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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旅林逸飞
如此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十来分钟后。
办公室的门由外向内被人推开,一颗顶着西瓜头的脑袋探了进来,小声地叫了声姐。没听到回应,又加大了些音量,试探性地叫了声舒旅。
还是没有回应。
舒远卓觉得奇怪,刀疤脸告诉他舒旅已经回来了,只要坐在楼下等着,就可以见到舒旅了。
可他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见舒旅。
前台的姐姐告诉他舒旅在十一楼,他趁着刀疤脸上厕所的空挡就先跑了上来,可这里明明就只一间屋,他还是没有见到舒旅。
可能想的过分投入了些,门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舒远卓憋足一口气,用力把门推开了些,刚伸着脑袋想往门后面探时,一只手快速的从他身后伸了进来,拎鸡仔似的将他给拎了出去。
门哐叽哐叽扇了几下,合上了。
舒旅刚移回视线,就见胡龙韧跷着二郎腿转过黑皮大椅,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腿肚子,继而开口问道:“那小姑娘今天是专程过来还钱的?”
这回的问题过于直白了些,舒旅没做声儿。
虽说她经历的追债次数也不少了,但次次都是□□,像今天这样自动送上门来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舒旅觉得一定是先前的大补汤喝多了,昏了头才会深信不疑地跟着林逸飞走。亦或是在电梯里热坏了脑子,才会不假思索地说出那些傻话。
她抠着沙发皮,绞尽脑汁地在想该怎么蒙混过去。
想着想着,肩膀蓦地一沉,扭头一看,林逸飞正闭眼靠在上头,似乎是睡着了。
胡龙韧长长地嗯了一声儿,巴掌与腿肚子的碰撞声似乎也比刚才大了不少。
舒旅很少这样紧张过,她下意识地往林逸飞那边儿挪了挪,抬头看向胡龙韧,咽了咽口水,刚要开口,门,又开了。
一只鸡,挺着高傲的胸脯,迈着优雅的步伐,以一种微服私访之闲态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行至屋内,转到门后方,待视线从桌后的胡龙韧身上缓缓移到了沙发上的舒旅身上后,抖了抖冠头,激动的仰天长咯了一声。
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欢呼雀跃的稚嫩声:“舒旅在里面,真的在里面。”
舒旅好不容易鼓足的气被这一声鸡叫彻底给冲散了,她现在担忧地不是该怎么糊弄胡龙韧的问题,而是那只鸡看胡龙韧的眼神。
可肩膀似有千斤重,她想站却站不起。
与鸡对视了长达半分钟之久的胡龙韧,突然抬着下巴朝那鸡的方向咯咯叫了两声儿,随后缓缓起身,轻轻绕过桌子蹲了下来,开始逗起了鸡玩儿。
“看来舒秘书是真不会说话啊,这种程度的话想必是得再多待几年了。”林逸飞凑在舒旅耳边轻笑道,“你那一套,也就只对我管用了。”
舒旅侧过身子,盯着林逸飞。
没了倚靠,林逸飞伸了个懒腰看向门口嘟囔了声,“看来有了孩子带确实是聪明了不少。”说完,扭头看向舒旅,很是认真地建议道:“要不我也帮你弄一个。”
舒旅闻言,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迅速挪远了些。
“唉,这可是最速成的办法了,既然舒秘书还想多待几年,那我就只好再想别的办法了。”林逸飞甚是遗憾道。
这边儿,正逗着鸡的胡龙韧许是听不下去了,头也不抬地朝那头摆了摆了手:“走走走,赶紧给我走。”
林逸飞跟没听见似的,慢悠悠地走到桌前,拎起那叠满是烟灰的纸抖了抖,状似惊讶道:“哟,这不是老虎你心心念念地江丽菲嘛,怎么,人找着了?”
没人应话。
“这下可真不好办了,人好像结婚了,连儿子都这么大了。”林逸飞看完,将纸扔回桌上,靠在桌前感慨道:“看来嫁的不错,儿子长得还不赖。”
胡龙韧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放你…的狗屁。”那个娘字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拿起那纸,献宝似的横在林逸飞眼前道:“这是女儿,老子的女儿。”
先前那被压抑着的喜悦感到这会儿如突泉似的涌现了出来,他其实迫切得想找个人分享,而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林逸飞。
可见着了人了吧,上来就跟他要地,这事儿也就此耽搁了。
林逸飞被那白纸黑字晃的眼痛,他握着胡龙韧那晃悠的手,这次倒瞧地斟酌。他伸手点了点纸上那一头栗色碎发,带着耳钉,低头弹着不知道是吉他还是个什么其他玩意儿的人疑惑道:“女儿?”
胡龙韧重重地哼了一声儿:“江丽菲给老子生了个女儿。”
舒旅一听到江丽菲这三个字,一时感慨颇多,原来她绕来绕去,不过是从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
“舒秘书,你过来瞧瞧,这老头去了趟非洲,好像不止脸黑了,连眼睛都黑了呢。”
舒旅盯着那彩色的图片瞧了会,老实说,咋一看过去,雌雄难辨,但定睛一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不过无论她怎么看,都没有看出照片中的女生跟胡龙韧有半分相似,倒是随处可见江丽菲的影子,漂亮大方,随性洒脱。
舒旅觉得胡龙韧其实挺了不起的,生出的儿子和女儿和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像。
“是女生。”舒旅总结道。
胡龙韧顶着眼皮瞧了舒旅一眼,看样子还是很满意她这次的回答,又哼了一声儿,才不紧不慢地收回了纸,趿拉着凉拖鞋绕回了办公桌后头。
林逸飞望着那背影,弯唇笑了声:“行吧,舒秘书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胡龙韧屁股刚落座,闻言话都懒得说了,朝着林逸飞直摆手。
但在林逸飞开门的瞬间,突然开口道:“小子,那是你妹妹。”
不是侄女,是妹妹。
“是吗。”林逸飞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回头道:“老头,你可得想清楚哟,这中间的差别可大着呢。”
“想清楚了,所以那块地你想都别想,没门儿。”胡龙韧斩钉截铁道。
自古长子就该继承家业,敬老顾幼,他一个半身快没入黄土的人都还没退休养老呢,一个还未成家立业的半大小子就想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哎,舒秘书,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林逸飞熟门熟路地一手搭在舒旅肩上,拉门出去了。
舒远卓听见响动,跟根儿弹簧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舒旅的腿不撒手了,生怕人跑了一样。
舒旅小声朝舒远卓道:“不走了。”
舒远卓这才放心地站起来。
林逸飞弯腰,拨了拨舒远卓的西瓜头,啧啧道:“这谁的品味啊,这么差。”
品味差的刀疤紧绷着脸,叫了声老板。
林逸飞没应他,蹲下身指着门对舒远卓道:“这里头有个黑脸爷爷,也喜欢你的鸡,以后放学了就让这丑叔叔带你过来玩玩儿。”
舒远卓两眼放光:“真的吗,我可以去上幼儿园了?”
“嘿,你个小屁孩年纪不大,倒是会抓重点。”林逸飞笑了声儿。
“那舒旅也可以不用还你钱了吗?”舒远卓激动道,在他的理解里,上幼儿园和还钱是不可能同时进行的,能上学就意味着不要还钱,不能上学就意味着还要还钱。
“不能。”林逸飞回得很是无情,“里头的黑老头抠门儿的很,你姐姐嘛,得自己赚聘礼钱。”说罢抬头看了看舒旅,“对吧,舒秘书。”
舒旅一直盯着林逸飞的后脑勺,此刻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她顿了几秒钟,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刀疤脸见林逸飞那甚是愉悦的表情,原本悬着的心落了大半,脸也自然了不少,万分诚恳地表态道:“放心吧老板,这回绝不会出错了。”
原本要给林逸飞的资料中途被胡龙韧给截了,而依林逸飞对此事的上心程度,他已经做好去陪老六了的准备了。
听老六说那地儿就他妈的跟学校似的,谈个恋爱还得偷偷摸摸来,一周顶多只能见两三面面,约会的时间不足一个小时,到目前为止他们还只拉过手而已。老六还说他都是趁着自己相思病发的时候发功将这一沓资料给彻底解决了。
刀疤脸虽然没有谈朋友的经历,但也不代表不想,他知道一旦去了那地儿,他这辈子就等于彻底完了。
这回能侥幸逃过一劫,他当然不能出错了。
刀疤脸很有眼力见儿地将舒远卓拉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回的理发师确实找的不太行,我带他再去看看别的。”
在经过舒旅身边时,刀疤脸停了下来:“舒小姐放心,我是个好人。”说完,似想到什么,又开口道,“等舒小姐有空的时候,我再来跟你做工作交接。”
林逸飞看着那两道急冲冲的背影,发自肺腑的感叹道:“这脑瓜聪明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啊,舒秘书真不打算考虑考虑我那提议。”
“嗯。”舒旅回地甚是爽快,她现在脑子有点儿不够用,根本听不懂林逸飞的话,但他说什么只要跟着嗯就对了。
林逸飞盯着她瞧了会儿,倒也没说什么,欲速则不达,这玩意儿他还是懂的。
但太慢了好像也不成。
他吹了声口哨:“舒秘书,走吧,是时候好好陪养陪养感情了。”
当舒旅坐在沙发上,跟一抱着木鱼的和尚大眼瞪小眼时,不得不承认林逸飞的陪养感情的方式确实很特别。
不过转念一想,林逸飞倒也说话算话,特别是包吃包住这一点。
除了眼前这个甚是怪异的和尚,居住环境那是一点儿都没得挑。
公寓复式楼,落地玻璃窗,开窗就见高楼,出门就是电梯,内里地毯柔软,四周沙发环绕。再往里看,一个厨房就比她住的地方大,一个酒柜就占了一面墙。
舒旅看着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林逸飞,觉得他似乎不太理解包吃包住这个词。
“姐。”色傻子盯了舒旅半晌,开口唤道。
“我叫舒旅,你呢?”
“姐。”色傻子又接着唤了声,扭头朝林逸飞乐呵呵道:“飞飞,你真的把姐姐带回来了。”
以往林逸飞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不让跟拼死拼活的也要跟着去。这回没跟着去紫石镇是因为林逸飞答应了给他带个姐姐回来。
林逸飞这回也难得抽空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色傻子更乐了,扔了木鱼跑过来跟舒旅并排坐着,笑得分外腼腆。
见舒旅不说话,他又热心开始介绍起房子的概况。
他指着一楼的那些房间,挨个道这是二哥和小弟弟的,他们出去玩儿了,很晚才会回家。这是三哥的,但是三哥很忙老是不回家。飞飞说四哥和五哥有老婆了也不回家。这是六哥的,色傻子说到这里,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六哥不回家我就不知道了。
顺利的跳过其他人,他又指着最靠里的那间房兴奋道,这是我的,以后可以让给你。
在色傻子的眼里,长得好看的都是他姐,是姐姐的话什么都可以让。
舒旅觉得好笑,问他:“让给我了你住哪里?”
色傻子倒也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地:“楼上,飞飞就自己一个人住在楼上,那里可大了。但他也老是不回家,我可以住那里。”
换以前,舒旅是能不说话则不说话,不过这回她倒是感受到了些聊天的乐趣,她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想住楼上。”
色傻子啊了一声,悄摸摸地看了眼林逸飞,很是难为情道:“飞飞不许别人上去的,他要是知道了,会打人的。”
从慈化寺到这里,色傻子没少被林逸飞揍过。
以前在庙里时还相对好一些,他做错事被揍了可以去大殿诵经,但来了这里,被揍了还不能敲木鱼,只能对着菩萨默默告状。
“他经常打你?”
色傻子刚要点头,听见林逸飞那嚓嚓的锅铲声便直晃脑袋:“飞飞不打人,都是骂人。”
末了还小声补了句:“很会骂人,骂死人。”
舒旅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她现在才发现,林逸飞其实从一开始就把最真实的那一面展现在她面前了,但她却从来没有相信过,也不敢相信。即便好奇,她也告诉自己不要去过多的了解。
她打从心底里就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放高利贷的,有几个是好人。
或许林逸飞也不算什么好人,但无论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心智不全的傻和尚而言,亦或是对于她自己而言,林逸飞无疑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这点,她不能否认,也不想否认。
色傻子见她笑也跟着乐,连最宝贝的木鱼也拿过来给舒旅瞧,是以到最后也没分探讨出谁住楼上,谁住楼下。或者说,回来过后的林逸飞又该住哪里。
眼下这木鱼摸也摸了,敲也敲了,该聊的也聊完了,舒旅时不时的朝林逸飞那边望一眼,她搓着手,状似参观似的往厨房那边儿挪。
“需要帮忙吗?”舒旅问,她觉得在这种地方白吃白喝的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林逸飞盖上锅盖,靠在案台前看她,反问她:“色傻子刚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不仅喜欢打人,还很会骂人。”
色傻子耳尖的很,闻言忙撇清关系道:“我没说,我没说。”
林逸飞拿起案板上的一个西红柿,放在手里掂量着,倏地一下朝色傻子那边儿作了个扔东西的动作。
色傻子啊地叫了一声,抱着脑袋到处乱窜,结果被木鱼拌倒在沙发上,嘴里还叫唤者:“你看你看,飞飞又打人了。”
林逸飞就着手里的西红柿咬了一口,朝舒旅扬了扬下巴,笑道:“舒秘书还想见识见识我接下来是怎么骂人的吗?”
舒旅想也没想的回道:“不想。”
她现在都能自己想象出那个场面了,林逸飞叼着根儿巧克力棒,一脸带笑地看着你,不带一个脏字就能说得你无言以对,而且被骂了还得费脑地去想他究竟骂了你什么。
想到此,舒旅的问话脱口而出:“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巧克力。”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自己和林逸飞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了。
“小时候没饭吃呗。”林逸飞将剩下的西红柿全塞嘴里了。
舒旅将信将疑地哦了声。
林逸飞从酒柜中抽了瓶酒出来,问她:“能喝酒吗?”
舒旅点头。
林逸飞抵了抵腮帮子,晃了晃酒瓶歪唇一笑:“喝完了,舒秘书以后都睡楼上,要没喝完,那就只能听从上级安排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但舒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究竟哪里怪,她看着眼皮子下那瓶晃悠的酒,鬼使神差的应了声好。
林逸飞挑眉,有种意外收获的喜悦,他朝色傻子和颜悦色地吼道:“傻子,过来端菜 ,开饭。”
三杯酒下肚,舒旅终是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儿了,她手拖着有些沉重的脑袋,看向林逸飞道:“你好像是在诓我。”
这酒不烈,甚至还很甜,但越喝越上头。而无论喝完与否,她都得听从林逸飞的安排。
“诓你,我能有什么好处啊。”
“对啊,能有什么好处。”色傻子不知所以,跟着林逸飞符合道。
能有什么好处,舒旅倒真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好处。可越想是这样想吧,她就觉得越不对劲儿。
她扭过头,指着那落地窗道:“我能过去看看吗?”
林逸飞很是贴心地将人带了过去,还顺带将玻璃给滑开了。
华灯初上,夜未央。
舒旅扶着栏杆,感叹道:“真好。”
真好,她还能在天黑下来时,停留在这么高的地方欣赏夜景,原来黑下来的天也是很好看的。
“林逸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长的也没你漂亮,还没你有钱。”舒旅这回问得特别认真。
这说的都是大实话,林逸飞也不好说什么,其实这个问题他也经常抽空问他自己。
他想来想去,到目前为止也只想到了两个原因:
他妈死的早,只来得及教他好好吃饭别打架,以后要听你哥的话。胡龙韧虽然年纪大,但他自己都没活明白,能教的东西,确实不多。
加上在慈化寺呆久了,审美能力出现了严重的蜕化。
“因为经验匮乏,环境单一所致啊。”林逸飞惋惜道:“这不,正好被舒秘书赶上好时候了。”
舒旅只是笑着看他一眼,没有再接话了。
晚间的风,还夹着丝丝的热气,林逸飞反身靠在栏杆上,看着那缕浮扬在半空中的黑发。突然有种错过觉了今晚,一切就得从头再来的强烈感觉。
良久,林逸飞开口道:“舒秘书,要不咱俩试试吧。”
“试什么?”舒旅这话,显然问得有些故意了。
林逸飞哟呵了一声儿,斜侧着身子凑了过来,在距离她一指地方的停了下来,扬着嘴角上下打量着她。
舒旅也没躲,就这样任他看着。
“是这样吗?”舒旅突然往前一凑,在林逸飞的唇上磕了一下。
林逸飞伸手摸了摸那被磕的嘴唇,一手绕过舒旅的脖颈,一个转身,直接将人揽怀里了,低头道:“那可就远不止这样哦。”
舒旅脸贴着那温热的胸膛,头一埋,闷声道:“那就试试吧,聘礼钱我自己赚。”
“哟,原来是听进去了,那酒没喝完就算了,从今晚开始就睡二楼吧。”林逸飞紧了紧手臂,大方道。
色傻子刨完两碗饭,抬头,见人还没有回来,又猫着身子去添了一碗饭,放在面前,却忍着没有开动,似在等着他姐和飞飞回来一起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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