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公主二三事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

　　清晨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进殿中，窗外已经开始蝉鸣。开元二十三年的盛夏来的很早，清晨就已经有了炎热的味道。

　　年满16岁的灵犀公主楚樱端坐于铜镜之前。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已渐渐脱去了稚气，显示出一种华贵安宁的气度。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一名身着翠绿夏衫的少女推门而入，眼睛圆圆，尽显活泼俏丽，正是红蕖。只见她恭敬的将一枚天青色帖子递给了楚樱，说道：“凤萧公子在别院宴客。”

　　终于还是来了吗？

　　修竹别院，无双公子名下的产业之一，以茂林修竹、清荷碧水闻名，是个消夏的好去处。这一日，门前车水马龙，分外热闹，竟是无双公子大宴宾客。

　　楚樱在小厮的引导下向庭院中走去，她身后跟着一名活泼俏丽的绿衣婢女，一名月白长衫的俊秀公子。一行人的风采气度惹得他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夕阳仍然灼热滚烫，可这庭院中却清风徐来，极为舒适。楚樱随意看去，只见青竹摇曳，水汽氤氲。青竹环绕的席间放了镂刻花纹的冰桶，案几之上的水晶花瓶中插了刚刚采下的青莲，一时之间冷香扑面。

　　待众人坐定，才发现此次宴会的人并不多，尽是凤萧的至交好友。一时之间，气氛轻松惬意，很快便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凤萧微微示意，楚樱便起身跟着他走出宴席。两人踱步于遍植青莲的湖畔，楚樱一时脚步缓慢，讷讷不言。

　　凤萧回身看她，也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他垂首笑看面前的少女，轻声说道：“春日宴那日你没有到。”

　　“嗯，我在宫中脱不开身……”

　　凤萧笑而不语，其实不是脱不开身，只是不想见到自己吧。

　　湖中青莲摇曳生姿，几尾红鲤鱼在青碧的湖水中嬉戏玩闹。楚樱怔怔的看得出神，却听身旁男子又开口道：“不日之后，我将远行。”

　　楚樱抬头惊愕的看向他：“你……”

　　却听凤萧继续说道：“我心知你既然没有共赴你我的约定，自然是心中有了选择，不过是不想面对我，令我难堪而已。既是如此，凤萧只好独身离开了。”

　　“你，你要去哪里？”楚樱听到自己干涩的问道。

　　“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去看看你说过的长白山神秘天池，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边塞，苍茫无边的大海，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所谓名满天下的无双公子，却只是居于一隅，孤陋寡闻。只有去广阔的天地间，才会觉得一切都是渺小的。山水之间曾经一直是你我共同的梦，不是吗？”凤萧恬淡的看着她，凤眸微弯，语调轻缓。

　　楚樱定定的看向眼前的男子，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有一丝的尴尬和怅然，只是一贯的望着自己笑，意态优雅，风采出尘。突然之间，她有些恍惚，‘我跟你走’的话几欲破口而出，却最终消弭于脑海里那白衣男子的眸中。

　　凤萧眼神微闪，最终却是释然一笑：“已经够了，我知道，如果没有他，你会选择我。这就够了，楚樱。”随后，他又轻轻拍了少女的肩，轻声说道：“既然我们都做了各自的选择，就，坚强的走下去吧。好了，我们回去吧，等下我想和你合奏一曲，就那首山水之间。”

　　两人回到席间之时，众人仍在觥筹交错，凤萧淡笑开口：“诸位，凤萧此次宴会实为拜别宴。不日之后，凤萧将离开京都外出游学，此事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同意，可能短期内不会再回来。在此，凤萧多谢诸位的关怀照顾，聊以一曲相赠。”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惊愕神色。却见凤萧矮身坐下，取来古筝，狭长的眼眸笑望向已坐在竖琴旁的楚樱。他抬手微微拂过自己鬓前的一缕碎发，便率先开始起了调子。

　　楚樱看向他，他仍然如同初遇那晚潇洒自若，意态悠然，是个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他，要再为他弹奏这首曲子，却始终未曾履行，不由目含泪光，轻轻拨动了琴弦。

　　古筝悠远，竖琴清澈，一首山水之间将在座诸人带入一个恣意美好的世界，却偏偏带着些许怅然离愁。凤萧记得，这首曲子是他们初遇那年，那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所奏，彼时花团锦簇。如今，她已经长成一朵徐徐绽放的娇花，却还是识得了愁滋味。他眼神悠远，青涩的她，恣意的她，灵动的她……最终凝成了那个夕阳中抱着一捧荷花笑望着自己的她。

　　凤玉不禁翩然起身，随着曲子起舞。胡牵衣也低低随着曲子吟唱起来。

　　这一曲，此时已天下无双。

　　那一夜，成了楚樱最美好又最伤感的回忆。她醉了。

　　深夜的寝宫中，楚樱仍然扯着胡牵衣的袖子，笑着唱着，不肯放他离开。胡牵衣为她卸了钗环，柔声道：“公主今天累了，早些休息好吗？”

　　楚樱突然扯住他的前襟，迷蒙的望着他，口中笑道：“牵衣，今天真是开心啊，我们一起玩一起闹，真的好开心。”她又喃喃道：“可我心中很难受啊。他要走了，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胡牵衣轻轻抚了少女的头，轻声道：“你应该跟他走的。如今情势复杂，风雨欲来，你不走便会卷入其中，再也脱身不得……”

　　她努力睁大双眸，想要看清眼前这个低低叹息的男子，却发现越来越模糊。直到两颗大大的泪珠滚出眼眶，楚樱突然大哭出声。她一把抱住面前的男子：“可你不会走！”

　　胡牵衣一滞，因为我还在，所以她不走吗？

　　他感到有滚烫的湿意透过薄薄的夏衫浸入胸前，烫的自己寒冷的心渐渐痛了起来。他摇头低喃道：“真是个傻姑娘。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也许，当你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会恨我入骨。”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意，苦涩而自嘲。

　　楚樱自他怀中抬起头来，脸庞湿润，双目垂泪，她将双臂抱得更紧了些：“胡牵衣，你可知道，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的就是你，只有你。”她因为醉酒，口齿有些不清，眼神却明亮灼人，仿佛被春雨洗过的星子。

　　“可我，却不能给你同样的真心……”他在少女的眸子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却只能苦涩的笑。

　　“没关系。你只站在原地就好。我会勇敢的向前走，一直追着你走，你只要站在那里等我就好，不要离开……”

　　眼前的少女体态柔弱，满面泪水，却从那软糯红唇中缓缓吐出一字一句，那么清晰的印在胡牵衣的心中。他不禁展开臂膀拥抱了她，又低头向她那带着酒香的红唇吻去……

　　这一吻，绵长而温柔，那么认真。他想，就这么放纵一次，只有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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