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去的过去

　　紧接着就是寒假，2003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凶，大雪不分青红皂白的涂将开来。尤其春节将近，整个银装素裹的城市被数以万计的红灯笼映衬得分外妖娆。
　　以蓝已经一周没哭过了，但还是笑不出来。邸跑隔三差五就给她电话，说的都是问候的客套话，你最近怎么样？今天挺冷的。你今天打算去哪儿？那多穿点。之后就是长长的沉默，再之后就是嘟嘟的忙音。
　　她每次都喜忧参半的接电话，她以为她和他就这么完了，谁知道半路上又有了峰回路转，但峰回路转之后呢？他和她是幸福快乐的一直下去？还是会再有其他的柳暗花明？所以她还下不了决心，冥冥中总有一种纠结的直觉，他俩迟早得走投无路。
　　比如她妈，就第一个不会同意。

　　真正的峰回路转出现在腊月二十三，以蓝爸妈都去外地随礼，以蓝就出事儿了。她在学校周围见完梦棋后，正准备过马路。这是个不太平的丁字路口，等她听到身后五米处嗡嗡的发动机声，就知道已经太晚了。她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卷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然后结实的甩到了路边。等她爬起来的时候，哪儿还有摩托车的影子。她咬咬牙摸摸自己的脸、胳膊和腿，没什么外伤。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右腿根本就动不了，一动就钻心的疼。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驻足了一会儿，打量着以蓝，终于一个粗壮的大姐壮着胆儿走了上来，呼哧带喘的蹲下问，“小妹妹，没事儿吧？”
　　以蓝紧着鼻子说，“没事儿”。
　　“帮你打辆车？”大姐继续问。
　　以蓝又喘着气说，“我腿疼，动不了了。”
　　“哎呀妈呀”，大姐惊呼道，“那得打110啊，你是不是骨折了啊？那不能轻易动啊。”大姐一边絮叨，一边指挥她身边矮瘦的老公打110。

　　以蓝看见人家掏出手机，自己才恍然大悟的拽出了兜里的手机……

　　车祸？邸跑觉得嗡的一下，冰雪路面？车祸？那还能好吗？他强做镇定的问她在哪儿？挪没挪到路边？她说她没法动了，腿好像折了一样的疼……
　　他打车跑到事发地点，以蓝已经被好心的大姐拽到了路边，旁边围了一小圈人。他拼命的扒开裹乱的群众，以蓝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路边。他有点放心了，她还好，至少看起来还好，没有像他脑子里想的那样血泪横流。
　　“哪条腿疼？”以蓝指了指右腿，“大腿小腿？”“小腿”“这儿，还是这儿？”他轻轻的按压着不同的部位，以蓝在邸跑碰到小腿外侧的时候尖叫了一下。他把手套取下来塞给以蓝，告诉她“带上”。自己在路边的树上撅了两根粗细差不多的枝杈，放在小腿的两侧，随手扯掉自己的围脖，把枝杈固定的缠绕住。
　　之后，他就麻利的抱起以蓝，一手在她的腋下，一手在她的腿弯，在周围人的帮助下打了一辆车。他在车上就给以蓝的爸妈打了电话，以蓝龇牙咧嘴的说，再给她小姨打个电话吧，她爸妈一时半会回不来。邸跑点点头，又拍拍以蓝的头，说，“小家伙，别害怕，有我呢。”
　　以蓝点点头，眼圈和鼻头一下子就红了。他还想说什么，她勉强的一笑，他就住嘴了，他怕再把她给弄哭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得留着力气去折腾呢。

　　等她小姨跑到医院，以蓝正在拍片子。过了一会儿她妈也来了，刚进医院就失魂落魄的找以蓝，把以蓝从头到脚磋磨个遍，才相信她没什么大事儿。接着两个女人又开始分别的打电话，让大家都放心。
　　等大夫叫着周以蓝的名字，她俩又开始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扶着以蓝还是抱着以蓝。邸跑在一旁看了半天，心里感叹老娘们在关键的时刻果然都碍事儿，终于看不下去了，“阿姨，还是我来吧。”
　　以蓝妈和她小姨这才意识到，这还有一个呢。他是谁啊？送以蓝来医院的。那是肇事者，不像啊。那是过路的？还是事发的时候正在一起？小姨跟以蓝妈咬了咬耳朵，以蓝妈就看着邸跑的背影点了点头，接着说，“那还真得感谢人家，我怎么觉得这男孩这么眼熟啊。”

　　邸跑把以蓝托进急诊室，放在座椅上。一个戴眼镜的男大夫正在以蓝的病例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停下来看看片子，再一笔一划的写着。
　　小姨摩挲着以蓝的头发，结结巴巴的问，“大夫，我们这个腿怎么样啊？”
　　大夫扶了扶镜框，“右腿胫骨骨裂，没多大问题，卧床休息半个月就可以下地了，但是半年内要注意，重复受伤就麻烦了……应急处理谁做的？”
　　以蓝妈和小姨都一脸迷茫，“是我”邸跑老实的在门口站了很久，看着大夫的川字眉紧张的回答。
　　“还挺专业的”，大夫和善的笑了笑，“对了，头晕吗？”大夫接着问。
　　以蓝想了想，好像有点。
　　大夫又皱着眉说，“必须做个脑CT，拿着单子，楼上左转第三个屋子。快去，这不是开玩笑的。”
　　以蓝妈和小姨刚刚松懈的神经又紧绷了，都伸出双手围着周以蓝束手无策。邸跑又跑到周以蓝的面前一蹲，把后背亮给她，“快，我背你去。”
　　刚刚背起来跑了几步，大夫又想起什么，抛下递出病历的新患者，追着跑出来，喊不行不行，得平放着抱，不能竖着背。
　　“蓝蓝呀……”，以蓝妈和小姨又开始异口同声的跟邸跑重复大夫的话，生怕邸跑没听见。
　　邸跑左右看了看，就冲进了旁边的静脉注射休息室，慢慢的把以蓝放在凳子上，又转过身，轻轻的平抱起来，接着往二楼跑。

　　一会儿，皱眉大夫看了看以蓝脑CT的片子，让以蓝在他面前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说问题不大，今天晚上再吃点东西，观察观察有没有恶心呕吐，吞咽不受影响就证明脑部没有受损。右腿骨裂要住院观察，原则上七天可以下床走，孩子恢复的快点，三四天就没什么问题了。
　　以蓝妈和小姨才彻底的平静下来。

　　等处理完伤处，折腾到病房，都已经夜里9点半了 。病房是双人房，另外一个床的病人刚出院，以蓝妈多掏了点钱，这就成了以蓝一个人的病房，另一个病床还能陪护。邸跑趁着她们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出去买了好多零食，正在那儿喂给以蓝吃，吃几口再喝点水，喝完水再用面巾纸擦擦嘴巴。
　　以蓝小声说，你回家吧，挺晚的了，然后担心的看看她妈。就看见小姨捅捅姐姐，就在邸跑的身后看着他和以蓝挤眉弄眼的笑。
　　“蓝蓝，我和你小姨回去取点衣服啊”，以蓝点点头，紧接着以蓝妈又满脸堆着笑，看着邸跑说，“那个……以蓝同学，你着急走不？”
　　邸跑马上站起来，紧张的说，“阿姨，我不着急，你去吧，这儿有我呢，那个……您放心。”
　　“啊，放心，放心……”以蓝妈语无伦次的回答，拽上她小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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