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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江湖之小
扬州城东门外不远,坐落着一处不大的寺庙,名唤逸然寺。那寺庙往日里也鲜少有人去焚香拜佛,周遭又是葱郁的林草,倒是显得清静宁致。
眼下,雨汐和逸之便坐在这寺庙的中庭里。逸之悠悠地喝着茶,雨汐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是要将他看穿一般。待到他喝光了茶,她依旧浑然未动,他终是笑出了声,“你看够了没?莫非是看上我了?”
她撇过头去,不削道,“你爹都能是个和尚了,那我看上你,也并非不可能。”
“哈哈哈,那我是不是该感谢我爹去剃度做了和尚?”
“一大早就这么欢腾。笑什么呢?”寺庙的后殿里缓缓地走出一个和尚,身上的僧衣有些破旧,裹着一件破了几个洞的袈裟,脖颈上的佛珠和拳头一般大,瞧着有些好笑。
他便是这座寺的主持,逸然和尚,亦是玄逸之父。
“爹,没什么,雨汐在说您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比我好看。”玄逸之说着,满意地看到雨汐僵硬的神色。
“阿弥陀佛,佛门清静之地,修要胡言。”逸然沉声说道。
雨汐恭谨地向逸然行了个佛礼,心中仍旧不可置信。谁能想到江湖上以风流著称的笛剑双绝,会有这样一个出家为僧的父亲。听逸之说,他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剃度出家了。只愿余生能为妻子祈福超度,再无他想。此般痴情,世间难有,逸之却是半点都未学到。
逸然抬首望了望明朗的清空,说道,“今日当是个明媚之日。你们来此两日还未去过城里,今日便去走走吧。”
“也好,”逸之晃了晃手中空了的茶杯,轻轻放下,“便去西城转转吧。”
许是江南多雨,扬州城也如水筑一般,温润飘渺,平和安宁。即便是最繁华的西街,也不会让人感到有喧嚣之感,似是所有一切都是静静的,融入了这座烟雨之城。
陡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雷般急袭而来,夹杂着车轮碾地之声,扰乱了这片安逸。马车毫无章法地在街道上疾驰,车夫双手拼命扯着缰绳,不断喊着“停下,快停下!该死!”。然而马似发了狂一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街上的小贩们远远地见了,顾不得贩卖之物,都急急地往路边躲去。车过之处,一片狼藉。
慌乱中,一道绯衣从众人眼前掠过,以迅雷之势追上马车,足尖一点便轻巧地翻了上去,引来周遭一片赞叹。穿着蓝衣的公子挤出人群,只冲着那身影喊了一声,“雨汐,小心些!”
雨汐蹲着身子,双手死死地抓着车顶边栏,探头往下望去,恰见那车夫身子一个不稳,竟往边上摔了下去,沿地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拉车的马匹摆脱了最后的束缚,愈发骄纵起来,奔的更快了。
“可恶,”她低吟了一声,找准时机纵身往前一跃,身子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马背上。马似是受到了惊吓,抬起前蹄嘶鸣一声,竟往旁撞去。
“糟糕!”她暗道不好,立刻抓紧缰绳想要制住马匹,然而马却是半点不由她使唤,眼看就要撞上路旁一个呆立的孩童。
“来不及了……”正当她不知所措,却见一卷绳鞭如灵蛇般巧妙地缠上孩童腰际,瞬间将他拉离原地。她立时松了口气,而后卯足气力把缰绳往后一扯,马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奔波之疲加之绳索带来的痛苦,渐行渐缓,最终停顿下来。
“雨汐,”玄逸之赶了上来,扶着绯衣女子下马,问道,“不曾受伤罢?”
雨汐似乎仍旧惊魂未定,脸色苍白,扶着胸口略略点头,“险些伤了那孩子。”
玄逸之摇了摇头叹道,“你这爱管闲事的性子,迟早会害了你。”
雨汐不可置否地笑笑。忽又想起什么,抬头往人群中望去,目光穿过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终是在檐下找到了她要寻觅的那抹紫色。
果真是她,雪姬。
她不会认错的,那样熟稔的鞭法。方才救了那孩童的,便是雪姬。
她向他们缓缓走来,由远及近,自模糊至清晰。依旧是那样绝世的容颜,只是比起从前似乎更纤瘦了一些,握着长鞭的手指也比过去更显细长。待到来人站至身前,雨汐轻轻唤了声,“雪姬姐姐,好久不见。”
“并不算太久,”冷艳的脸容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温柔的笑,“只是没想到,再相见便是这般惊心动魄的场面。”
雨汐笑道,“比起江湖上那些事,这样的场面又能算的了什么?”顺势拉过雪姬的手,说道,“既然遇上了,不如一同去痛饮一杯?”
“可否为我也捎上一杯?”
适才失控的马车中悠悠然响起一阵话语,雨汐只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车上的门帘被一把描金的扇子一点一点地掀起来,待揭到一半时,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容从那之后探了出来,笑若春风。
“花满楼?!”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雨汐一脸讶异地看着这个容貌更甚女子的男子,不曾想他亦会出现在扬州。车中之人却似对此番相遇并不意外,笑道,“洛阳一别,姑娘的轻功可又见长进了。”雨汐摇头道:“这种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倒是你,怎会来扬州?”“生意而已。我在此地亦落了间子衿楼,”话到此处,花满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雨汐,眸光亮了亮,“你若有兴致,随时可以到我那坐坐。”绯衣女子笑地轻快,“好,我一定去!”花满楼也是一笑,复又想起什么,唇角的弧度收敛起来,“说来倒要多谢你,若非你及时制住这马,这街上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同我一起遭殃。”说着,目光往旁一瞥,口吻瞬变,泠泠道,“你这没用的东西,都是你策不好马惹出来的事。还不快过来多谢这位姑娘!”方才跌下马车的车夫急急忙忙地赶了上来,低着身子一个劲地赔不是,“是我不好,是我没驾好马车,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主子,您受惊了,您,您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小心!一定小心!”他声音颤颤悠悠的,额上还在不断冒汗,看起来也吓得不轻。花满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肃声道,“罢了,你毕竟跟了我许久,这次我便不计较了。还不快上来继续赶车。”转头看向雨汐,“今日还有急事,不便相谈。我的子衿楼就在这西街街尾,改日你登门时,我们再畅饮一番。”雨汐点点头,“那你便去吧。”他拱了拱手,放下车帘。车夫一跃而上,甩动马鞭大喝一声“驾”,车轮又开始滚动起来,向着前方稳稳而行,片刻便消失在雨汐一行人的视野之中。绯衣女子凝视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粉嫩的唇瓣微微向上扬了扬。
看来,此番扬州之行,会比预料中更有趣呢。
而在那被车帘掩盖的马车里,花满楼也正透着车后布帘的缝隙看着还留在原地的一行人,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目光转向车中与他对面而坐的白衣男子,轻摇折扇道,“你为何不见她?”那人双眉一抬,“我又为何要见她?”花满楼轻笑一声,低头看着拇指上那枚
玉扳指,余光却仍瞟着他,“这便要问你自己了。只是,在她之前,我未曾见过你真正在意过一个人。”“在意么,”对面那人垂下眼帘,乌黑的眼眸里透出与以往不一样的神采,“或许,真的是在意了。”他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系挂的布袋,里头是她送他的寰草结,他一直好好地放着,带在身边。
也许当日,便不该收下这寰草结。以至于今日,他心中也结下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苦笑了一下,再度抬起眼眸时,那眼睛便又似以往那般半露锋芒,变幻莫测。他淡淡然开口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此番到扬州,当真只是为了生意么?”闻言,花满楼收起了折扇,抬头与他对视,“不然还能为了什么?”“我还以为,你终究改变了主意,愿意来助我了。”“不可能。我与你说过,我不会过问任何江湖中事。”“那,”白衣公子凝了凝眼眸,目光如炬,“你可曾怪过我,事前没同你说起过我是影月楼少主?”花满楼摇头道,“我只知道你于我是知己好友。至于你在江湖上的那些身份,是楚家副主还是影月楼少主,跟我没有半点干系。”影月楼的新任楼主轻轻一笑,并不接话,心里却是认可的。
不是江湖人,不行江湖事。
花满楼便是如此。
而她,原本,也是该如此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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