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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
裴风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了出去。众人各怀鬼胎,心照不宣地往祠堂走去。
裴风趁着众人不注意,慢慢靠近裴云,低身附耳说了几句话,将私军令牌给了裴云。
大家都想着争家主之位,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哪还有人会注意裴云在不在。
祠堂之中,由年纪最大的长老,手持象征家主权力的披风和发冠。按照礼数,现在会有年纪最大的妇人去取玉印和令牌,可这妇人一去不复返,众人等久了,等得不耐烦,个个都像只没头的苍蝇。
裴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长老。长老被这排山倒海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两只如同枯树皮的老手颤颤巍巍,道:“你要干什么。”
裴风一脸云淡风轻,拿起发冠给自己戴好,再拿起披风给自己穿上。他的眼神扫视众人,带着不容置喙的王者气。
他这举动无疑是给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惊起惊涛骇浪。众人议论纷纷,神态各异。二公爷最先忍不住了,双手叉腰,道:“裴风你好大的胆子!你当年说是去游学,呵,游学哪有十年间一天都不回家的,我们都知道你是被赶出去的!你早就不是裴家人了!你有什么资格继任家主!”
裴风的手指用力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发白。但他脸上神色岿然不动,坚定地走向列祖列宗的牌位,行叩拜之礼。然后走向木椅,饮了口茶。
按照礼节,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裴家主了。他坐下饮茶时,应是众人朝拜之时。可那些人哪里肯弯腰,纷纷开始骂裴风名不正言不顺,都被赶走十年了,竟然还有脸回来当家主。
裴风泰然自若,他本该轻轻放下茶盏,却出乎众人意料,忽然想面前的地上砸去。众人被吓了一跳,嘈杂的祠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寒光四射,裴家私军已经冲进祠堂,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横着一把刀。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一身戎装宛若少年将军的裴云跪下,双手奉上令牌,恭敬道:“见过家主。”
裴风笑着把裴云扶了起来,接过那令牌,又拿出玉印,对着众人展示了一边。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想活命的,都不敢继续之前那番“裴风不属于裴家”的言论了,而是顺从地跪了下来,道:“见过家主。”
裴云激动地看着身披披风,头顶发冠的裴风,一切本应如此。
从此,裴家就是裴风的天下。
裴风不改住处,依旧住在竹林居。他踏入多年未见的竹林居,发现一切如旧,仿佛他从未离开。春寒得了消息,早就领了一大帮丫鬟在院子里,恭恭敬敬道:“恭迎家主。”
裴风扶了为首的春寒起身,道:“都不必多礼。”
他只是这样说着,那清冷的性子终究不适合主仆情深的桥段,随口赏了下人,就独自走进了房间。春寒习以为常,站在门外轻声问道:“家主有什么吩咐?”
“这些年的资料都送进来吧,从前你寄的只是摘要,我现在要仔细把这十年间发生的事一一看过,一张都不要漏。”裴风平淡地吩咐着,一想到接下来庞大的工作量,只觉得一阵头疼,“其他的同从前一样。”
裴风虽然勤奋,但很聪明,能省事的时候便省事,该认真的时候就认真。比如说那些枯燥的文书,问安、邀请函之类的,交给别人去回就好了,只挑重要的出来批。
他想起点什么,马上出声:“等等。交点事情给裴云吧,他该锻炼一下,我相信你心里有数。”
春寒点点头,应了一句就去办事了。
下人进进出出,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这十年间的资料全都搬来。春寒是管这些资料的,里头她根据是各种细作的消息,选了最接近真相的,按氏族、官职一一排列整理好,再按月装订成册。
这里面事无巨细全都记录下来,大到国家朝政大事,小到某某某与某某某去哪儿吃了顿饭。毕竟,万一这一顿饭,他们就在密谋什么惊天大事呢。
想要看完谈何容易,裴风一边喝茶,一边从最上面一本开始看起。
裴家的茶叶自然是极好的,连泡茶的水都极为讲究,就算是下人喝的茶,也能与茶楼的名品一较高下,更何况是给裴风喝的。
裴风从小到大,偏爱茶水苦涩之余的一点余韵,在品茶方面也算是位高手了。现在手里的这杯茶,若遵循理性,裴风不得不说,是他近十年喝地最好的。若听从感性,裴风只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烦闷得很。
不是手上的册子乏味,更枯燥的长篇大论,通篇之乎者也大道理,裴风也能苦中作乐地看完。更不是口中的茶不好,就算是白水,他也能喝得惯。
裴风忽然从书里抬起头,看向窗外,心中莫名充斥了酸楚。只是缺了一个你。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不耐烦。他从前不顾一切,选择追求自由,那些年的时光,说实话,的确是快乐极了。
可他现在不能再任性了。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头顶家主,身为继承人的裴大公子,而是肩负起整个家族重任的裴家主。他得先照顾好他人,再来安顿好他那无处搁置,为世人所不容的感情。
京都从来就没有太平过,以后也只会更加混乱。裴府本就万分低调,仍旧受万人瞩目。这回,更是处于风口浪尖上。随着司图南和裴风的回京,原本就混乱不清的局势,只会更加错综复杂。
只要有司图南在,裴风和谢长曜就没有办法淡定。四大世家是怎样的存在?随便拔根汗毛,都比普通老百姓的腰粗。随便跺跺脚,连相隔万里的荒无人烟之地都要为之震动。
用司图南一个人,让温吞的局势迅速进入白热化。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山笑这是在做稳赚不亏的买卖。
裴风从来就不处于上风,生下来就没用过先发制人这一招,永远都在受着别人的摆布,然后努力挣扎着,给自己留下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因此,这次小山笑用司图南威胁他,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担心裴府的安危,因为他相信他可以做到。
能令他担心的,至始至终,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他长叹一口气,继续与资料抗争到底。
是日,三公爷找裴风禀报,说是要送女郎入宫的事。刚好到了三年一次选秀,平常官员家,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上至当朝宰相,下至九品芝麻官的女儿,都必须经过一次次选拔,并且通过最后一关殿选,才能拥有踏入深似海的宫门做妃子的资格。
而四大世家,就是特权满满。每三年,四大世家都要选出一个女孩子,无论是嫡亲的还是庶女,是远房的还是养在京都的,代表家族,踏入宫门。出身世家的女孩子,只要经过最基本的健康筛选等,就拥有资格了,殿试只是面圣,走个过场而已。
“三叔若是不舍得女儿去,我上书称无合适女郎便是,何须如此焦急。”裴风看着急出满头大汗的三公爷,轻轻笑着。
三公爷张了张口,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裴风倒是无所谓,补充道:“还是,与侄儿猜得正相反?”
三公爷紧张得语无伦次,只会说:“是,是。”
“若要选,我认为昭质是最适合的人选。她更成熟,也更妥当。”裴风敛眸,啜了口茶水,“但您还是要尊重她的选择,深宫怨妇于裴家也无用。”
裴风自己是经历过的,自然没有拆散有情人的兴趣。只是怕三公爷听了有情人的谬论,不肯去问过裴昭质的意思,便冠冕堂皇地找了个理由。
三公爷生怕裴风犹豫,连忙道:“昭质说了,她肯的。这还是她主动跟我提的,不信的话,家主您问问就知道了。”
裴风放下茶盏,见三公爷一脸真挚模样,并不是在骗人。想着宫里若有个聪慧的人帮衬着,裴家的路也会顺遂一些。他颔首,道:“好,您放心。”
“什么?!你要入宫?!”
裴清野一激动,他的声音怕是整个裴府的人都能听见了。此时,裴清野,裴云溪,裴昭质和裴云四人,正坐在花园的凉亭内。
裴云正在批裴风送来的文书,抬头蹙眉,许是接管这些时候,也学会一脸庄重的样子,深沉地说:“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你认真的?”
裴昭质出落得愈发好看,用倾国倾城之貌来形容,是一点都不夸张的。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野心藏好,噗嗤一声笑了,好一派天真少女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为之折服。
她嘴角笑意犹存,道:“我入的是宫门,不是侯门。再说了,我也没有萧郎。”
“那你就一点都不怀念我吗?”裴清野正拿着院子里的花儿出气。他行事风格十分古怪,遇到大事时,镇定自若像个爷们。平常的那些风花雪月的小爱好,也是风雅人士的通病。
可这剪花瓣出气,就着实令人想不明白了。这小家子气的动作,与他本人高大威武,风流倜傥的形象严重不符合,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你在干什么呢?”裴云溪看了这奇怪的举动,忍不住出声询问。
裴云溪和裴昭质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两个人却不甚相同,甚至像两个世界的人。
裴昭质可以说是个完美的大家闺秀,拥有出众的容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又比同龄人早慧许多,看事情看得通透。她是个八面玲珑,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的妙人儿。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虽然本身已经很优秀,但相比之下毫不出彩的裴云溪,应该嫉妒自己的姐妹,然后上演一出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好戏才是。可她偏不走寻常路。
她自身很优秀,容貌称得上美貌,只是不如裴昭质而已。她醉心诗书,有咏絮之才,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多写点好的诗词。裴昭质并没有拦着她分毫,她自然乐意同这么一个讨人喜爱的亲姐妹好好相处。
裴清野懒得多费唇舌,盘子里的花瓣都被剪个稀巴烂,然后推给了裴云溪,道:“来,小云溪,拿去做胭脂。”
裴云溪很不客气地指出问题,直言不讳,丝毫不给这个没大没小的弟弟面子,还装出一副无知的天真样儿,讨打地说:“我们做胭脂,都是研磨花瓣的,哪有用生了锈的剪子剪个稀巴烂的,也不怕嘴上沾了铁锈?我聪明绝顶的弟弟?”
裴云忍俊不禁,毫不留情地在插上一刀:“你也是,这点事也要出气,出气还这么……嗯,别具一格。”
“原来这剪子生了锈啊,怪不得不好剪,没能剪碎,真是遗憾。”裴清野拿起剪刀,仔细地打量着上头的铁锈,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天性使然,他的关注点显然十分的出其不意,“昭质,你看,他们都不出气,证明只有我一个人心疼你,你要看清人心险恶啊!”
裴昭质努力忍住,恪守大家闺秀应当笑不露齿,道:“人家是真心祝福我,安安静静不闹事。你是巴不得我倒霉,故意没事找事吧。”
裴清野故作捧心状,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道:“啊,你深深地伤了我的心。算了算了,你爱去哪去哪吧,拜拜了您嘞,又少一个跟我抢糕点的。”
裴云终于忙活完了,让下人收好,端起茶盏,毫不犹豫地啜了一大口,道:“昭昭,你入宫有什么打算吗?”
“是啊,你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放心。”裴云溪附和着,看着裴云手上的茶盏,一脸惊异,“阿云,你拿的,好像是清野的茶盏……”
听到这句话,裴云马上把茶盏放下,才发现自己一时心急,看走眼了。他差点呛到,满脸通红,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裴清野马上拍拍裴云的悲,一甩头发,幻想自己是个长发飘飘,潇洒无比的江湖少主,道:“没事,兄弟之间,我不在意。”
裴云的脸更红了,好在他呛着的时候,脸就已经红了,大家都没看出什么端倪。
等这场小风波散去,裴昭质才缓缓开口:“裴府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我若能在宫中帮衬一二,自然是好的。不求无上恩宠,也不求权势滔天,只要平安终老就好。”
三人不由得感叹,裴昭质这舍己为大家的奉献精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好举杯祝她生活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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