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笑谈

　　“……竟敢以毒酒……”
　　“……你们污蔑……”
　　“……逆贼……”
　　窸窸窣窣的，远处有许多声音，好像有人在争吵，颜风也听不清楚，木然地看着众人。
　　“……风……在听……”有个声音远远而来，有些模糊，颜风开始没注意，直到肩膀被碰了一下，她像被惊醒一样，转头惊恐地看向来人。
　　裴灵看见她的表情愣了一下，马上摆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边轻拍她的肩膀一边道：“你在听我说话么？”
　　过了一会儿，颜风才吐出了一口气，像木偶慢慢变成了人一样，带着些木木的僵硬，诚实道：“没，我刚才闪神了。”
　　见她一脸无辜，裴灵竟生出些不忍。他更加温柔地问：“那现在听见了么？”见她点头，裴灵对她笑了起来，放在她肩上的手沉稳的，让颜风慢慢镇定下来。
　　见她的状态已经恢复，裴灵笑了，用看似闲聊实则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音量问颜风，“风，刚才你说的硫酸，是什么东西来的？”
　　原本搭在颜风肩上的手改为绕过颜风的脖子搭在另一边，看起来像是裴灵半拥着颜风，十分亲昵。“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吗？”
　　颜风看着他，后者带笑的眼里似乎有什么，颜风暗自吞了口口水压下心跳，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握得紧紧的。
　　“榴酸啊？那是我们家乡的一种东西，实际上就是腌石榴的简称。叫‘榴酸’就是说它很酸很酸，酸得你的胃都会抽筋，反正就是酸的很厉害，哈哈。”
　　毕竟是实诚人，颜风最后需要用“哈哈”来掩饰谎言，僵着笑容对众人，听见裴灵说：“那你说雀族的酒像硫酸是……”
　　“就是说他的酒很烈很烈很厉害么，我怕我的胃可能会受不了，呵呵。”
　　颜风傻笑着，裴灵点头，朝众人大声道：“都别吵了，雀族的酒太烈了而已，大惊小怪的，都回去吃食。”
　　众人面面相觑，既然皇上都发话了，他们也不说什么了，乖乖回位子坐下。又听裴灵道：“越旦，你用这么烈的酒来敬风，她可受不了。还是用咱们的茶就好，可别弄坏了胃。”
　　越旦连连称是，朝裴灵又敬了一杯。
　　颜风承菜肴的几已经不能用了，裴灵吩咐奴才们迅速收拾干净，搬来了一张新的木几，重新布菜，等都弄好了，颜风才呆呆的坐下，伺候的小太监体贴地给她盛了一碗热百合莲子糖水，比手略高温的碗慢慢熨暖她的手，她才终于完全舒缓下来。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那小太监，后者回以微笑，又给她夹了一碟刚才要的点心，放在颜风顺手的地方，然后退在一旁等候。
　　一勺一勺地喝完糖水，浑身都暖洋洋的颜风因为吃了甜食，心情也稍微变好了。见其他人都各自吃东西，裴灵也品尝着美食，颜风也觉得肚子饿，拿起她早就看中的可爱小包子，小心试探地咬了一口。
　　松软的口感和饱满的红豆馅料让她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心里感叹，果然是御厨做的，好吃得不得了！其他的肯定也一样好吃……
　　她迫不及待地咽下那口包子，谁知喉咙突然一阵恶心，她反而把那口包子吐了出来。这呕吐来得急促，她来不及阻止，那口包子就往几上的菜肴飞去，弄脏了菜。
　　颜风很不好意思，心想自己怎么这样啊，正想说什么，肚腹中一阵剧痛，她张嘴呼痛，谁知喉咙涌出了甜腥的液体，不可控制地喷溅而出，一下子就沾染了满桌菜肴点心。
　　怎么回事……肚腹的疼痛在不断加强，颜风意识开始模糊，想站起来喊人，但是脚下无力，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几上，推撒了满桌菜肴，也惊醒了正酣畅的宾主。
　　睹见颜风沾染了一身暗红，身子抽搐不止，口鼻还不断涌出暗红的血，裴灵脸色一变叫一声“来人”，立即一个一身黑色的男子出现，把颜风抱了立刻离开，那些大臣们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裴灵一声“大家尽欢，朕先走了”，就马上走人，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如妃和容妃对看一眼，也跟着走了，留下大臣们和外使摸不清头脑。身为左丞右相的刘其言和韦居义起身给皇上收拾烂摊子，尽责地招待外宾和尚在懵懂中的百官们。
　　“大家都吃好喝好，可别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谢主隆恩！”
　　御花园内还在推杯换盏，而玲珑居内差点翻天了。
　　裴灵一到玲珑居，见到的就是在一旁哭泣的芳兰和忙前忙后的茜芸和毓微。地狼早就喊了几个御医来会诊，颜风的房门紧闭，只让茜芸和毓微进去。地狼一见裴灵，不需要裴灵问，他立刻上前汇报。
　　“姑娘中的毒很猛烈，五脏六腑受损。不过幸亏医治及时，性命无忧。但是底子损了，需要调理。”
　　裴灵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见茜芸和毓微还在不断端水进去，他又皱眉，“既然已经救回来了，怎么不让她休息？御医们都在里头干什么？”
　　地狼无奈道：“皇上，御医说姑娘性命是无忧了，但是需要清毒，不然会有遗毒残留，可能会造成其它伤害。”
　　“清毒？怎么清？”他顿了一下，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中了什么毒？”
　　“微臣不知。”
　　裴灵听着生气，声音也大了起来，“不知道中了什么毒还清什么清？这群御医怎么做事的？”
　　“林御医说，毒性太猛，没有时间对症下药，所以就用了最快捷的方法。”
　　“是什么？”裴灵烦躁地说。
　　“是清胃。”
　　“她还能呕吐，没关系……”
　　“回来的途中姑娘已经失去意识了。”地狼低头解释，“因为没办法让她自己吐，林御医他们就用管子帮她……”
　　裴灵倒吸口冷气，“她都昏迷了还给她这样做？！你们……”
　　“皇上！”地狼声音稍微高了起来，“林御医说，此毒性猛烈，有断肠穿肚之能，如果晚半刻，姑娘就肠穿肚烂而亡了。”
　　裴灵看向地狼，又看向颜风的房间，收敛起了暴躁，心里的怒火却越来越盛。
　　所谓的用管子，就是用细长的芦苇杆子插入人的口中，通过喉咙直达胃里，然后从外灌进高温的热水，促使人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如果人昏迷了或者太虚弱没办法自己呕吐，旁人会在灌进了一定量的热水后把病人倒挂起来，促使病人胃里的东西能通过口鼻流出来。
　　整个过程十分难熬，即使病人是无意识的，但倒流出来的东西有可能会塞住病人的口鼻，造成病人窒息。而如果胃里的东西是有毒的，像颜风这样是剧性的毒药，毒液倒流，流经之处都可能造成再次中毒。另外，因为热水直达胃部，还可能造成胃部的灼伤和其他的问题，热水也对止住胃部出血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会加剧，甚至造成大出血。
　　总而言之，这个措施是非常危险的。
　　“请皇上放心，大部分的毒已经流出来了，现在是在清理余毒和进行止血。”地狼说。
　　这个时候裴灵才有空注意到，茜芸和毓微虽然脚下不停，但她们的眼圈都是红的。要她们帮忙给颜风清胃，她们看得定是十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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