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

　　尔乃回舆驻罕，岳镇渊渟。
　　——南朝齐·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诗序》

　　.

　　「不是说晚上才回来的么？」
　　白瑜很贤妻良母地替雷瑶换着衣服，随口问了一句。
　　「想白白就回来了。」
　　作答的却是站在边上一脸羡慕的石韫玉。白瑜侧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又没和他说话，他干嘛自作多情答得这么快啊。再说了，要是雷瑶这么答他当然很高兴，石韫玉说这种话、他才不稀罕呢。
　　雷瑶轻轻咳了声。
　　「白白，今天乖不乖？」
　　「嗯。白白一直都听少瑕的话，乖乖呆在帐子里。」
　　他缠着雷少瑕讲了大半天雷瑶的事情，想都没想过要出去。
　　「那就好。」
　　连自己都开口就问他乖不乖，也怪不得他怎么都长不大。雷瑶心里无奈，但还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白瑜的脑袋，称赞了他的懂事。
　　白瑜眯起眼睛，很舒服地蹭了几下雷瑶的手掌。

　　「这样实在太不公平了！每次都只有雷瑶一个人又抱又亲的，明明刚才看见人家欧阳美人连话都说不出了呢。」
　　看不惯雷瑶和白瑜旁若无人的亲热、就算只是揉揉头发蹭蹭手掌，石韫玉有意无意地说漏了嘴。果然白瑜立刻就绷紧了神经，瞪大眼睛拽住雷瑶的衣服追问了。
　　「欧阳美人？那是什么人？！」
　　「叫欧阳的美人啊。雷瑶两只眼睛都发直了、」
　　石韫玉当然就不失时机地继续添油加醋，说得好像雷瑶是已经被欧阳勾去了魂。
　　「哎？那人难不成比白白还漂亮？」
　　「这世上哪有人比白白漂亮啊，是雷瑶太不知足了。」
　　顺利地把雷瑶丑化成了白瑜嘴里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花心男人，石韫玉趁机把哭哭啼啼弃妇样的白瑜拉到了自己身边，哄着他说自己绝不会做出雷瑶那样的事情，要他尽可以放心。
　　白瑜心里虽然也清楚石韫玉是在故意挑拨他和雷瑶的关系，但想到雷瑶居然放着他这个活生生送上门的美人不要、跑去招惹别人，他还是免不了自己往石韫玉下的套里钻，气得都快要不行了。
　　「白白在都这样，要是白白不在的话，还不知道雷雷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就是啊，雷瑶实在是太对不住白白了。」
　　石韫玉附和着白瑜的气话，顺便还摸手啃脸的吃了好多豆腐。
　　「王爷，您就别添乱了。」
　　连那欧阳长什么样子的他都已经记不得了，还说什么变心不变心的啊。雷瑶叹了口气，伸手过去又轻轻揉了揉白瑜的脑袋。
　　「我这不是都已经把人家搁在边上，赶回来陪你了么？怎么看都是比较喜欢白白啊。」
　　「……真的？」
　　白瑜还是照例听得雷瑶哄了两句，就挣开石韫玉的手跑去了雷瑶的面前。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比较喜欢白白、就是说还是有一点点喜欢那个人的……」
　　「一点点都没有，绝对没有。」
　　看惯了白瑜孩子似的天真，外面那些庸脂俗粉雷瑶才看不上眼。说到底雷瑶又不是石韫玉，没有不近女色专挑男人的嗜好，白瑜姑且也就算了，别的男人长得再漂亮他也没可能会对人家动那种念头的，当然更不用说是那个一看就是居心叵测的男人了。
　　雷瑶点点他的鼻子，让他别总轻易就相信了石韫玉。
　　「那……那个人长得有白白漂亮么？」
　　白瑜抓住了雷瑶的手指，抬起眼睛小心地问了。
　　「我家的白白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比白白还漂亮。」
　　「这还差不多。」
　　真是好骗。石韫玉一边反省为什么自己怎么哄白瑜都不肯乖乖上当，一边摆出了「真是无聊」的表情。
　　雷瑶环住了欢快地扑进他怀里的白瑜，手指轻轻给他顺着毛，嘴里小声地漏了句抱怨。
　　「白白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干嘛为了一个无所谓的人计较啊。」
　　「谁让雷雷都不理白白嘛，你要是快些娶了白白，白白也不会吃这种干醋。」
　　哦、你倒是也还知道这是干醋？雷瑶哭笑不得地叹了气。可是话题一扯到要不要娶他这件事上，雷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就只好唯唯诺诺着应付过去。
　　石韫玉也跟着叹了口气。要换了是自己的话，早就开开心心地把白瑜抱回家了，哪会有这么多麻烦。

　　.

　　次日，石韫玉又一大清早的跑去了雷瑶的帐子里找白瑜玩。白瑜扁着嘴不想理他，但是看着石韫玉拿出在街上买来的胡人玩意，还是不自觉地被吸了过去。
　　石韫玉很得意地对坐在边上的雷瑶笑了，雷瑶却还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真是……」
　　「告诉我怎么玩嘛！」
　　白瑜扯着他的袖口让他别光顾和雷瑶「眉目传情」了。
　　「——少爷。」
　　雷少瑕绷着脸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三个，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白瑜知道他大概是进来讲正事的，乖乖闭上嘴躲到了石韫玉后面。
　　「怎么了？」
　　「昨天夜里城内燃了一把火，把那里的粮仓给烧了。」
　　虽然他们随军也还带着些粮草，并不用太担心，但考虑到长期的驻扎，这事就非同小可了。
　　「哦……全烧了？」
　　但是雷瑶没有像雷少瑕猜想的那样在意，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平静地问了损失，然后就打发他出去了。雷少瑕有些不安，可是看见雷瑶那么笃定的样子，心里嘀咕着也就没有再多问。

　　白瑜躲在那里轻轻拉了石韫玉的衣服。
　　「粮草被烧了不是很糟糕的事情么？」
　　「是很糟糕。怎么了？」
　　「那雷雷为什么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而且连石韫玉也跟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而就显得在担心的白瑜和雷少瑕很奇怪似的。
　　石韫玉不只是镇定，甚至还觉得变成这样非常好笑，乐呵呵地让白瑜不用太介意，说什么只不过是几个粮仓而已，再建起来就好了。
　　「啊？粮仓是可以再建、粮草怎么办？」
　　「那就不是我们担心的事了。」
　　说着石韫玉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雷瑶一眼。
　　「不过还真不愧是铁公鸡，简直一毛不拔，居然一天都忍不住。」
　　白瑜还是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说得好像粮草根本就不重要，又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不高兴地哼哼了几声。
　　「你们两个欺负人。」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不用明白。」
　　听他这么说，白瑜立刻就开始争辩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但石韫玉显然是在敷衍的应答让他更觉得是被他嘲笑了，嘟着嘴捧着手上的骨制品跑去了角落。
　　石韫玉犹豫了一下没有追过去，反正白瑜这脾气闹得不明不白的，过不了多久自然是会消气的，而且现在姑且也是「大人」商量大事的时候，老是让白瑜在边上打岔也不是太好。

　　「雷瑶你又在想什么？」
　　雷瑶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白瑜闹脾气之后也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哄他。
　　「我在想该怎么让郝大人把粮草给吐出来。」
　　他心平气和地回答了石韫玉的疑惑。
　　「反正他留着也没有用，朝廷的救济银子一到，应该就会很听话地交出来了吧，顺便邀功说自己为了赶着把粮草凑齐有多辛苦之类的……」
　　「要是我的话最多只会交一小半出来，一样可以邀功。剩下的卖给需要的那些胡人，不就能一举两得，人情银子都赚到了么。」
　　——如果雷瑶有心想要去做个贪官的话，恐怕会是相当可怕的事吧。石韫玉耸了耸肩，又用眼角瞥了躲在那边的白瑜一眼。
　　白瑜似乎是听见雷瑶的声音就立刻抬起了脑袋，眼睛扑腾扑腾地往这边直直瞪着，大概是想要找到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他的证据。
　　「所以呢？」
　　不知道白瑜会不会被眼前这个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雷瑶吓到，反正石韫玉心里是有些发怵。
　　「所以我想让他全部都吐出来。王爷怎么想？」
　　突然被问到了意见，石韫玉愣了愣。这种事还需要他怎么想嘛，既然雷瑶看上去是已经对那郝潜蛟相当不满了，哪里还需要别人的意见嘛。
　　「本王觉得将军真是辛苦了，这种事都要亲自考虑。」
　　「这也是因为监军大人实在靠不住的缘故。」
　　咦、怎么说到后来全都变成我的错了？石韫玉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疑惑地反问说你是在说我么。雷瑶不置可否地叹了气，转头往白瑜那边看过去。

　　「白白，你想过来的话就过来吧。」
　　「……哼、白白是小孩子，才没有想过要到你们这种大人那边去呢。」
　　刚才为止一直盯着他们看的白瑜赌着气把脑袋别到另一边，摆明了是说就算是逞强他也不要自己走过来。
　　「那我不理你了？」
　　雷瑶很好笑地看着白瑜，嘴里的语气却用的是其实那样也不错的那种。
　　白瑜一听见他这么说，马上就把脸转了回来，瞪大含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雷瑶。——又是那副弃妇样。
　　「不是你自己说不要过来的么？」
　　「那雷雷也不能说不理我啊。」
　　这种强词夺理的说法也只有白瑜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吧？
　　看来再逗下去就真的要哭出来了，雷瑶苦笑着收敛起了继续恶作剧的念头，走过去牵起了白瑜的手，把他领到了帐子中央的软垫上。
　　「哼、大人谈完了？」
　　「现在是陪小孩玩的时间。」
　　雷瑶温和地把白瑜抱到了腿上坐好，听他嘀嘀咕咕抱怨说他欺负人，不觉就忘了自己身在军营。

　　「喂喂、我也知道白白很讨人喜欢啦，可是我都忍着没抱，你在那里扮什么好人啊。」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雷瑶放着公事不管只是陪白瑜说话。虽然可以理解成白瑜魅力无边，而且刚刚才闹过脾气，正需要别人哄他，但看见雷瑶这么做，石韫玉果然还是很难接受。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雷瑶的手被白瑜抓着和石韫玉带来的白骨纠缠，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石韫玉。
　　「我们不用去找郝大人问罪么？」
　　「王爷要是想去，雷瑶不会拦着。」
　　「哎？那雷瑶你呢？」
　　就算自己去找郝潜蛟也什么都做不了啊。石韫玉发现雷瑶重新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白瑜身上，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在这里等郝大人来赔罪。」
　　白瑜玩得兴起，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似的一个劲拉着雷瑶的手指绞在那不知什么动物的白骨上。
　　「白白，你这样我会疼的。」
　　「……那个什么郝大人、就是上次雷雷你们去找的人吧？少瑕告诉白白的那个名字，好像就是姓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雷瑶说会觉得疼，白瑜突然松开雷瑶，抬起了脑袋。
　　「呃，嗯。怎么了？」
　　「那你们之前说的那个欧阳美人，就是他身边的吧？」
　　「那又怎么了？」
　　「白白想见见他。」
　　白瑜说着牵起了嘴角，对着雷瑶一脸的期待。雷瑶不清楚白瑜到底为什么期待，也不知道他见到了欧阳之后能做什么，可是被他这么看着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干笑着说会找个机会让他见到那个人的。
　　得到了承诺的白瑜满足地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专心地玩起来。
　　「可是白白见了那个人，想干什么呢？」
　　石韫玉却很好奇地继续追问着。
　　「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让雷雷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白白……」
　　难道白瑜还是不肯相信么，自己对那种人一点意思都没有。雷瑶有些无力，反握住白瑜的手，想着自己是不是再解释一次比较好。
　　但白瑜轻轻缠住了他的手指。
　　「白白还要告诉他，雷雷已经是白白的了，不许他再打雷雷的主意。」
　　原来是打算示威、顺便还要告诉所有权？雷瑶轻轻笑了起来，不小心就吻到了白瑜仰起来的脸。
　　「你说不许有什么用？再说人家看中的不是我，是王爷。」
　　「哎？原来那个人要的是石韫玉嘛？那就给他好了，反正白白也不要。」
　　「你们两个！」
　　这夫唱妇随的要把王爷给卖了么？石韫玉假装生了气，想借机把白瑜抢到自己这边抱着玩。

　　雷少瑕在石韫玉凑到了白瑜边上之前，算好了时机似的走了进来。
　　「少爷，王爷，郝大人来了。」

《[京関]狐者异之目》
関先生最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