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

　　“惠月，我没有，我不会说你姐姐一句坏话。”贺清忙解释道。
　　“贺清。”惠月半信半疑，“现在离结案只剩三日，我姐姐的清白，全在你的手上，我还期望你能为她报仇雪恨，我真的不希望你会做出这种事。”
　　“惠月，我不可能，我不会做那种事，请你相信我……”贺清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这次，她结巴的对象不是何子裕，而是林惠月。
　　惠月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转身离去。
　　“你先别走，我晚些再找你。”纪平小声说完这句话，连忙跟上惠月的脚步。
　　这两人仿佛亲昵得有些过分啊。
　　贺清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一桩事。可她现在根本没心情想这些。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黄昏时分，纪府偏房。
　　贺清听到敲门声，起身将门拉开一条缝。
　　借着昏暗的灯光，贺清看到纪平正站在门外，便推开门。
　　“贺清。”纪平走了进来，“你想问我什么？”
　　贺清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
　　“如果是关于惠月的事情的话，”纪平垂眸，“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在院子里撞见她，和她聊了两句。”
　　恐怕不仅仅是聊了两句吧。
　　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了。
　　贺清此刻内心五味杂陈。
　　再怎么说，纪平也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悸动的对象，而他两日前刚刚对她求婚。
　　这才几天过去，他就对着另一个女孩迸发了爱意。
　　这个女孩还是贺清的朋友。
　　她叹了口气。
　　“其实，我是想问你，关于林二小姐的事。”贺清说，“宝寒告诉我，你原本是打算娶她为妻的？”
　　纪平沉默了半晌，点点头。
　　“其实，是母亲的安排。”他说，“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看来，纪夫人并没有过问儿子的意见。
　　“你能告诉我吗？”贺清柔声问，“纪夫人究竟为什么急着为你娶妻？”
　　纪平长吁一口气，抬头与她视线交错，仿佛下定决心似的。
　　“我本不应该对你说的，可你既然问了。”他颇为无奈，“我只得告诉你。是为了我妹妹宝寒。”
　　“宝寒？”贺清满面疑惑，“宝寒怎么了？”
　　纪平的嘴角微微抽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接下来这几个字。
　　“她怀孕了。”他说。
　　贺清深呼一口气。
　　“所以，你母亲急着要把她嫁出去？”贺清说，“可是按家中的辈分，你须先娶，她才能嫁？”
　　纪平深深点头。
　　“母亲非常担心，会有旁人议论此事。”他说，“如今宝寒已怀胎二月，她要我迅速成亲，在我结亲当日，把宝寒同时嫁出去，以掩人耳目。母亲本打算将林二小姐许配给我，谁想韩家不知从哪得了风声，硬将这门亲事抢去了。”
　　怪不得，他会那么急着向她求亲。
　　只是，宝寒这么好的姑娘，也真是苦了她。
　　贺清忽然神经一动，她问：“纪平，你母亲打算把宝寒许给谁？”
　　听到这个问题，纪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意。
　　“孙朝毅。”他说，“那个不肖孙。”
　　贺清脑子里“嗡”的一声。
　　此时，真相就在她面前一寸，唾手可得的地方。
　　她拍拍纪平的肩，安慰他道：“好了，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们会捉到他的。”
　　三日时间，堪堪够用。
　　纪平愁思难言，只能说：“但愿吧。”
　　“你再跟我讲讲，他是什么样的人。”贺清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贺清对于孙朝毅的了解，毕竟还是太少了。
　　“不好惹。”纪平吐出这几个字，“他极其恶毒残忍，他曾胁迫宝寒会把他们二人的事在京城大肆传扬，再把宝寒的口口画下来，卖给京城的公子们。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母亲也是害怕他会这样，才不得不把宝寒嫁给他。”
　　孙朝毅品行不端，对贺清来讲倒不是完全的新鲜事，毕竟之前在军队时，她就听过孙朝毅旧时污蔑新兵偷东西，甚至逼人家脱衣服搜身的传言。据说，孙朝毅在军队时，军中的其他人见了他都绕道走。
　　像他这种本就贼胆包天的人，在韩林大喜之日当夜寻欢作乐上了头，再喝点醉云斋那不知掺杂了什么的酒水，真的一时冲动，做出杀人的事情来，也不全在意料之外。
　　只是这样的行径，也未免太恶劣了。
　　贺清闭上眼，揉揉太阳穴。
　　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一回事，但像这样常年行迹恶劣、不计后果、又有名门相护的人，究竟怎么抓到他，还是另一回事。
　　况且，她现在的时间，只余下两日。
　　“纪平，如果我要向陛下举证，孙朝毅是杀害林婉笙的凶手，你可否把你刚刚的话，再对陛下说一遍？”贺清问。
　　“你说是孙朝毅杀了林二小姐？”纪平一愣，“他杀人，倒不足为怪，只是，他为何要杀害林二小姐？”
　　“我猜测，林二小姐恐怕是被误杀的罢。”贺清说。
　　宝寒和林二小姐身形相似，都瘦瘦高高，有种弱柳扶风之态。宝寒那日耀眼的红绸衣，和林二小姐的红罗裙也有几份相似，恐怕就是这误打误撞的锦衣华服，才让林二小姐丧命。
　　听完贺清的解释，纪平依然眉头紧蹙。
　　贺清惯会看人颜色，见纪平不语，不禁问道：“我知道我说的或许也不对……”
　　“我没有说你是错的，你说的很有几分道理。”纪平说，“可是贺清，宝寒和孙朝毅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否则母亲也不用向孙家妥协了。”
　　贺清瞬间了然：“所以，你不能说，是么？”
　　纪平点点头。
　　想想也是，韩文嗣在自己成婚之夜和姑娘喝了几杯花酒，也完全不敢声张。
　　换到纪家，出了这种事，恐怕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家才气十足的千金已被人夺去处子之身。
　　可是，如果不揭发孙朝毅的恶劣行径，说孙朝毅误杀林二小姐，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我可以说。”一个女声忽然在门外响起。
　　贺清和纪平同时回头，只见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站着宝寒纤弱瘦长的身影。
　　贺清的目光忍不住落到她的小腹，仔细看，那里确实不如她往日少女腰肢曼妙时那样平坦。
　　宝寒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微微闪动。
　　“贺清，”她轻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让孙朝毅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一夜，贺清辗转难眠，等到天还没完全亮，她就起身出门了。
　　贺清足足在外奔波了一天，快到日落时分时，她才又来到纪府，和纪平和宝寒汇合。
　　“我收集了那天晚上所有人的证言。”贺清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审判，不觉有些激动，“侍女碧玺对那夜袭击她的人仔细回忆，确实和孙朝毅有许多相似之处。那天晚上喝花酒的人里面，也只有他的力气足够把醉酒的韩文嗣拖拽到别的房间。醉云斋的人没看到他，可能是因为他从林二小姐的窗子里跳出去逃跑了，我刚才试了下，是可能实现的。明日，我们再次在陛下的书房汇合，这一次，我要把所有人都叫上，宝寒的证言将十分重要……”
　　“贺清。”纪平终于开口打断她，“明日的审判，宝寒她不能去了。”
　　贺清愣了愣，问：“怎么了？昨夜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
　　她看向一旁的宝寒，只见她静静坐着不发一言，是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死气沉沉。
　　“宝寒她是未嫁之身。”纪平言简意赅，“她的事情……不能传出去。”
　　贺清隐约感受到，这一天之内，纪府也发生了些什么。
　　“贺清。”宝寒的声音和往日一样温柔，“母亲找我谈过了。谢谢你，但是，我会嫁入孙府，这是已经定了的。孙朝毅，会成为我的夫君，和我的……依靠。”
　　听到他们这么说，贺清一个人在那懵了半晌，许久没缓过来。
　　“可是，宝寒，”贺清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你真的要嫁给那样一个人吗？他会好好对待你吗？他真的不会……不会哪天又喝醉了酒，对你做出和对林二小姐一样的事情来吗？”
　　宝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嘴里却说：“贺清。我没办法。我求求你，这是为了……我的清誉。”
　　清誉。
　　听到这个词，贺清下意识地想要冷笑。
　　贺清再看看一旁纪平颇为愤怒但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忽然有一丝冲动，想要冲进纪夫人的房间，和她大吵一架，吵不赢就放一把火，烧了这整个世界。
　　“没人比我们更希望那个混蛋被关进大牢。”纪平说，“但是贺清，这是为了纪家，不得不做的决定。我是宝寒的兄长，我代表纪府，传达对你的所有谢意。”
　　贺清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你们根本不希望他被关进大牢。”贺清说。
　　她还是抱了抱差点为她跪下的宝寒，听她哭了一场，才带着一声轻叹离开纪府。

　　三日过去，林二小姐的死终究还是成了悬案，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
　　“就只有这些吗？”皇帝坐在高座上，不禁质疑下位的贺清。
　　他虽然没觉得贺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揪出真凶，但也没想到，她交上来的东西如此敷衍，甚至连一个嫌犯都锁定不了。
　　贺清跪在书房中央，目光轻轻擦了一旁的纪平一眼。
　　纪平身旁的椅子空了出来，那本来是留给林惠月的位置，如今她却没有到场。纪平则垂首坐在一旁，竭尽全力逃避着她的眼神。
　　“是的，陛下。贺清未能破解谜案，是贺清无能，请陛下责罚。”贺清说。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和贺清一同走出书房的何子裕脸色一点也不好。贺清想要向他解释些什么，他却拂了拂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台阶。
　　贺清嘴巴刚刚展开，就被留在了长阶上，只得叹气。
　　她微微一转头，目光对上了已经迅速摆脱刑部的盘问，一大早就来到书房等候的周杞。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还非要做。”周杞耸耸肩。
　　贺清知道他是来嘲讽自己的，不想与他说些什么，正要迈下台阶，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了：“贺清。”
　　贺清一转头，纪平已经悄然来到了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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