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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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胎动，发生在清晨。

　　那天早上，纯爷们照往常一般先于小孕人起身，轻手轻脚穿衣套鞋，开门下楼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两盒早饭，推开门就见小孕人正好从浴室里出来。
　　明到这里，已有三个星期，和刚来时要用手摸上去才能感觉到肚皮的突起相比，现在只用眼看，就能看出这具纤瘦的身体里藏了个皮球。
　　两人的目光在刹那间于空中交接！
　　只一秒，小孕人便冷淡地转开视线。
　　光脑台机上正连网播报早间新闻节目《银河，你好！》，明专注地盯着２１寸宽屏上美艳女主播和社会评论家诡异的互动谈话。

　　女主播微笑发问：“Ｘ博士，您在近年相继发表多篇关注战争孤儿生存状况的研究报告，您的研究对象主要是二十年来桑托战争遗留下的孤儿，那么，您认为您的研究成果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帮助呢？”
　　社会评论家冷漠乜眼：“我只是一个学者嗳，我只能客观冷静地描述事实，然后还原出事件的真相。你问我有什么帮助？（耸肩）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们自己呢？”
　　女主播笑容不变：“博士，那您对此次桑托两国战争升级有什么看法呢？”
　　社会评论家不耐烦地撇嘴：“无聊！”
　　女主播笑容微僵：“博士，能否请您分析一下升级战可能会对两国社会造成的重要影响？”
　　社会评论家挥手：“战争！除了满足少数人的利益外，还能带来什么？”
　　女主播转向镜头解脱似地笑道：“菩生和威生关系紧张，蛛蛛星附近军演频繁。菩威两国可能爆发大战吗？广告之后，由我的同事为您报道蛛蛛星最新态势！”
　　画面一黑，昏黄灯光从右上角斜射下来，屏幕左边，茂密的高草中蜷曲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风吹草摇，稚嫩的歌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清楚在唱什么，但那悠缓的曲调让人心中温暖。
　　星辰爆炸，美丽的蓝光扩散，画面上接连闪过军队仪仗、战机升空、狂热群众、战场碎肢、战前动员、屠杀俘虏等等的真实片段。
　　一切归于寂静！
　　“是谁——谋杀了他们的童年？”
　　画面回到最初，昏黄的灯光，茂密的高草，睡着的孩子。
　　“敬请期待，Ｘ博士最新力著《夭折的童年》，下月七号，震撼登场！”
　　“凡参加抢购者，将有可能获得与Ｘ博士视频□□的绝版机会，如果您是博士的死忠粉丝，就千万不要错过！活动详情请咨询……”

　　嗤笑一声，纯爷们抄起遥控器啪啪啪连换几个频道，小孕人也不抗议，自觉坐到桌子边拿出饭盒，拨开盒盖，稠白的粥上漂浮着几缕香叶。
　　“我看他家生意不错，味道应该还行吧。”纯爷们在小孕人身旁坐下，挨着小孕人靠过头来，低声说，“店员给我推荐的家常三鲜粥，不好吃我砸了他们店！”
　　明无语到连瞄都懒得瞄他一眼，拿勺舀起，吹了吹，浅尝一口，鲜！
　　名为三鲜粥，其实只看得到白米，其余材料煮汤后都沥了个干净，吃起来鲜美无比的味道，不可能只放了“三鲜”吧。
　　“怎么样？”纯爷们像个献宝后急于得到大人表扬的孩子。
　　明不理他，一勺接一勺，慢慢吃了起来。
　　纯爷们往椅背一歪，嘿嘿犹自闷笑。

　　这粥的名字，其实不叫什么“家常三鲜粥”，当然更不可能是什么路边小店做出来的。
　　明记得，当日住在空中花园酒店，管家尚叫过一份银河第一粥楼的外卖，点的是粥楼的招牌粥“鱼羊羔美”。
　　副官司听说后，背着上司涎着脸跑过来讨粥吃。
　　“阁下，这可是‘鱼羊羔美’！我一辈子都吃不起的‘鱼羊羔美’啊！！”分得小半碗粥，司捧着那只袖珍白碗几乎感激涕零。“据说银河第一粥楼开一天够吃三年，这碗里装的哪是粥啊？简直就是我大半年的薪水！！”
　　尚冷着脸鄙夷地扫了副官一眼，对眼睛里只剩下钱币符号的市侩副官厌烦至极。
　　“阁下。”弯腰附在小孕人耳边，管家轻声说，“其实，这是上将为您预订的。”
　　有钱不一定就能买到鱼羊羔美，要不是提前一周下单，明也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明垂眼拿勺搅着碗里的稠粥，看上去并没有为上将的用心感动。
　　“阁下……”尚似乎还想为上将辩驳几句，刚张口，便被小孕人打断。
　　“给孕人最好的，难道不是‘主人’的义务吗？”明的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人听到，副官早已沉浸在美味中飘飘然陶醉欲仙。
　　管家哑然，一时再找不出话，尴尬地沉默下去。
　　管家不知道，其实有一瞬间，小孕人心中漾起微谰，只是还不够，被理智一压，便破碎成沫。

　　熟悉的味道，吃过一次，便一生不忘。
　　明偷偷抬眼瞟过去，纯爷们的饭盒里是一份加量大排，油亮多汁的精肉，一刀切下去，血水溢出来，明立刻偏头捂嘴直奔马桶……
　　纯爷们举着戳了大块半生肉的叉子手停半空中，望着被小孕人关上的门思索片刻，低眼看看盒里还剩的大排……
　　忽然！
　　以风卷残云的气势七八口啃光大排，一口气喝光搭配来的浓汤，抓起面包全塞嘴里，纯爷们鼓着腮帮子跳起来，用做紧急任务的速度将盒子叉子什么的收拾到一处扔出门去，擦桌子漱口喷洒空气清新剂……
　　明脸色苍白开门出来，纯爷们又霸占着唯一的沙发抱着光脑在打游戏。
　　明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纯爷们一眼，纯爷们情绪亢奋地低声咒骂，大概这回是结伴玩的，给同伴拖累了。
　　明坐回桌边，瞧瞧身边空了的位置，什么都没说，继续吃粥。

　　“……托卡初战失利，议和派少数议员提案弹劾屠夫上将……”
　　新闻简报突然闯进毫无准备的小孕人耳中，纯爷们一个恍神被打爆，眼看着屏幕上出现哭脸也无动于衷。
　　明的手滞了两三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舀粥喂进嘴里，咀嚼的动作，下咽的动作，找不出可疑的蛛丝马迹。
　　“这些家伙胡吹不用负责任，他们只管收视率点击率什么的。”纯爷们难得安慰道，“托卡的军力和桑多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桑多把钱都花在购买孕人上了……”
　　明轻声回他：“别跟我说这些，跟我没关系。”
　　纯爷们噤声，重新投入撕杀中去。
　　光脑上新闻简报结束，冒出个中年男人口沫横飞推销织女星系情侣游震撼级套餐，超低价位，超豪华享受，还赙赠抽奖中小行星的机会，连办签证什么的等待时间都不用，即刻订购，即刻起程……
　　纯爷们心不在焉地随口提议：“听说那边开发不错，要不去玩一趟？”
　　好半晌，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自己，奇怪地瞧了纯爷们一眼，纯爷们杀红了眼咧嘴诡笑，明想了想，缄默地摇摇头。
　　“去不去？”纯爷们等了半天，没听到小孕人回答，又问，“趁现在肚子还小，遮掩一下还是能蒙混过去，要不就算生完也去不成了……只会哭了睡，睡了吃，吃了又拉又撒然后哭个没完的小屁孩最讨厌了！带着那样的东西，别想做任何事……”
　　是谁一相情愿地管还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叫“儿子”的？现在又嫌弃人家……
　　明按捺下去，没有反驳他，只说了个不，休息一会儿，勉强自己将饭盒吃了个底朝天。
　　纯爷们也不再纠缠，丢下光脑跑过来抢了小孕人手里的勺子动作麻利地收拾干净，随手把垃圾往门后一丢，精准地落进垃圾桶里。
　　俐玫铺居民家中没有小型垃圾处理机，俐玫铺的垃圾都是集中回收后送到处理站一起处理的。
　　那些早想铲平俐玫铺的有心人抓住把柄用“尺道最大的垃圾制造群”诋毁攻击俐玫铺居民，称俐玫铺的存在即是增加政府处理垃圾的专项开支，即是浪费纳税人的钱！
　　几天前，地产商雇来的流氓就打着清理垃圾源的旗号冲进俐玫铺，和俐玫铺居民发生械斗事件。
　　纯爷们把小孕人藏到车里，用防尘布盖住，明在车里就听到几声玻璃破碎的声音或门板被踢倒的巨响，接连惨叫落下，纯爷们掀开防尘布把小孕人放出去，明连个血印子都看不到，更不用说尸体。
　　纯爷们不满地嘀咕：“真是没用，连练手的机会都没有……还好不用洗地板……”

　　明坐在桌前，陷入回忆中的他表情看上去有些呆然。
　　一时间，他想了很多事，纷繁的细节一幕幕从他脑海里掠过：
　　有那日私房菜馆里模样青涩又瘦又小满脸雀斑的小姑娘低着头站在半身阴影里认真地记录点菜单的情景；
　　有用变声期的男孩子特有的沙哑嗓子苦苦纠缠只为了看一眼孕人的小侍者上蹿下跳终于得偿所愿后欢呼蹦起的兴奋笑容；
　　有刚从洞里钻上来难免灰头土脸甩去红发上碎削落尘把护目镜向上推去一双怨毒而又冷淡的眼死死盯住孕人不放松的杀手奇特的反应；
　　有走在商业街区执拗地抓住小孕人一手小指拖着小孕人东看西望到处凑热闹还一古脑儿把各种小吃塞给小孕人又抢走丢掉的奇怪少女；
　　有同住屋檐下不时发神经地把他按在墙上沙发上门板上车顶上轻薄一下强吻一口或揉捏一把实际上从不更进一步的青春期叛逆小孩恶作剧；
　　……
　　其实，大多时候明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明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他对自己好的理由来！
　　这时，叽里咕噜说了大段话的纯爷们走到桌前隔桌站定，伸手在小孕人发直的眼前摆了摆，不高兴地俯下身狠狠掐住小孕人颊上软肉往外拉，“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
　　脸颊上一疼，明沉思得再深也给惊醒了，反射性地抬手拍开虐待自己脸颊的手，明揉着发红的脸皮怨怒地瞪视比他还来脾气的纯爷们。
　　“别人说话不专心听，很没礼貌。”纯爷们指责。
　　明气恼地别开目光，爱理不理地起身就想走——
　　“喂！你……”
　　眼见小孕人身形顿了顿，将将直起的腰又弯下去，纯爷们立时紧张地一拉桌子扔到后面，也不管会不会撞到别的什么，伴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纯爷们两大步跨到小孕人身边，一把扶住人。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纯爷们的手握得很用力，小孕人肩头给他捏得生疼，手忙脚乱把小孕人抱到沙发上放下，纯爷们顺手就摸小孕人的裤腰。
　　“你干吗？”明扯住裤腰，狠拍纯爷们的手背，警戒地盯着蹲在他面前的人，心思飞转犹豫着要不要踢脚兜脸踹开他。
　　“我看看……”
　　“看什么？”
　　纯爷们这才注意到小孕人语气里的不友善，愣了一下，随即板起脸，极是认真地说，“我看看是不是要生了……”
　　“……”明也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扣指，重重敲在纯爷们乱蓬蓬的脑袋上。

　　对纯爷们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敲脑袋，以他的身手，要避开要反击都易如反掌，可他生生梗着脖子硬在那里让小孕人敲实了。
　　小孕人一敲得手，大概也意识到这是样的行为太过随意，背后隐含的亲密味道以两人的关系来说很不合适宜，小孕人颇后悔地及时收回手，止住了第二下。
　　纯爷们笑起来，仰头看着眼神闪烁的小孕人，道，“敲得好！我都急傻了，哪有这么小就生的……”说到这，纯爷们又紧张起来，“不是要生，那是流……”
　　“不是！”明疾声否定，“住口！不许再说！！”
　　纯爷们一个产字哽在喉头，差点噎着，咳嗽两声顺过气，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瞧着小孕人沉下脸色，嘴张了张又闭起来，低下眼睑把脑里恶补进去的关于孕人的资料调出来过了一遍，“胎动”一词停在心头上。
　　纯爷们嘿嘿笑着，小心地伸手，瞄了眼小孕人表情没什么变化，才将温暖的手掌贴到小孕人肚皮上，仔细地感觉了半天，疑惑地皱起眉。
　　“难道不是胎动？”纯爷们喃喃自语。
　　尽管纯爷们声音不大，小孕人还是听得清楚。
　　一手轻轻地摸了摸肚皮另一侧，明垂眼沉默良久，才说，“刚才就动了一下。”
　　胎动可不是连续性的。纯爷们没有这常识。
　　纯爷们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好象还咕哝了句原来这样啊。
　　贴在小孕人肚皮上的手，却没有拿下来的意思。
　　“是第一次吗？”纯爷们问。
　　“恩。”明一时想起他被幼儿院里的小肉团们扒了一身问东问西解答弟弟们希奇古怪的问题的情景。
　　纯爷们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去，把脸颊靠到肚皮上，埋怨道，“你怎么不叫我？”
　　小孕人迟钝地反问：“叫你干什么？”
　　“……”这回终于轮到纯爷们无言。
　　是啊，叫他干什么呢？
　　他又不是孩子他爹，胎动不胎动，关他什么事呢？
　　他在那兴奋个什么啊？
　　纯爷们欠身把手搭在小孕人肩膀上，表情严肃地与小孕人水平对视，郑重道，“我再说一次，我是他干爹！”
　　干爹这称呼，完全是纯爷们一相情愿自封的。
　　明嘴角抽搐几下，扭过头一脸忍耐。

　　明想不通，他干吗对自己这么好？
　　如果说纯爷们只是想孩子想疯了，怎么不见他对别的孕人好呢？
　　以纯爷们的能耐，闯到有孕人的平民家中抢个孕人完全不是问题，要纯爷们真那么喜欢孩子，大可以早点下手，抢个孕人回来，也许孩子都生一堆了……
　　明低声：“别对我这么好。”
　　不知他图的是什么，他对他越好，他越会不安。
　　纯爷们憋着气：“我乐意，我高兴！”
　　纯爷们孩子气地抱住小孕人的腰，双腿跪在小孕人脚边，耳朵紧紧贴在小孕人肚皮上，眯起了眼用心地听着。
　　顶级自由雇佣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职业杀手，伪装，潜伏，藏匿，杀戮，他们的耐心可以比顶尖狙击手还多！
　　知道他没有恶意，明不再赶人，靠在沙发背上挺着肚子让纯爷们听个够。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小孕人的身体可受不了，隐隐的酸疼感在腰际弥散，小孕人不由挪动了下身体，想换个姿势。
　　“别动！”
　　被纯爷们按住的同时，明感觉到肚子里那种新奇的胎动第二次出现！
　　轻轻的一下，不知小家伙是翻了个身还是踢了下腿，与毫无准备就过去的第一次相比，这一回小孕人感受清晰心下明了，一股难以言语的感动令他周身温暖眼角湿润。

　　他的身体里孕育着一个生命！

　　“他动了，真的动了！”纯爷们激动得声线微颤，抬眼向上，正正对上小孕人复杂的目光，纯爷们想大喊，又怕吓到胎儿般压低了音量，“他动了……”
　　藏在心底的那丝茫然霍然被驱散，似乎小孕人的世界里那偏僻又阴暗的角落突然阳光普照春暖花开。
　　慢慢地，明嘴角逸出发自内心的笑，浅淡的笑容轻柔若羽，刹那间绽开的母性光辉令纯爷们痴迷地眯了眯眼。
　　一手温柔地抚摸着还不大的肚子，明幸福而满足地点头笑道，“恩，他动了。”

《新末世倾国》
古文，认真写的考究文，生子文，一受多攻文，第一部即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