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梦中

作者:蓝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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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你我(下)


      梦。

      梦境扩展装置。

      梦境扩展装置,好像在这短暂的几个月里把曾经没有给予过杜芢的关怀都重新给予了她。包括之前对于灵魂的发现,包括这几天,她只是在整理上次那三十年的资料,就意外发现了能够调出过去所有梦中记录的方法。

      曾经的扩展梦境真的就如梦一样,做完了就没了,连一点片段都不会留下。但现在不同,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浏览那过去三百年间的所有记录,一定会有新发现的,在她曾经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她能够找到的,要比灵魂更多。

      这对于她而言是个好消息,或许对于荀安也是。

      这个发现像是连接她与这个世界的钩,她注意到荀安在她发病的时候,从曾经的无言以对,到现在会不断提起这个目的。

      “你不能回去,你想在虚拟里再过上百年千年,然后死在现实里的不久之后吗?那你的研究怎么办?你还有想做的事的不是吗?”

      其实她应该说到她自己的,脑子清醒的杜芢本来就不想回去,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也想和荀安一起走下去。但另一个更为本能的杜芢却不这么认为,她说她本就是草原上的狮,怎能在这铁笼里了却余生。

      如果说是为了这小小笼子里的另一头狮子的话,那就太单薄了,单薄到人类都觉得没说服力。但如果说你要在这铁笼里做出成就呢?编出造福未来狮群的程序,写出影响未来草原的作品,你要听从你内心的声音,行你人生之使命。

      那这一切好像就伟大起来了,就可以接受了。

      至少荀安觉得,这会让杜芢更能接受的。

      所以在荀安移开压在杜芢脖子上的手臂,在杜芢从靠墙的姿势,变为跌坐在地上的时候,能听见眼前跪下身的人不断重复着那些话。

      那声音总是带着哽咽,但那不是她的错,是杜芢让她这么做的。说到底物理方式比思想有用得多,杜芢在大口呼吸空气时又有了自己还生活在现实世界的实感。

      后来她把头发剪了,她现在犯病时容易弄脏自己,长发更容易沾到水,也不好洗。

      荀安帮她剪的,剪成了梦里的长度。荀安本来很喜欢她那一头长发的,可能因为她自个的还没长出来,但凹造型的瘾还在,每次都拿杜芢的头发搞各种发型解闷玩。

      但后来决定要剪,她也没说可惜。只说芢芢本来也更喜欢自己梦里的形象吧,正好就这个契机回归了,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杜芢是很佩服现在的荀安无论什么情况都能找到较为乐观的解读的,也很佩服她学什么都挺快,剪头也是,看了两本书就能上手。

      直到荀安剪完了才跟她说其实她当时心里也没谱,但好消息是这里只有她们俩,剪坏了她也不嫌弃她。

      杜芢说剪成爆炸头了的话那她会自己去房车里过日子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不会丑到她。

      其实生活也不会只有她们俩,除了还有Elise天天当扫地机器人在那转悠,她们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开车去最近的小镇采购食物和其他生活用品。之前都是杜芢过去,有时太晚了还会在那里过夜。后来脑袋里的问题愈发严重,就换成荀安了。

      杜芢总是不放心荀安单独前往,毕竟她连车都不会开,但荀安表示她已经把这台车的自动驾驶掌握得出神入化,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尽管如此杜芢还是每次都担心得不行,出了这块区域就没有杜芢设置的信号保护了,所以她俩也不能打电话。每次荀安快到预计时间还没回来,杜芢都会从地下室里出来,在科学馆附近来回渡步,她会独自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希望能更早看见车灯。

      现在与梦里不同,她们都只有一条命啊。

      每一次她都会在脑海里预演多遍荀安以各种方式死在外面的画面,她总是这样,做好最坏的打算,控制不住地折磨自己。

      她走累了就坐在一块台阶上,把头埋进臂弯里想东想西,直到荀安把她摇醒。荀安总说她这样出来这么远太不安全了,大晚上的有人想射杀她都没法防。

      而杜芢一般只会长吁一口气,说一句话:“安,你还活着啊。”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荀安笑着抱怨,终于感到了有点受不了。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回来时能看见杜芢在等自己算是幸运,有时候进来时没看见杜芢,那才要出问题。

      那她一般就是老毛病又犯了,在翻箱倒柜地找她自己交给荀安帮忙保管的“钥匙”,或者尝试不用钥匙连接梦境扩展装置。到那时荀安就只能顾不上刚长途跋涉回来劳累的身体,赶紧去控制杜芢。

      没有特效药,她只能帮杜芢熬过那段短则几十分钟,长则几小时的发作期,至少别让她去撞墙。尽力控制住她,转移注意力。

      总得做点什么的,做什么都行。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她不喜欢扮演坏人,但她总是做到那个梦:雪山事故里幸存的人们永远都不会告诉记者,他们在那些天里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到底吃了什么。

      她只是希望她和杜芢可以走得更远,更远,远到这段艰难的岁月都会被化作记忆线上一个模糊的小黑点,远到再也看不见。

      ·

      生活不全是那些,也有快乐存在。

      荀安在花了点时间,适应现实里脆弱的身体和较为混乱的梦中记忆后,新养成的爱好,就是捣鼓她的西红柿培育项目了。她在广场边开辟了一小块实验田,说是等种出西红柿了她要再试着培育土豆,早日达到自给自足。

      杜芢问那你不吃肉能行吗?那不是还得养猪?

      荀安思考了一下,很迅速地把她的“自给自足计划”改为了“半自给自足”。

      同期科学馆开发计划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荀安很喜欢带着Elise去她们上头那座废弃科学馆探险,隔几天就带着一堆工具去把一块区域清扫干净。

      那里当然不能住人,但作为景观堪称震撼。有一条连接了几个展馆的大型水道,过去人们会做小船穿梭其中。有三四米、四五米高的章鱼雕塑和恐龙雕塑,墙壁和天花板上画着蓝天白云,如果夜晚打上光的话,就好似来到梦中。

      每整理好了一个区域,她就邀请杜芢过来“度假”。有次杜芢刚睡醒还比较迷糊,看见一个滑梯就上去滑,结果忘了这底下本来是水池,有高度差,摔了个三天没下床。

      后来荀安在二次改造里把它下面都垫上了棉花,但杜芢是没再敢滑。

      其实这些改造也好种植也罢,都同时伴随着被发现的危险。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真想好好把自己藏起来,除了地下室以外的东西都别碰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有天她们真的遇上了危险的话,都能想象到被发布到网上会被如何评价。

      “这不俩傻子嘛,连隐蔽自己都做不到位。”

      但人除了在物质上生存,也有在精神上生存的需要啊。

      整个人类群体不也是如此,好好待在原地就行了,为什么过去那些时代,还老要想着向外探索?如果哪天招来了灭顶之灾,真的能说这从一开始就都是错?

      荀安知道这对她而言是必须的,对于杜芢而言也是。

      有时玩累了,她就回到地下室里,写点东西,在网络上不停地换号、接单,赚点小钱。

      杜芢说过荀安这样其实没什么必要,她的资产完全够她俩吃吃喝喝消费十年。

      但荀安说她不想只跟杜芢生活十年,她们还要一起生活更久,十年怎么够?

      她自己的作品也会写,但她现在没什么好点子了。之前在梦里最后五年几乎把想写的故事全都写完,连一页纸都没带回来,怪打击积极性的。虽然杜芢说现在已经可以把她的回忆翻出来,但她还是觉得再抄一遍也没太大必要,就这样放着吧。

      她总有一天还是会恢复动力的,只需要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对于杜芢也是,荀安只希望她能再等一等,不要那么快放弃啊。

      ·

      杜芢有时会做同一个梦,荀安说她总梦到雪山,那杜芢梦到的就是尸山血海。

      她最清楚梦里那些生命有着怎样的重量,从头到尾做决策的都是她,有选择的都是她,荀安也只是尊重了她的想法。或者说,其实她深知荀安的渴望与恐惧,间接控制了她。

      她说她没选择,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里没有人告诉过她,像她这样的人还有权利去活。

      她最后也告诉了荀安梦中灵魂的真相,荀安能做的只是告诉她:都过去了,不要再想。

      但她不去想她死去的“孩子们”的时候,想到的,就是那更宽更广的梦境之海。

      她在这里活得有种身在幽闭空间里的恐惧感,她知道这是没有逻辑的,是超越常识的,但坏掉的大脑不会跟你讲这套。她有时会跟荀安形容:如果荀安能想象把一个正常人类丢进一个四平米的深坑里过一辈子,那个人类会有怎样的感觉的话,那么她也就能想象杜芢现在是怎样的感觉。

      杜芢最后把这一切归结于梦境扩展装置太神圣,太伟大了,这便是她这般凡人,过度品尝它所需付出的代价。

      其实所有人都是该在这深坑中过一辈子的,错的是,杜芢曾走出过这里,甚至走得太久,习惯了外界的坏境。

      杜芢还知道一点,哪怕她现在再回去,也不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需要的是有荀安,有荀安和她制造的生命的世界,那再也无法复原,她也不该再诱导荀安去陪着她做那种事情。哪怕她听命于她的瘾,那尽头也不会是乐趣,只会是另一种窒息。

      但即便是现在,即便是她“头脑坏掉了”的现在,她也想为那“坑外的世界”,为人类了解那“坑外的世界”做些什么。她不断搜集整理着过去梦中的资料,或许有生之年也不一定能把它们整理完全。她以毒解毒,在距离死亡最近的距离进行着能让她存活于世的工作,直到傍晚才从文件中抬头,她意识到自己该去吃点东西了。

      如果荀安在的话,她不至于到这时才出办公间,荀安今天又出去采购生活用品去了,之前因为杜芢的问题,家里的纸用得多了一些。

      她要在房车里睡一夜,明早赶个打折早市再回来。

      荀安不会不知道她每出去一次都是对杜芢身心脑的一种折磨,但她们毕竟无法自给自足,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对策。

      杜芢拿出方便面,想起荀安说的要好好照顾自己,还特意在煮面时放了几片大白菜,打了一个蛋,但做好后她却没能吃上几口。

      刚下筷子,就想到了些让人痛苦的事。

      想那些憎恨着她的生命,不去想这个,就又想起荀安会不会已经死去,想起自己为什么还回不去梦里。

      痛苦在交替,大脑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堆缠成死结的麻绳,有人手握绳子两段,向反方向拉去,于是头脑收紧,理智无法呼吸。

      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强迫自己多吃了几口,直到最后实在不行了,感觉快要把食物吐出。

      她一整天才吃了不到半碗的食物,却不再感到饥饿。

      在这种生存条件下她们是不应该浪费粮食的,杜芢为自己感到羞愧。这碗做得挺好的面有点像她的人生,她给予了厚望,认真地去做了,最后却全部浪费,一切白费。

      杜芢把面拿防虫罩罩好,还指望着自己后半夜还能不能有胃口吃上几口,之后便在沙发上躺下。背上披着荀安织的“机器小毛毯”的Elise跑过来问主人需不需要身体检测服务,被她回绝。

      她想起自己刚过来的时候还对“把身体锻炼得超过荀安”这件事充满动力,现在却越来越瘦。

      这样倒也有一点好处,杜芢把眼镜拿掉,拿手背抹着眼睛想:这样她至少没法伤害荀安了。

      想到这时,她愣住了。

      她为什么要,想到伤害荀安呢?

      这不是个好想法,杜芢过去从来没想过的。这倒不是代表她现在就有了伤害荀安的心,而是这本质上是在给还在沉睡的,那个“没有理智的她”做提醒。

      她现在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那万一她下次犯病的时候,真的决定去伤害荀安了,又该怎么办?

      体力上是比不过的,但杜芢……杜芢认为她真是个天生坏种,她有时太机灵了,在不该聪明的地方太聪明。

      这一刻杜芢认为她这栋大楼的一块承重柱倒了,那代价太大,太大了,大到她无法承受。洁癖患者为了规避细菌可以再不出门,那她为了规避这个可能性,又该做到什么地步?

      她睁眼,想让星空给她指引,但看见的,只有天花板上的灰。

      ·

      荀安下午一听说第二天镇子上有管理局的人要来视察,跑得比赶火车还快。

      她对打道回府这件事还是充满期待的,过去总是杜芢在等她,偶然也让她感受一下惊喜的滋味吧。

      她回想杜芢现实里总是睡得很浅,肯定会被她的动静吵醒。她想象杜芢还带着梦里的气息把她搂入怀里,又微笑着安稳睡去的样子,酥到自动驾驶都差点不会调,反监视系统都差点忘了转。

      荀安在这最低谷的环境下,反而慢慢理解生活。重新想到一个故事的兴奋,每次与外界交流后的安稳而归,耕种、织衣、料理、创造,还有杜芢,这些生活中的小确幸,慢慢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里,铺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轨迹。

      她满怀激动地沿着这条轨迹推开地下室的门,却发现门后什么都没有,海浪不减,也没有未来。

      杜芢到哪去了?

      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去厕所的时候又忘了开灯,但打开厕所门也没见人。开了地下室的大灯才发现这里像是被人翻了个底朝天,Elise也不知所踪。

      像是仓促地搬家,却唯独忘了她。

      她去检查床头柜,发现杜芢连药都没带,到这时她反而宁愿杜芢是丢下了她。她茫然地把药放进口袋,转身再到外面去看。

      荀安在上楼的过程中突然很后悔今天回来,如果此后要生活在地狱里的话,那为什么不能让她在消息的茧房里快乐最后一天。

      她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乐观,她只是什么都提前想好,然后告诉自己要学会承担。

      走到科学馆的广场上时她既害怕什么都找不到又害怕找到什么,而当她抬头望天的时候,引向答案的路标出现得太过突然:她发现科学馆最上方观景台的玻璃圆球里,像是亮着灯的样子。

      她前几天才刚清扫好了那块区域。

      以防万一,荀安还是把防身的武器从腰间拿出藏在身后,开始走自己现实人生中最长的一段路。

      ·

      推开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正中央的一个透明顶帐篷。在下一秒杜芢从一旁的遮挡物后面探出头的时候,荀安差点打到了她的头。

      “荀安?你怎么……”

      荀安简直感到不可思议,这牵动她情绪的罪魁祸首,居然还能够先问出问题。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我、我是看明天有管理局会过去才回来的,但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家里!你知道我都要疯了吗?我到处找了,到处都没找到你!”

      她觉得自己有点有无论次,又觉得同样的句式,这好像不是第一次。

      “我还以为你……”

      “以为你……”

      她觉得自己委屈到快要哭了,连带着之前所有的一切。所有自责、担心、害怕、惶恐、觉得自己不该经历,却又无法说一句不的,所有的一切。

      她不能说不,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其实只是顺应着自己的愿望。如果她说她不想经历,那杜芢会让一切都变回去吗?

      按原计划。

      按原计划,她会在那个没有杜芢的世界里醒来。

      她不要这样。

      所以她知道她得小心翼翼,她无法说出更多抱怨,她还知道杜芢现在走上前抱住了她,以让她别再手握武器在那比划,那太过危险了。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所以才出来这里睡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为什么要来这里?”荀安声音很小,她总觉得抱着自己的杜芢,脖子处湿湿的,这可能是自己造成的痕迹。

      “老问题。”杜芢回答得过于简略,“但我不能总是等你来帮我,也不能……只是依赖着过量的药来活。”

      “所以我就想自己来一次简短的旅游,换个环境,可能会有帮助。”

      “这样,算旅游吗?”

      “算的,从地底到天空。”

      荀安听闻抬头,能看见观景台半圆形穹顶上方的星空,没有极光也没有星云,但确实是无污染的人烟稀少之地,能看见特别、特别多的星星。

      荀安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跟杜芢描述过这片星空,那些黑中透着的点点亮白,结果杜芢对此的比喻居然是她年轻的时候连着好多天熬夜琢磨美梦装置忘了洗头,最后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荀安说多希望杜芢身上能有个开关,按下去就静音。

      “有的哦,而且只对你开放。”

      “你荤段子插入的时机也很烂。”

      而她现在又看见了这片星空,也能看见这屋顶上破了一块蛮大的洞,她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就有。冷风还会刮进来,凉飕飕的。

      如果没有这块洞的话那从这里看见的天空堪称完美,就因为有了这块洞,使得人们能看出周围有玻璃格挡的天空,在无遮挡真实天空的对比下,颜色明显淡了一圈,看起来就没那么好了。

      杜芢的帐篷就放在那块真实天空的正下方,现在荀安也被拉了进去。杜芢牵着她手过来的时候她嘴里还在念叨着“我还是觉得你做的事都很危险”“我真的生你气了”“你自己睡吧我要回去”,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行为上又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

      帐篷底部被杜芢垫了好几层被子所以很软,也不知道这家伙跑上跑下了多少趟。枕头正好也够,杜芢说她本来是要枕一个抱一个的,现在荀安来了就把那个要抱的给她。

      杜芢把荀安的枕头放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还特意拍了好几下,看起来蛮开心的。

      “我都要被你气死了,你还在这嬉皮笑脸。”

      “我也……不知道啊,但就是觉得有点开心啊。”杜芢还在那里笑着调整枕头的位置,在她的执念里两边的枕头边一定要平行。

      “是不是有点像那种,在旅行途中的客栈意外遇见了暗恋的人,气氛很好,两人还一起游历了夜晚的水乡小镇?”

      “你也太会形容了吧,安!”杜芢难得开心,荀安在黑夜里也能看清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什么气都消了,活着真好。

      ·

      荀安睡得很快,她本来背对着杜芢,几分钟后转个身,杜芢闭着眼能感觉到她在间歇性地往自己这里挪,最后贴着杜芢的半边袖子,呼吸趋于平稳。

      杜芢感觉荀安完全睡着,才再次睁开眼。

      她坐起来,看着天空,还是觉得不美,还是梦里的美。

      现实里的人类很可怜,他们没见过横跨星空的地铁,没见过以屋顶对着自己的钢铁丛林,他们的天空中没有一道裂口里面盛着五彩斑斓的河流,没有巨大的玻璃弹球嬉戏于空中。

      这里拥有的只是一片黑中那星星点点的白,那些星球再大再远,也不过是一片荒芜,而在梦里,它们上面真的可以存在着各色居民。

      怎么比?没法比。

      她的头又开始疼,一阵阵的,刚刚荀安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开心,但现在水龙头被关紧,镜子前又静得像是能生鬼。

      她隔着帐篷能看见Elise在一旁守夜,她想让它帮忙讲个睡前故事,但也怕吵着荀安,还是作罢。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其实是比较轻松的,她并不需要为了荀安而活。

      荀安这人,很坚强,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坚强。哪怕她真的死在这里,荀安,她都可以在埋了她后,继续在这凶宅里写着自己的东西,继续等待着未来的自由,活下去。

      哪怕一遍遍说着要死了,不行了,最后还是会活下去。

      她深爱着、同情着这片大地,她与生命连接得如此之深。

      那反观自己呢,杜芢又在寻找着什么?她其实已经完成了她的理想,也确确实实在遭受折磨。但她今天还是尝试了一下,尝试着帮助自己,让自己好受。因为荀安告诉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吗?还是因为她还是不甘心,还是对什么无法放手呢?

      也许她期待着一个挤满相同灵魂的星球。

      也许她期待着一呼百应,期待有人告诉自己,她属于哪里。

      她想到了那些梦里的孩子,那些灵魂,而现在谁又能保证她不是某人某物所创造的灵魂呢?谁知道呢,或许她只是一部电影或是小说中的人物,她只是自以为自己在思考,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想法背后什么都没有,是还未去写的空洞。

      那神啊,为什么她要这么痛苦?被她最爱的大脑所背叛,被思维所苦,不去死,也无法享受宁静与幸福?

      她抱膝低头,不再去看那片天空。

      “宇宙在做梦。”

      她听见有人说。

      “宇宙在做梦呢。”

      “你听,宇宙梦到了你。”

      那声音如此熟悉。

      但她没有去确认,那是荀安在说话,还是她自己的幻听。

      ·

      番外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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