?
不过连岳云楼楼主都亲自出马,再看看余下的,有苏依枝见过的无双阁、春雨十三坞、西北乌夜啼、飞星山庄、无常寺……还有许多没见过的门派,看年纪,来了许多大人物,看来这次中原武林正派是倾巢出动了,不知他们为了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再看天音教这边,人数不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独眼的驼背的,什么牛鬼蛇神都齐聚一堂,两边已交上了手,有人打鼓摇铃,甚至还有人坐在不远处,将琴放置于腿上,单脚支地,弹奏起来,几位的乐器遥相应和,扰人心智。
果然在此阵仗之下,中原武林的人已渐渐不敌。
忽而一个苍老有力的长啸之声响起,有一人跃入战圈,一层无形的内力随着这声音送出,瞬时打散了天音教几人的配合,生生扭转了局势,甚至弹琴的那人被震得站立不住,抱住那把七弦瑶琴连退数步。
“是江远博!”
“岳云楼竟然将江远博也请了出来……”
“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不好……”
一时间,江远博赤手空拳,全凭自己深厚的内力打伤了半数以上天音教的人,眼看这场斗争就要结束,就在此时,一个紫衣人影从人群中飞掠而起,她人未先到,手中的银丝已然飞出,直指江远博的面门而来。
江远博旋身躲过,此时阮语迟已来到他跟前,两人便斗到了一处,江远博被拖住,天音教的压力顿时减弱。
阮语迟不愧是天音教左使,年纪虽轻,一身的功夫极为俊俏,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的银丝是琴弦,这种琴弦与普通的蚕丝琴弦不同,由关外马尾上的鬃毛做成,尤为坚韧,若是让它在皮肤上那么一划,就是没有入骨也会被削下一块肉来。再加上阮语迟修炼的独门功法,这琴弦由她发出,威力倍增。
饶是江远博见惯许多奇形怪状的武器,一时间仍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终于拔出了他那把“无痕剑”,寻了个间隙,挺剑而上,唰唰几下,不仅震伤了阮语迟,还缠住了她的琴弦,阮语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就是不肯放手,结果还是江远博内力深厚,剑身急速翻转,竟生生将琴弦震断!
阮语迟被忽然消失的拉力反向掷出,她本就受了内伤,这下若是跌落在地更是伤上加伤,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只手掌,轻轻在她背上一托,顿时感到身上劲道卸去,稳稳落在地上。
她转过身,欣喜道,“骆潇!”
“你退下吧。”骆潇站到了她身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白玉骨笛。
“哈哈……”江远博大笑,“还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别说是你了,今天就算是骆拓然也决计不是我的对手。”
“就是就是,快叫骆拓然那个缩头乌龟出来。”
“二十年前那一债今日我们便要全数讨回来!”
“骆潇这小子怎么会是江长老的对手。”
“骆拓然这个王八羔子,躲在小辈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们……!”阮语迟气极,“你们也只是会躲在后面叫嚣的跳梁小丑罢了!我们教主岂是你们说见便见的!”
“这个女子是谁?长得倒有几分姿色。”
“你胡说什么,咱们是武林正派,怎好与他们一样以貌取人?”
“你小子色胆倒不小,这人可是天音教左使,‘紫衣神弦’阮语迟,你看上人家岂不是找死吗?”
“嘘,小声点,咱们武林正派怎好与她们同流合污,莫要再胡言乱语了……”
那些名门正派议论纷纷,只见阮语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多说无益,动手吧。”话音刚落,骆潇便抖动手腕,以诡异的身法欺身上前,江远博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挑剑便迎了上去。
若是四年前的骆潇必定不是江远博的对手,如今增加了十年内力的他已今非昔比,两人过了百余招都未见胜负。
江远博心中亦暗暗心惊,果然如这几年的江湖传言所说,骆潇未及而立,武功却精进如斯,再过几年岂不是要无人能敌了?
可惜此人又偏是天音教的恶徒,手段又毒辣,今日不除,必成大患!
只见江远博眼睛一眯,忽而暴射出精光,手中“无痕剑”像是有了灵性那般游走,使出了他已多年不用的杀招——“倾山裂云剑”第九重的剑招“一破冲天”!
一时间只见骆潇亦脸色微变,江远博的攻势太过凌厉,招招都是致命,他手中的白玉骨笛渐渐显露出了劣势——与江湖中名扬已久的神兵“无痕剑”相比,白玉骨笛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弱了一些,几次骆潇明明有机会伤到江远博,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不多久,骆潇的身上便多出了几道血痕,尤其是腹部的伤口极深,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的黑衣上却看不分明……
江远博知道胜负已分,骆潇还是太嫩了一些,就在他举起宝剑,要给骆潇致命一击之时,一道嘶哑的尖叫声却让他的动作一顿。
“不要啊——”
此时躲在雪堆后头的宇文晗瞪了苏依枝一眼,是他大意了,没有点住她的哑穴。
“你这个不识时务的贱丫头……”只见宇文晗抬起手来,那一巴掌正要落在苏依枝的脸上。
只听“啪啪”两声,他的胸口忽而一痛,忽而难以动弹,他惊愕地抬眼看去,原来就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江远博改变了招式,转而用剑挑起地上两个石块,一块击中他身上的穴道,一块却正好打中苏依枝被封的穴道。
“小枝——是你吗?”
苏依枝得了自由连忙从雪堆之后爬了出来,雪地上无所凭借,她又僵立许久,双腿不听使唤,连打了几个滚才跑到了人群之中,只见骆潇捂住伤口,低垂着头,跌坐在地,她便张开手臂挡在了他面前。
“小枝,你这是做什么?”江远博脸色一凝,“快到我这边来,让我杀了这个畜生!”
“干爷爷,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
“苏,苏依枝……!”
“因为他是……”
“你闭嘴!”骆潇忽而不顾自己的伤势,扑上来捂住苏依枝的嘴,却被江远博一掌轰落在地,霎时他的发髻被打散,一口鲜血喷出,洁白的雪地上被溅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骆潇你疯了吗!”苏依枝连忙爬过去扶住他。
骆潇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冷冷道:“你莫要多管闲事。”
“你,你们……”江远博愕然,“小枝,你到底要说什么?”
苏依枝看了面色苍白的骆潇一眼,将怀中的匕首掏了出来:“干爷爷,你可认得这样东西?”
江远博一怔,狐疑地接过这把匕首,拔出剑柄,目光在触及上面的刻字之时忽而变成了难以置信。
“这匕首是哪来的?”他急切地问道。
“我从骆潇身边得到的,听骆拓然说这样东西是当年从他的襁褓之中发现,也许是他的父母留下的信物……”
“娜仁……这是娜仁的东西,上面这个刻字……是我亲手刻上去的‘江’字,绝不会有错,难道这个孩子,他……”江远博的目光落在了骆潇的脸上,说起来,其实他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孩子,这么看来,浓重的眉峰,直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确实与自己和娜仁有几分相像。
当时在野水涧发现匕首上面的刻字时,苏依枝就认出了这个字,她能确定这世上除了江远博之外,再没有谁能将这个“江”字写得如此曲折。
她又缓缓道:“看骆潇的年纪,我猜想也许当年娜仁奶奶并没有死,她也许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又也许是失去了记忆,在关外生下了你们的孩子,这个孩子长大后又娶了个新娘,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将自己的孩子遗弃,恰巧被天音教的教主捡到,抚养成人。”
“不,这不可能,也许,也许只是巧合……”江远博喃喃。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可是父母留给孩子的信物,必定是一样极重要的东西。若这把匕首是他们恰巧捡到的,完全可以放一样别的东西,可他们却偏偏选了这把匕首,那就说明这把匕首对他们至关重要,也许就是孩子的奶奶传给了父亲,要他拿着这把匕首,也许将来有一天见着爷爷之时,能够相认。”
此言一出,胡落山上原本在窃窃私语的众人忽而全部安静了下来,此事太过突然,谁也不曾想到,他们喊打喊杀了多年的邪教弟子,会是武林正派泰斗,岳云楼赫赫有名的长老,江远博的亲孙子!
“不管骆潇是谁,他这几年杀人如麻,助纣为虐,这是我们武林同道都看见的现实!岳云楼江长老向来德高望重,是非分明,这一次,难道还会徇私枉法不成!”江远博身后一人忽而扬声道,苏依枝越过江远博的肩膀望去,似乎是飞星山庄的人,果然跟赵见晨一个德行,就爱多事!
“就是!飞星山庄的陆师兄说的对,江长老万不可顾念私情,放过这个妖孽!”
“杀了他,杀了骆潇!”
“杀了他……”
“江长老若是下不去手,在下愿意代劳。”
“正是,在下也愿意代劳。”
“在下,还有在下……”
一时群雄躁动,杀了骆潇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干爷爷……你信不信我?”苏依枝低声道,“我能证明骆潇并非滥杀无辜之人,甚至这些年来,那些看似骆潇杀的人,都不是他杀的。”
“哦?
“是有人为了搜集人的精血,易容成骆潇的模样,到处行凶。”
“怎会有此事?”
“怎么又是这人,他怎么又来为骆潇开脱。”
“只不过是信口开河,证据呢?”
“就是,说骆潇没杀人,拿出证据来!”
众人又道。
“小枝,你可有证据?”江远博心中似乎产生了片刻动摇。
“没有……”苏依枝急道,“可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干爷爷你信我,骆潇绝不是那种人!”
只见江远博无奈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顿时又苍老了几分,半晌才听他开口:“小枝,你素来单纯,容易被人利用,这些话不用再说……骆潇,我问你,这些年来你不顾江湖道义,杀人如麻,与天音教这些孽障为伍,心中可曾有过一丝悔悟?”
原本披散着头发伏倒在地,面无表情的骆潇,忽而推开了苏依枝,长啸数声,苏依枝只道他从来冷静淡漠,从未见他如此疯魔,最后又是一口献血从喉中喷涌而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骆潇……”阮语迟担心道。
天音教众人虽然各怀鬼胎,这其中有与骆潇交好的,也有与骆潇交恶的,许多人都已受伤,难以自保,却见形势发展到了如此地步,都脸色巨变,想要上前。
“今日之事你们谁都别管。”骆潇终于镇定了下来,恢复了他一贯的平静,“……我骆潇与岳云楼长老江远博从未有过什么私情……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的声音撕裂般的沙哑,目光坦然迎向江远博,身体却丝毫未动。
“好……好好……”江远博举起了手中的“无痕剑”,双眼一闭,一道泪痕划过那苍老的脸颊。
“有骨气,不愧是我江远博的孙子,可惜你大错铸成,若是在下面碰到了我的孩子,要他不要怨我,至于娜仁,我自会亲自谢罪,孩子,我送你走吧……”
苏依枝伏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了这话浑身无力,江远博决定了的事,谁都没办法阻止,人的动作再快,都快不过他手中那把“惩恶扬善”、“六亲不认”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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