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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间(6)
一间小酒肆里,我捏着小瓷杯子,看着眼前这个锲而不舍一定要追求真相的男人,心里嘀咕着,这有史以来,一向是被人追踪的人比较惨,像我这种追踪别人的人反过来被本应该是我来追踪的人给缠上了,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昨儿后半夜我们就一直在这个不大的城里转了不下百圈,我本来是想慢慢脱累他的,毕竟我是刚刚睡醒过来的,而他是一宿没睡,我想着拖到最后,他肯定就跑不动了,那时候我再甩了他。
但是天不遂人愿,直到东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我也没见着他露出一点疲态来,再等到街上的小摊贩们把各种摊都摆好了,我终于扛不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问他,我也知道我问了也是白问,因为这会儿是他想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既然我原先拖累他的计划无法实施了,我也就没必要在城里兜圈子了,况且这会儿满街的人,兜起来也不太方便。正好我身边有个酒肆,我就问他,“要不进去喝两杯?”他照例无话,盯着我一副没有答案誓死不休的样子。我不理他,兀自进去要了一坛子米酒。
于是就有了这样我们面对面坐在酒肆里的一幕。我在这边自斟自饮,他在那边岿然不动。外面一片阴沉,我转头去看了看,这是要下雨了。
我对他说:“我确实是有事要找你们谈,不过不是单和你谈。”我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就是盯着我的目光更犀利了。
对于这件事,大部分人会以为这些势力的流动集中和部署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但是从那些行事的手法来看,明显他背后还有个高手,而那个高手我还比较熟。只不过这里说的熟,那是听熟的,并不是见过。
我笑道:“我要做的这件事,大得很,要和你们一起谈。你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个主,你看行吗,帝子?”他是奭的皇次子席戎没错,我一语叫破他的身份,那意思是,咱们谁也别唬谁,大家开诚布公的来谈,至于谈得谈不成,那就是之后的事儿了,现在这种情况,没有谁是占着上风的。
我满意的看着他因为吃惊而瞪大的双眼,起身,拿起桌上的小瓷杯,将里面的米酒一饮而尽,对他说,“如何,我们再约个时间好好谈谈?”
说着不等他反应,我在桌上留下银子,转身大步出了酒肆。
一道长长的闪电划破苍穹,我昂首出了酒肆,踏着大步,心里盘算着,燮窅为那个计划做好了铺垫,就让我来给你一个完美胜利的结局。
两天后,在伏楼二层的小间里,仍旧是我和席戎相对而坐。说实话我是实在不愿意到这里来和他们谈事情,毕竟外面还有我的人马守着,况且那些个人马她还都不是能参与知道这件事的人,要是被她们看见我在敌人的老窝里坐着和敌人聊的风生水起,她们该作何感想?
这样想着我瞄了一下小间的窗户,自言自语般来了句:“你们该把这窗户纸改改,我们在里面谈事儿,要让外面的人看见,那就不好了。”他闻言也没回头,直直的盯着我,“你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
其实有一点我十分不能明白,我在东司图修习的秘术,以读心为主。不过这只是一个叫法,并不是说能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而是只要盯着别人的眼睛,就可以知道那人此刻的情绪心境之类。只是比一般的普通人要敏感些,更能捕捉别人的情绪而已。
但是对于席戎,自从第一次见面时,我盯着他的眼睛,就像盯着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他的情绪我一点也感知不到,又不是那种有很深城府的人隐藏情绪的感觉,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这就让我感到十分蹊跷,同时也对席戎产生了无限的兴趣,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细长的茶叶儿在淡黄色的茶水里浮浮沉沉。然后一笑,“你们要复国,我是来帮你们的,可是你老躲着不出来,这要我怎么放心开口?”我定定的望着关上的房门内侧,“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我看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风俊男子缓缓从房门内侧走出来,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这一幕,怕是要惊为天人了,可是我知道,这是秘术的一种,“门占墙善掩形,窗露骨则藏人”只不过稍有改进,便与太子十分合用了。此话并无他意,只是那轮椅十分占地罢了。
这就是奭的太子殿下,席渠,早慧,年少时其计谋就已经被师傅定为当世第一,并扬言百年之内,再无出其右者。曾今我一度把他作为我需要瞻仰的人,直到知道了他的死讯。
看见他现身,虽然是坐在轮椅上,我还是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出尘淡然的气息,眸半敛,息一世繁华。这样的形容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反而愈发觉得形容的不到位。淡然,却将俗世一切皆看在眼里。
不得不说,席渠的出场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再加上之前对他的事情的耳闻,我心里顿时翻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那一瞬间我都忘了我是来谈事情的,我坐在桌前,在席渠的注视下,心里就像是面见了圣人一样喜悦。
我正兀自愣愣的不能回神,旁边的席戎好像是冷哼了一声,接着席渠就开口了:“长公主这说的哪里的话,只是我一个已死之人,贸然出现怕吓着长公主。”声音清灵,有天籁之名,唇角略勾,有夺魂之貌。
我赶紧移开目光,以前听说过这奭太子的容貌如何如何,却总也不信,今日算是见识了并且彻底的相信了那些说法。
被他认出身份我也不觉得奇怪,他是奭太子的事是我先确定了席戎的身份才猜出他的身份,他要是知道了我是燮的长公主一点也不过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我才和他初次见面,他怎么就一下认出我来了?我问他,他却一笑,风淡云清的转移了话题。
“刚才听闻长公主言道要助吾等复国,不知长公主是何意?”我一听,这是要开始谈正事儿了,遂敛容坐正准备开始阐述一下我方意见,那边席渠又清清泠泠的开口了:“长公主自调查吾等开始,至今已有数十月,若我没有记错,长公主应该是身居燮长君一职,此番受命燮帝君来彻查奭境内的神秘势力,最终目的应是绞杀吾等及背后势力。而今又言要助吾等复国,恕吾等愚钝,未能参透其中一二。”
席渠这话说的我一身汗,心道你要是愚钝,那天下的人都得是傻子才说的过去。不过席渠这话问的关键,要合作,两方需要坦白。要成为战友,就会有把背后交给对方的时候,要双方具有最基本的信任。
“我是以个人的名义来和你们谈这件事的。”我不是授意于父帝来找你们的,立场问题很重要,他们并不明白我的立场,这是我需要最先表明的一点。“如果硬要在加上谁的话,那就是燮帝子,燮窅了。”这是我和他的计划,没有第三方的介入。
席渠点点头,“你继续。”
我理了下思路,对席渠道:“自古以来,帝位之争是朝代更替的必经之路,此番殿下事成后,朝上一番风雨在所难免,而如今父帝已然准备好等着那个他以为的击溃奭的最好时机,到时殿下的那支奇兵一旦出现,好则两败俱伤,劣则燮大败重伤。”
说到“奇兵”二字,我看了眼席渠,他朝我点头:“长公主灵通。”我心道,我哪有什么灵通,那是檀滉给我说的,要让你知道了,你非得气着。
于是我接着说:“这两种结果对于奭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一或两败俱伤让东司图捡了便宜,一或燮大伤元气,但同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于奭也没有多大益处。倘若你我合作……”
我稍停顿,一直没有说话的席戎淡淡开口,“燮帝君雄心冉冉,攻打奭也是早有计较准备多年,据我所知,燮的长君是没有劝政的权利吧。”席戎这话说的犀利,劝政,即向帝君劝说政事。在燮,长君是有这个权利的,只是我是长君后,就没有了而已。席戎说这话的意思是,即使我们两方合作了,我没有能力劝说父帝放弃进攻,这样一来,我们现在说的合作,根本是空谈。
我笑道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劝说父帝?”此话一出,席戎露出了个笑容,“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开始谈一谈了。”我心道,真正的谈话,现在才开始。“这样说来,到底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席戎捏着茶杯冲我笑到,就像一个嗜血的人找到了同伴一样的目光。
我稍稍偏头避开道:“不是你,是太子殿下。”是啊,我与燮窅的计划,帝位不能落于燮珧之手,那么我和燮窅推翻父帝后,帝位,必然是让燮窅来坐。而那边,席渠身中剧毒,尚未根清,就算是勉强一起颠覆了顺德帝,也撑不到大登帝位的那一刻。
我说完这话,席戎的脸色微变,放下茶杯不开口了。我心叹,兄弟情深,但也敌不过世事无常,这帝位,注定是席戎的。那边轮椅上的席渠开口了:“长公主的意思是……”
我起身,抬臂躬身向席渠行礼道:“舍弟为了在宫中自保不惜弄的声名狼藉,孤身奋战十几年,来日若是继了帝位,还望殿下多多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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