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

　　温成诗即使不欢迎不速之客，也没把欧阳拒之门外。她向温柔询问了欧阳的身份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东院，没多看欧阳一眼。

　　温柔连忙从床上坐起，招手示意欧阳进来。欧阳略显拘束地笑笑，迈步走了进来。他先把水果轻放在温柔的书桌上，精心挑了一个最大的，掏出纸巾擦了好几下，随后走到了温柔的床边。

　　“我来之前洗过了，很干净。你要不放心，我再去洗。不过你得告诉我怎么走，这里太大了，进来时差点没迷路。”

　　温柔接过苹果，笑着咬了一口，她的心情好转起来，毫无疑问要归功于从天而降的欧阳。

　　“你脸上的伤好了，额头怎么又贴上纱布了？”欧阳端坐在温柔身旁，尽管神情愉悦，眼中却忧心忡忡。

　　“我没事。”温柔放下苹果，心事重重地摇摇头。

　　欧阳见温柔有难言之隐，就没再多问，反倒是温柔打开了话匣子。

　　“你怎么知道我请假在家？”

　　欧阳微笑道，“我虽没在长安中学待几天，耳目还是有的。那天晚上，我担心你再与你哥吵架、离家出走，就拜托同学第二天去看你，果不其然……”

　　欧阳越说声音越低，喉咙也越来越紧，不仅因为老宅的威严让人从心里不自在，也在于自己无意中就袒露了心声，他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再也说不下去。

　　温柔闻言，心中不能说不感动，但她只把欧阳当朋友看，并未往别处想，所以此刻的他和她，实可称得上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谢谢你，我只是回家时不小心又跌了一跤。”温柔若无其事地说完，就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

　　欧阳善解人意地笑笑，转问温柔落下的功课怎么办，温柔答说立言每天帮自己补课。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欧阳起身准备告辞时，温柔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登时令他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欧阳，你是骑车来的吗，能不能陪我去趟医院？”

　　欧阳还以为温柔头伤加重，心头一紧，正要细问，她却扶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爸还在住院，我受伤后就没去看过他，你带我去，好不好？”

　　欧阳担心地问道，“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除了有点晕，没什么其他感觉。一会儿我哥就回来了，现在去正合适。要是他回来了，我哪儿也去不了。”

　　欧阳虽然心疼温柔，但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也实在舍不得离开她。

　　赶去医院的一路上，欧阳骑得又快又稳，温柔坐在后座上，一再向欧阳道谢。欧阳仍不多言，却不时回头微笑。

　　欧阳的阳光笑容，令温柔心中的烦忧逐渐散去，却没办法让她真正解脱，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只是为了告别。

　　赶到温成礼的病房门口时，原本走在欧阳前面的温柔，突然止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拽住欧阳的胳膊，拔腿就跑。

　　但是，站在病房门口如石塑木雕般的温立功，一听到两人凌乱的脚步声，就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心急如焚的他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来，他从身后抓住温柔的另一只手臂，用力极大，差点把她拽倒，“你怎么来了？”

　　“你别碰我！”温柔想也没想，回手就给了温立功一记狠掴。

　　孰料，立功躲也没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掌，但他仍旧没有放开温柔，反而越加用力。

　　“小柔，我错了，对不起。你打多少下，我都不会躲。”

　　温立功素日里的飞扬跋扈此刻全部消失不见，面对义愤填膺的温柔，他失魂落魄，乃至破天荒地低声下气，却换不来她的任何怜惜。

　　温柔再次推开了温立功，恶狠狠地说道，“你滚，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小柔，你冷静些。”冷眼旁观的欧阳扶住了温柔的肩膀，却不料正是这一简单至极的安慰动作，让温立功压抑多日的愤怒与懊恼，找到了最终的出口。

　　“这是温家的家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掺合。”温立功一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气势，他刚欲出手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欧阳，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喝。

　　“立功，你在干吗？”听到温成书的声音，不止温立功浑身一颤，连同温柔和欧阳都心头一紧。

　　温柔颤颤地回过身，只见温成书从病房中阔步走出，每走一步都在她的心里施下一记重压。

　　欧阳此前从未见过温成书，但毫无疑问，初次相见，顶天立地的温成书就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温成书走到三人近前，先看向了温柔，“小柔，你的头伤如何了？”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了伤，包括始作俑者的父亲。

　　温柔心中羞愤交加，但还是轻声答道：“谢谢大伯，我好多了。”

　　温成书点头道，“那天是立功伤了你，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也会替你出气的。”

　　温成书会如何替自己出气？只是安抚之语罢了，就算温成书真的惩罚了温立功，也于事无补。

　　说到底，她只是温家的寄生虫，纵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让她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温家，若是早就狠下心来一走了之，也就没有那日的不堪回首。

　　想到此，温柔一改之前的软弱，抬头直视温成书，“大伯，我……不怪立功，要怪都怪我。我今天来，就是来和爸告别，我要离开温家。”

　　温成书听言，略感意外，但不改初衷，“小柔，你不必害怕，我今日带立功来见成礼，就是负荆请罪。虽然成礼不省人事，但我已让立功在他面前发了誓，他会一辈子对你好，绝不辜负你。”

　　“什么？”温柔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双腿发软，就快站立不住。

　　担心不已的欧阳，再次扶住了温柔，也由此引起了温成书的注意，“请问你是……”

　　“我是欧阳，小柔的同学。”欧阳不卑不亢地说完，全然不顾温立功那能杀人的目光，将温柔搀到了身旁的座椅休息。

　　欧阳俯下身，低声问道，“小柔，你还好吗？你若需要我留下，或是带你走，我……”

　　“欧阳，你走吧。”温柔有气无力地说完，就抱紧了自己。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势，也无法面对任何人，包括欧阳在内。

　　欧阳抿紧嘴唇，他挺直身体，冷冷地看了温成书一眼，却意外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那并非针对他对温柔的呵护，而是来自一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就如同温成礼第一次见到他的目光。

　　“欧阳，你父母是谁？现在哪里？”温成书出人意料地迈步上前，把欧阳“请”到了一旁询问。

　　“我父母在外地，不是长安镇人。”面对咄咄逼人的温成书，欧阳尽管毫无准备，仍旧回答得有条有理。

　　温立功趁此机会靠近了心慌意乱的温柔，他甚至坐在了她的身旁，用力挽住了她的肩膀，对她轻声耳语。

　　“小柔，我和爸说了，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同意了。你以后就搬到我家住，过段时间他就送我们出国。”

　　“你疯了！”温柔蓦地瞪大双眼，几乎控制不住再次狠掴温立功的冲动，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目光宁静而残忍。

　　“小柔，我把你写给我的信都给我爸看了，他因此相信我说的话。如果你否认，我就告诉他，立言为你隐瞒欺骗我的事。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有多受宠，你说他是信我，还是信立言？”

　　“温立功，你这样做有意义吗？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立言，你早就知道！”温柔近乎哀求，她周围的一切都乱了，如果她能早点听立言的劝告，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可扭转的误会。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证立言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温柔用力摇头，“温立功，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威逼我和立言，对得起昏迷不醒的我爸吗？”

　　温立功闻言面色阴沉，他再次扼住了温柔的双腕，“小柔，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再逼我！”

　　“到底是谁在逼谁？我不会屈服的，你也休想让我屈服！”温柔拼尽全力推开了声色俱厉的立功。她必须对温成书说出所有真相，哪怕迎来最沉重的责罚。

　　“大伯！”温柔转头求助，却发现无论是温成书，还是欧阳，均不见了踪影。

　　慌乱不堪中，一个温柔此刻最不想见到和最想见到的人，出人意料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小柔。”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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