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青骨绘倾城

　　来到猎户们的村子附近，大家变得谨慎起来。丹青躲在一棵大树背后，用一丛树枝遮住脸，然后慢慢地探出半个脑袋，鬼鬼祟祟地朝村子的方向偷瞄过去。

　　皇甫玄武正站在村头打量着牌匾，手里还优哉游哉地抛着一枚通宝。

　　“喂！”丹青又惊又怒，可是不好大叫，只能小声地冲他呲着嘴：“嘘——嘘嘘——你在干什么呀！”

　　皇甫玄武扭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招招手，丹青觉得他像是在唤小猫一样：“来。”

　　“来你妹啊！”丹青生气地用枝桠冲着他挥舞，“快回来！”

　　皇甫玄武于是走到他身边，笑嘻嘻地问：“何事？”

　　“你疯了吗？”丹青一挥手里的树枝，半片叶子气若游丝地滑到了地上，“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村口，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皇甫玄武温柔地替他择掉头发上的枯枝败叶，笑了笑：“我等光明磊落，何必躲藏？”

　　“诶？”丹青眨了眨眼睛，“说的对啊，干嘛要躲起来？做坏事的又不是我们。”说着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枝桠，“哼，真是的……快出来吧！”

　　猎户们一个个像地鼠似的从草丛里冒出头来：“公子，不躲了？”

　　皇甫玄武似乎觉得很可笑：“尔等回自己家中，为何要躲？”

　　黑脸大汉和其他猎户对视了一眼，呐呐地说：“可那帮人——”

　　皇甫玄武打断了他的话：“有我等在，尔等还有何惧？”

　　猎户们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一个个都钻了出来。

　　皇甫玄武继续说：“此处如今被强人占据，尔等虽无抗力，然，家中妻儿还在盼君回归，堂堂七尺男儿，不可就此心生怯意。自古邪不胜正，仗势欺人者从未有过好下场。”

　　一番话说得猎户们心中激荡，纷纷举起拳头，叫喊着给自己打气。

　　丹青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地问皇甫玄武：“你想干嘛？”

　　皇甫玄武露齿一笑：“两军对垒，攸关士气。村民尽皆落于歹人之手，若猎户们心存怯意，恐将受制于人。”

　　“你想得还挺周全。对了，远志和天葵呢？”丹青好奇地张望着，问道。

　　皇甫玄武朝村子的方向看了看：“打探去了。”

　　“好吧，等他们回来再说。”丹青抱着双臂靠着树说。

　　过了一会儿，远志和天葵跑回来了。

　　“如何？”

　　远志和天葵对视了一眼，天葵叹了口气：“明星教。”

　　皇甫玄武眼神一凛：“当真？”

　　远志点了点头：“右臂纹有图腾，不会认错。”

　　“怪哉，”皇甫玄武有些困惑地摸着眉心说，“他们为何要寻血燕窝呢……”

　　黑脸大汉小心翼翼地问：“少侠们，俺们村还有救不？”

　　“自然有救，”远志摆摆手说，“不过一群魔教走狗罢了，不足为惧。”

　　天葵瞪了他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莫要大意，我看那妖女并非善茬。”

　　远志满不在乎地说：“有少爷在，料也无妨。”

　　天葵砸了砸嘴：“哼，若是那妖女将村民胁为人质，该当如何？”

　　远志怔了怔：“这……”

　　猎户们也都彼此点头喃喃，表示同意。

　　“眼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天葵沉着脸说，“少爷有何良策？少爷？”

　　大家回头看去，皇甫玄武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丹青的背影，而丹青背着众人看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正打算开口询问，天葵便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皇甫玄武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丹青面前，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丹青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没事，讨论得怎么样了？”

　　“只好智取，”皇甫玄武叹了一口气，“明星教行事一向不择手段，若是强行攻入，定会殃及池鱼。”

　　丹青慢慢地点点头：“嗯……你打算怎么办？”

　　“不如……”皇甫玄武摸了摸眉心，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鱼目混珠。”

　　“你的意思是，乔装成猎户混进去？”

　　“此计甚妙！”远志一拍巴掌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们想必不会费心记住村民样貌，”天葵也点点头，“也省得大费周章来易容。”

　　猎户们同样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个个喜上眉梢。唯有丹青发出了怀疑的声音，于是大家都静下来望着他。

　　“有何不妥？”皇甫玄武不解地问道，“我三人可凝精敛气，不露武功。”

　　丹青摇了摇头：“你的这个方法，如果是对方人少，又集中的时候倒没问题。可是现在明星教徒和村民们都分散开来了，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形究竟是什么样。也许有的村民被关在地窖里，也许有的教徒躲在别的地方。如果不能一击得中一网打尽的话，势必会波及无辜。”

　　“言之有理，唉。”皇甫玄武稍稍有些气馁，叹了口气。

　　“不必灰心丧气，”丹青见大家一副郁闷的样子，于是说道，“还要多谢师兄的提醒，我正好也有一计。”

　　“哦？”皇甫玄武半是惊讶半是困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何曾提醒？”

　　“你刚刚不是说过吗？”丹青平静地说，“鱼目混珠，我这个办法同样也是鱼目混珠……其实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是啊，既然宇文白虎要的是血燕窝，给他一个不就完了。”丹青耐心地解释着，“将白燕窝用燕粪和一些药物熏制几日就会产生血色，我们那儿都是这么造假的。反正你们天朝人根本就没见识过这些东西，也分辨不出真假来，我看直接用颜料染色都不会露馅。”

　　天葵疑惑地问道：“公子一向反对虚假之事，为何这次——”

　　“此一时彼一时也，”丹青打断了他，“如果真是要以血燕窝入药的话，我肯定不会造这个假。现在，他们只不过是想邀功请赏罢了，何况这血燕窝最终还是会回——咳咳，我是说，不会有任何人去吃它的，即使造假也不会害到人。”

　　“公子怎知这血燕窝不会入药？”远志好奇地问。

　　“呃……”丹青转了转眼珠，“因为你们天朝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呀，这些人就算拿到了血燕窝，既不知道药性，也不知道吃法，又怎么会去服用呢。”

　　“这便更怪了，”皇甫玄武皱着眉头说，“既非入药，要来做甚？”

　　靠，真是一群比我这个处女座还纠结的人！

　　丹青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当务之急是救出村民们，如果你们非要问个明白的话，等教徒们拿到燕窝离开村子之后，再动手抓捕就不会投鼠忌器了。”

　　“嗯，此计更妙！”皇甫玄武颔首笑道，“兵不血刃，上上之策也！”

　　于是一番商议之后，大家便原路返回杏林村炮制假的血燕窝，路上取了一只空巢燕窝作为原料，又摘了一些红花作为染料。

　　用植物作为天然染色剂的方法自古有之，以前染红色都是用茜草，只不过染出来的红色不正，而且工艺繁杂。诗朝时，因为武如意是女帝的关系，红色一度非常流行，需求量猛增，因此发明了红花染法，逐渐取代了茜草的地位。

　　天然燕窝是不能直接食用的，必须进行修剪、清洗、软化、除杂、精挑、烘干、打理等一系列加工环节才会变成平时在市场上的成品。许多不法商贩为了简化流程，会直接利用二氧化硫、双氧水和其它一些化学药剂来漂白、褪毛。不过现在是天朝，就算要造假，这些药剂也没有，好在丹青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燕窝更容易上色，因此化繁为简，只作粗略处理。

　　丹青在化学课上的知识没白学，红花染色的过程非常顺利。将新鲜红花碓捣成浆，再加清水浸渍，就可以绞滤出黄汁，接着用酸性水（比如稀释的醋水）冲洗残余的黄色素——因为黄色素易溶于酸——就能得到只剩红色素的残花饼了。染色时，用碱性水（比如草木灰水，主要成分是碳酸钾）澄清花饼，红色素就可以溶解出来——因为红色素易溶于碱。染色完毕，再用酸性水处理一次，起到固色的作用，便大功告成了。

　　将假血燕交给猎户们带回去之后，一只鸽子带来了药王谷的回信。丹青没心思知道上面说了些什么，自己独自溜达到蚕房里，一边百无聊赖地喂着蚕宝宝，一边烦恼着心事。

　　神农架的燕窝事件绝对不是个案，以小见大，想必明星教正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搜寻血燕窝的踪迹，这就是丹青此刻觉得很震惊的缘故，他压根没想到宇文白虎会把这个赌约看得这么重要。正因如此，他同时又被一股很大的负罪感包围，如果不是自己说出血燕窝来，也不会让猎户们遭遇此劫，更让他愧疚的是可怜的鸟儿们——单说神农架山区，从猎户们的叙述不难看出，连日来已经有许多金丝燕洞遭到了不小的冲击。可笑自己还口口声声要村民们保护环境，却不料一句逞强好胜的玩笑话便引来了巨大的破坏。事到如今，只能让宇文白虎尽快得到“血燕窝”，否则照他这么无休止地找下去，只怕中华金丝燕将会有灭顶之灾了。

　　还好当时没有说什么象牙犀角之类的，不然……画面让丹青简直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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