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

　　虽已是四月的天儿，但清晨还是有几分驱散不去的凉意。莫紫泠仔细的帮如烟掖好被子，披上衣裳推门而出。关了门，她转身望见对面被园中几株海棠半掩着的主室，不假思索的穿过花园的小径，却在紧闭的房门之前驻足了。正思索着是否要进去，面前的朱漆雕花门忽然开了，凌风站在门槛的另一边温和的笑着不言语。
　　她看着他一身整齐的穿戴，不觉的皱起眉：“你没睡！”
　　因为他不方便，莫紫泠已经养成每日晨起为他更衣的习惯，因此她一见凌风那身清爽的衣裳便知他昨夜自她走后便没睡过。
　　他嘻嘻一笑把她拉进屋里，轻声道：“怎么起这么早？还是说你和我一样都睡不着？”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失眠了一整晚的她终于开始眼皮子打架。
　　“咱们再在这儿留一阵吧，如烟经这一折腾真的很累了，这几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她强打着精神道，说完她便把自个儿埋入绵软的被褥之中。
　　“好。”他点点头，顺手拉过薄被替她盖好，“不过你先前不是很急么？”
　　“昨晚上如烟告诉我，因为怀孕的关系姐姐身上的‘红尘笑’目前没法子解。这一等怕是要挨到过年。”她说话已有些含混不清了。
　　凌风心中一动：“那你有什么打算？”
　　她良久未回话，就在凌风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翻了个身，缓缓的道：“你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去闯闯凤凰阵？”
　　“你是说……”
　　“恩——”她懒懒的哼了声，“反正也是闲着。”既然时间充裕，那她就去凤凰镇走一趟吧，眼角瞥间侧身坐在床沿上的男人，她心中忽的就蔓延开一抹浅淡的愁绪。她知道他心里藏着事儿，也隐约的猜到了七八分，她不追问，是的，她在等，等他主动的告诉自己。
　　“那我们就在此歇三天。”他话音刚落，只闻一阵“啪啪”声，一只雪鹦鹉扑腾着翅膀由窗口飞入，停在凌风肩头。
　　凌风解下绑在雪鹦鹉脚上的小皮囊，倒出一卷削的极薄的竹片，阅读刻划其上的暗码。忽的，他掩着嘴笑了起来。
　　“怎么了？”她用手支起头，不懂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可是她真的是困极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到凌风的回答就睡过去了。
　　其实那封书简里说的也不算大事——至少在凌风看来不是，只不过对于武林正道来说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毕竟武林盟主的独子可是为了一个杀手和他老爹决裂了。
　　“你是说寄飏昨天半夜去硬闯旖绮园？”刚睡醒的莫紫泠有些愣，下午暖暖的阳光披洒而下，照在她穿着的那件秀满小朵菊花的浅绿色天纨罗宽袍上，染开淡淡的金色光晕。
　　“恩……我本以为照他以往花心的程度，很快便能把罗刹忘了，没想到他这次似乎是来真的。”他无奈的摇头。
　　“寄飏和花弄影？二姐，你们开玩笑的吧，他们俩不都是男人吗。”如烟毕竟还小，对这些八卦可感兴趣了，几乎是顷刻便把自己的烦恼忘到脑后去了。
　　“我想寄飏应该还不知道他的那个‘她’其实是‘他’吧。”凌风本是想告诉他的，可后来又觉得没必要。毕竟那家伙以前也有好几次信誓旦旦的跟他说真的喜欢上哪家姑娘了，但往往都是转眼就把人家给忘了，所以这次他压根就没当回事儿，当然也就没想到说了。
　　如烟瞪着眼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扯唇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不会吧……”
　　“很重要么……”
　　“啊？”如烟还是有点愣愣的。
　　“是男是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莫紫泠抬眸，窗外阑珊的春意映在她覆着黑晶的瞳仁之上，轻勾唇畔，似是漫不经心。
　　“可是二姐……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如烟只要假想一下两个男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她心中总有说不出的别扭。
　　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莫紫泠深深的望着她，未马上接下话。良久，她轻叹一声略敛眸正要开口，却闻“呲——”的一声，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窗下炭盆上的那壶水满溢出来了，拢了拢衣袖她起身走至窗前，提起炭盆上的铜壶，泡开茶盏中的桃花瓣。
　　“小心烫。”她一边小心的把茶盏递给凌风，一边淡淡的嘱咐道。
　　听出她淡然语调之内掩不住的温情，他颔首一笑，接过茶盏轻轻嗅了嗅四溢而出的清香，浅浅呷了口，旋即两条纤长好看的眉纠结起来了——
　　“又没加蜜……”他抱怨道。
　　“甜食吃太多对身子不好，你是大夫，自己身体怎样总用不着我来说吧！”她挑眉，没见过像他这样嗜甜如命的，简直是把甜食当主食，光是一日三餐还不够，还得外加点心夜宵。就他那副药石枉用的身子，竟然还敢这么不知节制的糟蹋！
　　“已经不是很多了……”他自知理亏，但还是不甘心的小小抗争一下。
　　“今晚的银耳马蹄露看来是没了！”不是很多？她冷哼。
　　“……”呜，太过分啦，竟然连睡前甜点也克扣掉，“暴君，暴君……”他愤愤的小声嘟囔。
　　“彼此彼此。”她睨了他一眼，他还不是天天逼着她喝那些苦苦的药？
　　凌风瘪了瘪嘴，很孩子气的背过身生闷气去了。
　　如烟看的目瞪口呆，那个绝色倾城，睿智沉着，医术了得的唐门门主竟然像个——不，是根本就是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偶像，瞬间坍塌。
　　莫紫泠才不理他，泡了杯银针，转身坐下，把茶推到如烟面前，继续之前的话：“如烟，爱与不爱，与性别无关，如果寄飏因为罗刹是男儿身便不再喜欢他了，那种肤浅的感情，怎么可能是爱。”
　　“可是……”她有些呐呐的道，“这有逆人伦啊！世人会怎么想？”
　　“世人怎么想？如烟，若真的爱，何必理会那些？就如你爱临渊，在世人眼中不同样也是□□吗？你曾说过即使被全世界唾弃你也会去喜欢，怎么半年不到你反到开始在意起世人的眼光来？”莫紫泠神情淡漠，可眸种的清冷却逼的如烟再不敢正视其目光。
　　她低着头，缩了缩手，苦笑道：“不懂的……二姐你又没有爱上不该爱的人，你怎么会懂得？是，我说过即使全江湖都唾弃我，我也爱他，可是，这不代表我能不在乎江湖人的目光。我和他之间，始终隔着一个江湖。”
　　莫紫泠闻言一愣，移开目光，淡淡道：“我是不懂，因为在我心中没有该不该爱，只有爱与不爱。你觉得你与他之间隔着一个江湖，那是因为你把江湖放到了心中。如烟，有些话我现下无法与你说，你只需记住，别人的看法，终究只不过是别人的，而幸福却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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