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X流氓

　　卧室房门打开一条缝，杜闻箫探出头，确认四下无人，鬼鬼祟祟地拎着单肩包溜出来，放轻脚步下楼。
　　刚到一楼，就被三四个男人堵了个严实。
　　为首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走过来，脖子上挂着一个亮橙色的头戴式耳机，笑得分外爽朗：“对不住啦，大小姐，回头买蛋糕赔你。”说罢卡着她的腋下把她提起来，像拎小猫似的，塞回卧室里。
　　“狗可乐！放我出去！”杜闻箫在里面用力拍门。
　　“看好大小姐，这两天千万不能放她出去，万一出事可够我们受的。”外号叫可乐的青年交代完，歪头瞥了一眼一楼沙发上的骆五爷，“是吧，五爷？”
　　骆五爷饮着一盏苦丁茶，没有出声，默认了他的言行。
　　可乐施施然走下楼，坐回沙发上。他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董长卿不声不响地，都说他忙着哄新的小情人，你一说他把他爹的人挖出来，昨天还见面了，真吓我一跳。你这边有谁在帮他吧？到底何方神圣呀？”
　　“你放心，知道那些事的人，都撇不干净。”骆五爷说，“至于江城、水杉那几个无关的年轻人，就算对我不够忠心，也和董长卿针锋相对。”
　　“好吧，先不管吃里扒外的，事到如今，董长卿估计已经清楚前因后果了。”可乐直勾勾地看着他，咧嘴一笑。
　　客厅安静半晌，骆五爷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原本不想再害大哥的孩子。”

　　江城坐在汉宫的办公室里，盯着刚刚挂断的电话，抿抿唇，紧拧着眉头。
　　今天不过是照旧问候张雪山，却发现她听不清自己说话了。陪床的亲属接过电话，告诉他病情又加重了，视力和听力都出现明显的衰退。

　　“江哥？”水杉喊他。
　　江城抬起头，俨然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
　　“从白眉那儿要的公主，从青竹帮那儿挖的小帅哥，都安排进新开的场子，开始营收了。但我们最近动作太快，难免招惹注意……”
　　水杉欲言又止，很想劝他把敛财的劲头收一收。西城的老油子们给不懂事的指点，往往会告诫一句话“江二爷吃软不吃硬，要钱不要命”。
　　江城意会了，但并不在乎：“我会请五爷打点。”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的人名正是骆五爷。

　　江城不是有血脉亲情的继承人，骆五爷没有把自己的许多人脉介绍给他，依然握在自己手中。
　　今天，这扇门却突然向他敞开了。

　　他接到骆五爷的邀请，来到餐馆的包间，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酒局，不料西城的沈书记推门而入。四十多岁的男人，挺着常见的啤酒肚，身材微微发福，面相和善温吞，远看像一尊弥勒佛。
　　骆五爷看到他，立刻站起来，走上前去：“哎呀，沈书记，可把您给请来了！”仿佛换了副性格似的，语气一扫平时的稳重矜持，变得相当热络健谈。
　　江城跟着招呼，待几人就坐，一一寒暄过后，话题就转到他这个年轻的生面孔上。
　　骆五爷拍拍他的背，说：“这孩子就是我提过的江城。”
　　“瞧着是个斯文人啊。”沈书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仍然挂着和善的笑容，像在注视一名普通的晚辈，“今天我可得看看，他的酒量是不是你吹的。”
　　江城看了一眼自己杯中满满的白酒，起身敬了他一杯，仰头一口气喝干，亮出杯底。
　　沈书记给面子地鼓起掌来：“果然厉害！给他满上！”

　　酒过三巡，卫生间里传出压抑的呕吐声。
　　江城打开水龙头，把秽物冲干净，用凉水洗了把脸。镜子的角落里，同一桌上的一个男人从他身后走过。
　　他的酒量确实厉害，但是喝倒其他人并没有用处。沈书记要看的不是他的酒量，而是他的臣服，要么难受得要命，要么假装难受得要命。

　　他洗净双手，来到走廊的窗户边，给董长卿发消息：“你是不是有新的进展了？还被发觉了。”
　　董长卿回他一个惊恐的猫猫表情包“料事如神”。
　　接着他也猜到原因：“你被笼络了？”
　　在正式出手之前，暗地里拉开架势的试探已经走了几个来回。

　　江城刚回复他，就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连忙收起手机。骆五爷踱着步，朝他缓缓走来：“和朋友聊天呢？”
　　“是……我老婆。”江城说完，不自觉地逗笑了自己，“他还不认。”
　　骆五爷一愣，露出慈爱的笑容：“我都忘了，你也到该成家的年纪了。还记得当年水杉跟我说，底下有个小子在汉宫干活，入帮不到两个月，想出‘温水煮青蛙’的办法，让出台的人数节节攀升。我叫过来一看，哟，还真是小。想不到啊，一晃就长大了。”
　　他亲切地拍拍江城的肩膀，不知道在脑海中帮他填补了什么细节：“要是有什么犯难的，可以跟我聊聊。姑娘家和我们不一样，难免心思细腻些，顾虑多一些。”
　　江城捂嘴轻咳一声，本来还思量着“一面动之以利，一面晓之以恩，对我双管齐下了”，现在全副精力都用于忍笑：“倒是没什么可犯难的，等到将来，或许找个合适的国家，就和他结婚了——如果他愿意嫁给我的话。”
　　“她知道你的工作吗？”骆五爷突然问，“不会让你不干了？”
　　“您不用担心这。”江城第一反应是啼笑皆非，接着又愣了一下：从前，董长卿确实想把他踢出这条路。
　　“我就说嘛。”骆五爷笑了笑，垂下眼，“结婚其实是一件辛苦的事。”
　　江城投以疑惑的目光。

　　“曾经我有一段和你一样的时光，野心勃勃，无所顾忌，只想拼杀出一条大富大贵的路。直到我在医院第一次抱到闻箫，那么轻、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骆五爷在身前比划出一个襁褓的模样，眉眼间充满怀念，“我突然觉得，我得离开这腥风血雨的地方。”
　　“每当我感觉撑不住的时候，都会往窗外看，找我家在的地方。我就想啊，我女儿正在那里呢，她还那么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不会保护自己，也远远没到赚钱的时候……无论如何，我得把这天给她撑住。”
　　骆五爷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幽幽长叹。浮肿的眼皮，微哑的嗓音，无瑕染黑的斑斑白发，都透露出他的疲惫。这一刻他不像风光无限的前任二当家，只像个劳碌半生的老人。
　　“当你有了家，你会觉得你不再年轻，却也不能倒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