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心照不宣
“你去哪了?”
宁初甫一进门,便看见她无比熟悉的白衣公子,正对着手中的一支玉簪出神。见她进来,白衣公子侧过头一笑,笑容里充满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虚情假意。
“看星星。”宁初想也不想地回答,径直走了过去坐下,也不管他对那只簪子会有什么样的意见。
“好看吗?”叶原继续问着无关的话,宁初不确定那些无关的话里隐忍了什么,但是她很奇怪地不想在意。
“好看啊。星辰沿着那样的轨道运行着,仿佛命运一般,所有的路线都是被确定好了的。”宁初笑着看他,“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叶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我看星星,倒不想想这么多这些没用的东西。你们这些人看得见的,始终不过是漫天星辰中的一小部分罢了,总会自作主张地觉得他们代表了什么命运啊前途啊,很无聊的。我只要看见他们在夜空中孤独地存在就好了,这样,我也会觉得孤独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说这番话时,她一直浅笑着看他,似有几分挑逗意味。
叶原晃了晃心神,连日里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莫名情绪又有些不由自主地流露。距离上次的秋千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冬天,一个春天,再加上一个夏天,但他们之间的微微隔阂,虽彼此都再不曾提及,却一直心照不宣。
他微低了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玉簪,用一贯冷静的语调说道:“这是你从宣钰那里拿来的吗?”
“哦,这个呀,我那天看见这个簪子,觉得眼熟,就顺便拿了回来。”宁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知道这是萧瑜绮的吧?”叶原抬起头来看她。
“是啊,你也知道萧瑜绮是我姑姑嘛,虽然我并不想承认。”宁初无所谓地说。
“我那天,听墙角的时候,听到你提起云枢这个名字,你认识他吗?”叶原平静地说着。
“不认识。”宁初很快便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脸上仍然挂着浅笑,但眼中的笑意却淡了许多。
“那为何会提起他?”叶原继续平静地问着,但与他平时的沉着相比,这样的追问已显得不太平静。他们的关系微妙了许久,叶原总觉得他们之间还有些什么不能捅破的事情。他握着簪子的手不自觉间加大了力度。
“叶子,你怎么了吗?”宁初眼中的笑意已消散殆尽,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当日不是说了吗,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至于为什么会提到他,你想不明白吗?”
叶原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神态动作皆无半分变化。
“我只不过是扰乱景妃的心神罢了。”宁初有些无奈地说道。
“阿宁。”叶原沉默了片刻之后稍稍放松了全身的肌肉,让自己稍显松懈地安坐在椅子上,他很是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不温柔,“去年你同我提及你的过去之时,曾认为我不识花草,但如今,你还认为我不识花草吗?”
宁初怔愣了一下。
“况且,再怎么不通此道,那天我就身处在你与景妃的对话之中。她是如何受你引导的,我虽不是完全清楚,但如今也能想通一二。且不论你使用的花草有什么奇效,就凭你引导情境的能力,便已将当时的景妃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根本不需要在结束的时候再去用这样的事情干扰她的心神。”叶原缓缓道。
“叶子……”宁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她只当是这个人不愿思考太多关于她的琐事,却不想这一桩桩一件件琐事,一字字一句句胡言,都被他如何入骨地分析过。
“我承认我确实有自己的目的。”宁初恢复了她的笑容,但嘴角的苦涩是那般地显而易见,“可是我不想说。”
“为什么?”叶原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说。”宁初很老实地回答着。
“你想利用我的父亲做些什么,我不能知道吗?”叶原仍旧没有让步。
“叶子。”像是耐心快要用尽,宁初十分冷静地看了他一眼,“你爱你的父亲吗?”
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刚刚激荡在叶原心中的疑虑担忧微愠在瞬间退散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迷茫。
他爱他的父亲吗?按常理来说,这该是个简单的肯定回答。
他是谁?是云琮。他前半生的富贵荣华名利喜忧,皆是来自于他的父亲。他现在的康健身体灵活思维,也离不开那个凭一己之力在朝堂上闯出炙热之势的男人。但是,如果一定要让他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在微微的迷茫之后,这个明显浮于脑海的答案却是那么的简单。
“不爱。”他认真回答了宁初的这个问题,“虽然我会感激他。”
“我很爱我的父亲。”宁初并没有诧异于他的回答,而是继续了这个话题,“我相信你可以理解。”
叶原点了点头,这个小女孩和除他之外的亲近之人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他都觉得很好理解。
“同样的,我也能理解你和你父亲,以及你家人之间的情谊。”宁初十分认真地回答着,“所以,我不想回答这件事情。”
“宁初。”很快地,叶原似是想要打断她的话一般,迅速地接了上去,“我想你可能不知道,萧瑜绮的这根簪子,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一根普通的簪子那样简单,不然我也不会特地选了它。”
“它很值钱吗?”宁初随口说着无关的话。
“它藏了一个秘密。”叶原无视了她的随意,“一个可能关系到太子身家荣辱的秘密。”
宁初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对叶原清浅地笑着,叶原被她的笑容晃得有些恍惚。她并没有恼怒,也没有惊慌,而是自信从容地对身边人说道:“叶子,有些事该说的时候我会说的,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与你毫无妨碍。”
说完这句话后,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眉头不确定地皱了起来,望向他的目光突然有些悲戚:“至少在你我相识之后,是这样。”
这样的话说起来很蠢,她却终究不得不让自己犯一次蠢。
叶原依旧不依不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少女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举手投足之间尽态极妍,虽未见盛放,但青丝朱颜、明眸皓齿之间的单纯与可爱,足以叫人一见倾心。
片刻后,确定了自己没法再从这里得知些什么的叶原站起了身子,将那只雕琢精致的玉簪轻放在沉香桌子上,一步步朝阳光明媚的屋外走去。宁初未做挽留,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甚至没有分半分心思给那只惹祸的簪子,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个人离去。
“这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快走出门时,叶原轻飘的声音传了过来。
宁初突然间感觉有些心痛,她看着叶原微微侧过的脸庞,长发温顺地落在他的肩头,阳光下依稀可见淡淡的绒毛,从这个角度,她看不见他眼中的落寞。
“不是啊。”她用清越的语调回答着,像是以往的任何时候回答的那样。
又是一年的晚夏季节,有落叶从枝头离开,打着旋儿四处飘转,不知停留在哪里才好。宁初知道,她与叶原之间彼此互不拆穿的和谐关系,怕是快要走到尽头了。
顺昌十九年六月,朝中忽起了好几件官员贪污的大案。有年岁较长的官员觉得此事十分熟悉,略一皱眉便在恍惚间顿悟,这真是与顺昌十二年云枢云丞相处理的科场舞弊案十分相似啊。
后来云相勾结当初的三皇子宣和欲图谋反,这件事情的始末也起到了致命的效果。
科场,一直是考生与监考官员们一场智慧上道德上和心理上的巨大考验,也是最易出事和出头的地方。七年前的云枢不仅借着科举打击异己,更是从中培养起了一批自己的拥护者,从此走上结党营私的不归路。当然,他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只是输给了科场本身给他的考验。
没有人会想到七年后的今天,一直安静和平的科考过程中,那个一直随着朝廷的风向两头倒的吏部尚书何文昱,会突然呈上奏疏弹劾,严厉痛斥监考官员与作弊考生。
这让见惯了何尚书行事风格的众臣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更有一批人欢快地跳进了这阵漩涡,严斥考纪之不正。
在一股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势力之中,梁帝作出了他近五年来最快的决定,涉事人等,重者全部处死,轻者流放九族,毫不姑息。
满朝大臣像是看了一场戏,但却又隐隐地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只是个开始,而当它真正进入高潮之时,可能无一人能幸免。
“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手笔地处理起了那些人?”
这日的太子刚刚下朝,未及更衣便直奔向了东宫府中最是幽静的所在,兰宇阁。
“太子哥哥你真搞笑,我一个深处东宫无权无势的小女子,能处理谁?”
宣奕来时,宁初正悠闲地侍弄着花草,她喜欢这样的生活,看上去简单又美好。如果不去深究那些花草的来历和效用的话。
“何文济,徐启达,张默凡,这些人,都是当时你有意埋下的种子,不是吗?”宣奕强忍住了心中的不满,一字一句问道。
“官员贪污太子哥哥不知道吗?”宁初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一片花瓣,用不知名的药水缓慢浸泡了一边,又轻轻地放进了一旁的研钵里。
“孤只是觉得现在时候未到。”太子走了过去,拿起放了花瓣的研钵,慢慢研了起来,“孤最近有些猜不透你的心思。”
“太子殿下,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宁初任他将研钵拿走,好笑地看他,“我看谁不开心,觉得谁碍眼,就会处理了谁,这一点,您不清楚吗?”
“可是你以前,不会这么不管不顾。”
“我没有变,也不会不管不顾。”宁初笑道,“殿下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想要的是什么?”宣奕停下了手上动作,好奇地看她。
“和自己喜欢的人,开心地活着呀。”宁初拿过了研钵,“明明说过很多遍了,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总忘记,还是总不信呢。”她说着,叹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
“殿下。”研了许久,依稀可见研钵中清晰的暗红色细流,宁初像是不经意般随意说着:“您对叶原,想法过多了。”
宣奕一愣,一层苦涩漫上眉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