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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深吻
清晨河谷中笼罩着氤氲雾气,不远处村子上空飘散着缕缕青烟,渐渐与雾气融为一体,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残留的火药味还有年夜饭的香味,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而远山上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上面覆盖着皑皑白雪,下面则一如既往的荒芜,郑大龙双手插进暖和的摩托车手套中,一只脚撑地斜坐在掉漆的车上,他的视线不停延伸向远方的公路,又不时透过后视镜斟酌整理容貌。
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听到熟悉的班车喇叭声,这声音穿透雾气,越来越近,最终他看到了蓝色车身,班车停在岔路边,郑大龙跳下摩托车,车上下来了几个熟人,都是在外打工没及时回家过年的,郑大龙和他们打了招呼,随后走上车去,他朝里张望,司机问他到哪儿,他说不去哪儿,他是来接人的,这时后座的龙葭站了起来,郑大龙看到了她,他招手开心对她说:“葭葭,到了。”
龙葭手里提着一个大纸袋,郑大龙抢着接了过来,他朝里张望发现是一大捧白玫瑰,两人随后下车。
“坐车有没有不舒服葭葭。”
“没。”龙葭道。
“先去我家吃早饭吧!”
“我吃了。”
“那不去我家坐会儿吗?”郑大龙还想带龙葭给爸妈看看哩。
“不去了。”
“嗯,好的,那咱们出发去大梁坡!”
郑大龙把唯一的头盔给龙葭戴上,“这路不好,要注意保护。”
“是你技术不好吧。”龙葭嘲笑。
“哎唷~我技术好得很,你就放心吧。”说着他低头帮龙葭整理整理围脖,这亲昵的动作他信手拈来,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围好围脖,风刮起来可冷了!”
接着又拿起地上的袋子放在挡板后面,随后他跨上车,把车立正,“上车吧,小葭。”
龙葭也跨上车,“扶稳了!”
郑大龙打火,可天冷这车停久了老是打不着,“不会坏了吧。”
“别急别急。”郑大龙笑道,一切尽在掌握,他用力脚踩几下启动杆,车子终于发动,摩托车“哒哒哒”朝前开去。
“你手放外面不冷吗?”郑大龙道,“放我口袋里吧!”
“不放。”龙葭没好气道。
“哎小心下坡了路不好。”郑大龙叮嘱道,摩托车遇到了一个斜坡。
龙葭身子一下紧紧贴住郑大龙后背,车子巅得不行,她不得不抱住郑大龙腰板,郑大龙咧嘴笑笑。
“葭葭,把手放我口袋里吧,好冷,我耳朵都麻木了。”
龙葭想了想,随后一点一点把手伸进口袋,她看郑大龙耳朵都冻得通红了。
车开到了松岭村,“要不要看看亲戚。”
“回来再说。”龙葭道,没有了奶奶,他不怎么想回老家。
之后都是上坡路,车子绕了几十个弯终于到了大梁坡,这里白雪覆野,完全是另一番天地,松林银装素裹,雾凇沆砀,山原茫茫,坏天气并没阻挡人们的热情,他们踩碎路上的积雪,朝四面群山林立的一处洼地聚去,那洼地得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在中心一群穿着红黑相间的民族服装的苗族少男少女正载歌载舞,男人吹着芦笙,女人歌声嘹亮,他们节奏一致,姿态轻盈,围观的群众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到了小葭,咱们下去看看吧!’’
‘‘我要去黑石弯。’’龙葭从车上下了来。
“那得绕过前面那座山才能到。”郑大龙指着前方说,“你去那儿干嘛?那里什么都没有呢。”
龙葭顿了顿,说,“去见一个人。”
郑大龙已猜到十之八九,“公路只到这里,看来得走路过去了!山路也被雪埋没了,不过没事,我知道怎么走,”说完郑大龙拔了钥匙下车,他帮龙葭解下头盔挂在车头上,“出发吧葭葭。”
郑大龙从车上拿下袋子,他拎着袋子走在前面,龙葭紧跟他的脚步,前方山路崎岖,人烟匿迹,地上只烙下两人的足迹,他们要翻越一块陡峭岩石,郑大龙先攀上岩石,然后伸手让龙葭抓住,龙葭犹豫片刻,紧握住他的手,郑大龙一使力就把龙葭拉了上来。这里视野极好,可以看到如谷堆般的群山绵亘不绝,还有一望无际的松原延伸到天边,天空阴郁,乌云压顶,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苍穹,稀薄的空气中像弥散着一种神奇的药剂,吸一口就像经历了几个世纪,苍原无人惊扰,好像从遥远的冰河时代就一直如此。
他们继续往前走,前路依旧不平坦,他们的脚陷进雪地里,到达目的地时已消耗了很大精力,坟墓修的高大庄严,他们一眼就看到雪地中凸起的坟茔,爷爷和奶奶葬在了一起,郑大龙把花交给龙葭,龙葭一个人过了去,郑大龙没跟上来,他双手插兜立在原地,举目四望,远方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他走过去。
龙葭来到墓前,墓碑很高,她感觉压抑,她把白玫瑰放在墓碑脚下,然后跪下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以前和奶奶的快乐时光突然涌上心头,她靠着墓碑,往事一幕幕浮现,奶奶是唯一疼爱她的人,她想起小时候一个寒冷的冬天,她发了高烧,奶奶背她淌过刺骨的河水去对岸看医生,奶奶身躯比如今的她一般更瘦弱,她能感觉到奶奶脊背与脖颈都是汗水,那样的奶奶,如今已去到世界另一级,过年了,奶奶,看这人世多喧闹啊!喧嚣得让人们忘记了悲伤,只沉溺在快乐幸福中,我却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奶奶,您能告诉我,我是该坚持自我,还是如他们一样选择性遗忘,去拥抱那看起来虚幻的幸福快乐……
良久龙葭起身,回首四望却不见了郑大龙身影,冰天雪地她只身一人,她突然心慌起来,她朝郑大龙留下的足迹寻去,一尺厚的雪地走起路来格外吃力,她翻上坡,抬眼时顿时被所见景色惊艳住,只见朵朵黄色的花儿缀满腊梅枝头,它们躲在山脚下静静开放,白雪并没有掩埋它的颜色,而是更衬它的娇艳,茫茫雪原中再找寻不到与之媲美的东西。郑大龙在树底下插着兜仰着头观赏着,那些花儿像是专程为他绽放,他像发现了无穷宝藏,喜不自胜,他高兴的摇着手呼唤龙葭下去,龙葭小心翼翼下了坡,“真奇妙啊!顽强的花儿,真漂亮呀!”郑大龙赞叹道。
龙葭也仰着头静静欣赏,想不到这野山沟里竟潜藏着这么美丽的花儿,傲雪寒梅,不管多么恶劣的气候,多偏僻的地方,都阻挡不了绽放的决心。
不知不觉郑大龙移步与龙葭只一尺距离,龙葭冰雪肌肤,淡淡体香,俊俏脸庞,无不让郑大龙沉醉,美景佳人为伴,他觉得这一生已圆满。
“葭葭……”
“怎么……”
“好想这一刻静止,你永远在我身边。”
“你想什么呢。”
郑大龙认真的看着龙葭,这让她感到局促,她转头躲避他的目光,“葭葭,和我在一起吧!我想我…我…爱你已经无法自拔,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这颗为你跳动的心,葭葭,让我做你的男人吧,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龙葭转身朝前,“我走了。”
郑大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你还没回答我呢!葭葭!”
“答应你什么?”龙葭假装糊涂。
郑大龙一用力就把龙葭拉向自己,“葭葭,你的脸…”
“怎么了?”龙葭皱眉抬眼看着郑大龙,他那满含爱意的眼眸多了一丝调皮的嘲弄意味,龙葭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而低下头,使劲挣脱郑大龙,明明他的表白庸俗不堪,她也没动过那种心思,可此刻她怎么会如此窘迫呢!
她的脸泛起红晕,“葭葭,你不答应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你怎么这么无赖!”龙葭愠怒道。
“那就答应我呗!”郑大龙嘻笑道。
“不!”龙葭拼尽力挣扎着,可郑大龙一只手就把她牢牢擒住。
“葭葭,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听到这句无耻的话龙葭心里好气又好笑,他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她怎么会喜欢这个无赖呢?亿万分之一可能都不存在!可刹那间像有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雪地滑极了,她一下没了重心,身体后倾去,郑大龙赶忙扶住她,可这儿不比旱地,郑大龙脚也跐溜,他一下向后倒去,重重地摔进雪地里,接着龙葭也一下扑倒在他身上,脸落在他胸口上,所幸两人都没什么大碍,龙葭抬起头,他们四目相对,郑大龙打趣道:“我这肉垫不错吧!”接着两人相视一笑,忘记了刚才的尴尬,龙葭那醉人的笑靥,迷媚的瞳孔,让郑大龙如此沉迷,世上还有谁会比她更美丽动人呢!
郑大龙突然翻身把龙葭压在身下,他那如烈火般的眼眸快把她融化,她闭上了眼,心房扑动,乱了节奏,接着嘴唇传来一阵炽热,那挠人的温热流遍全身,脑海空灵,似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那是她从不曾有过的感觉,脱离尘世,欣悦飘然,她怎么会任他胡作非为呢?可是她全身酥软已没了力气和他相抗。
郑大龙深情的吻着,得到她的默许,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幸福的呢!哪怕明天死去他也甘愿。
两人躺在雪地里许久才起身,郑大龙轻拍掉她身上的雪花,能感觉到龙葭故意躲避着他的眼神,像是目光交错就能看穿她的心事,“葭葭。”
“嗯。”龙葭慌乱的看了他一眼转而低头,“你真是过分!”郑大龙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咱们回去吧。”接着两人心照不宣地默默向前走去。
她的世界里挤进来了一个人,她终究没把他赶出去。
两人又回到大梁坡,歌舞仍未停歇,摆摊的小贩挤满道路两旁,人们围在柴火边有说有笑,一堆堆柴火冒着青烟,缕缕烟丝在空中交织在一起,如梦如幻,两人走入人群,糍粑贴在炉子上烘烤,香味扑鼻,他们买了两个捧在手心,糍粑表皮烤脆了,里面则香糯无比,中间放了白糖,又甜又香的糍粑,好吃又暖手,好似专门为这雪天而生。
洼地一旁有一颗三人合抱的参天松树,那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松树上缠了几圈红布,树下建了一圈挂祈福牌的木亭,横梁上缀满了飘着红色流苏的木牌祈符,祈符上雕刻着祈愿的图案和文字,人们都向旁边的神庙聚去争相购买祈符祈愿,他们也来到树下,看这里有什么神奇的地方,郑大龙以前过年来过几次,知道这里的典故,他指着这颗大树道,“这是当地苗人的神树,听说两百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唯有这颗松树活了下来,当地人认为这是受到了神灵的庇佑,就在旁边建了个祭坛,向它祈祷神灵就一定会听得到。”
他们首先来到神庙中,墙上挂着用苗语写成的不同字样的祈符,上面刻的是古老的象形文字的苗文,如今当地通用的是一种叫伯格里的用苗族图案符号和拉丁字母创造的拼音文字,只有些老人知道这木片上刻着的代表什么意思,
“葭葭,要不要买一块?”郑大龙问道。
“可以。”,他们花五块钱买了个“爱”符,龙葭取过木牌,这木牌边沿被仔细雕琢过,还有镂空的图案,郑大龙学着别人跪在垫子上,然后把祈福牌合在手里,虔诚的作了三个揖,龙葭只感觉他这样子很滑稽,她轻笑一声,“一点都不严肃,神灵会惩罚你的。”
“原来你这么迷信呢。”
“以前我也不迷信的,但我想今天我一定是得到了上天的神助。”
龙葭轻哼一声表示不赞同,郑大龙过去把祈符挂在横梁上,龙葭在这边被匠人刻字的手法吸引,他单凭一把尖刀,就能刻出像印刷出来的精美字迹,“你想刻什么东西吗?葭葭。”
“没有,只是好奇。”
倒是郑大龙来了兴趣,他问收钱的大叔道:“大伯,我想刻字,要多少钱呀?”戴着尖角帽的长胡子大叔说:“一律八块,小伙子。”
“好的,大伯,你就给刻今天的日期吧,谢了。”
“好嘞。”大叔写了纸条交给刻字的老爷爷耳语几句,老人会意,刻完手中的祈符后,他拿出一块光滑的木牌,不多时就刻好了,郑大龙接过木牌,点头称赞,这一天对他有着非凡的意义,他想用这种方式做留念。
他们又闲逛了一会儿才坐着旧摩托回到松岭村,龙葭本来打算直接回城里,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她的大姑,大姑叫住了急驰向前的摩托,郑大龙赶紧刹车,龙葭回头才发现是大姑,她热情的脸庞散发着一种和奶奶一样的慈祥,大姑已经年近五十,盘着的发髻微现几缕银丝,大姑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要她去她家玩,还问她爸爸去哪儿了。
龙葭说她不知道,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大姑这架势看来是非去不可了,龙葭看了看郑大龙,郑大龙欣喜的笑笑,“去吧葭葭。”
郑大龙拔了钥匙先下了车,龙葭也只好下车,她疑惑的看着郑大龙,示意难道他也要去,郑大龙逗趣地挑了挑眉,然后上前和大姑亲切的聊起来,“你和小葭是?”大姑问郑大龙道。
“哦!我是他的…”这时身后的龙葭突然用力点了一下他的腰板,示意他别乱说话,“我是小葭的高中同学,大姑,她要去扫墓所以拉了她过去。”
“哦……是这样的。”大姑回头对龙葭,“那边确实不方便,小葭,以后你想去了也可以让你姑爹拉你去。”
“嗯,好的。”龙葭答。
不久他们就到了大姑家,以前很少有机会接触大姑,其实大姑也是个奶奶一样心地善良的人,她儿女都在外面没回家过年,她把龙葭当她的女儿一样疼爱,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们,又给他们做了丰盛的午餐,郑大龙只当在自己家大口大口的吃肉,龙葭在桌下用脚踢他让他注意点形象,郑大龙这才反应过来,“大姑,你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大姑开心的笑笑,“好吃就多吃点,别害羞啊!”
“不会的,大姑!”郑大龙恬笑道。
虽然大姑坚持要留龙葭在她家住一晚,但龙葭还是打算下午回城里,大姑只得不舍的和她道别,并让她有时间常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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