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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真好!我以为,再也不能醒过来了呢!还能这样……真好!”推开窗,有带着湿气的风扑面而来,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斜斜地密织,衬着那落叶萧飒的深秋之景,别有一番凄凉之色!君窈畏冷地缩了缩脖子,郎骁攒着眉伸手过去关窗,她却揪了他的袖子,噘着小嘴,一脸不愿地瞅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郎骁认输。轻叹一声,放弃了关窗的念头,仍然八风不动地沉着一张脸,却是抖开了斗篷,不由分说将君窈纤细的身形罩住。她弯唇而笑,无力的笑嵌在苍白的脸上,瞧上去仍是脆弱,她偎靠在他胸口,窗外,不是和风细雨,她却笑着,胸口暖着,像是一刹那间,春天,已提前越冬而至。
沉寂良久,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窗外细雨打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君窈眼儿轻睐,有些踌躇,不时轻咬唇瓣显得无措,“你……不问我吗?”郎骁没有应声,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僵了一瞬,而后陡然轻放,察觉到他的退缩,君窈再也顾忌不了其他,急忙拉住他的手,促声道,“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湛蓝眸子轻抬,静静望她,郎骁神情若有所思,却仍是一言不发。
君窈连着深吸几口气,鼓足了勇气,好一会儿后,才徐徐道,“我本不该姓君!我爷爷……其实是我外公!我娘是我外公唯一的女儿,为了种种的原因,我出生后就挂在了舅舅的名下,充作了舅舅舅母的女儿!我娘身子向来就弱,未足月便产下我,不只孱弱得像只随时会断气的小猫,还跟我娘一样,带着个奇怪的病根儿…….三阴逆脉!”
君窈嘴角的笑纹泛着苦涩的自嘲,三阴逆脉!那四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郎骁胸口上,心房,咯噔一沉。她亲口承认了,原来……竟是真的?
君窈不敢去看郎骁此时的神色,害怕看到可能会有的惊惧,或者……厌恶。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方寸间微微的刺痛,“你应该是见过的,我在某些时候,会陷入假死状态!施救得宜,又会重新苏醒过来,平日里,却是与常人无异!其实想想也不错啊!换了旁人,上次溺水,这次的剧毒,只怕都早死了,我却还活得好好的,也该知足了,不是?”她努力笑着,让自己笑得知足,笑得快乐,可那笑容却分明牵强,分明苦涩,分明比哭还难看,让人瞅着便心底发酸。
“你娘……已经去世了?”沉默良久,郎骁终是开口问道,嗓音微微喑哑。
君窈目光微闪,弯起嘴角,“是啊!十年前,我娘就不在了!虽然我爹爹医术很好,却也没能保住她!后来,我爹也跟着去了!其实没什么的,我爷爷说,我们君家的女孩子从来短命,大多都活不过二十,我娘……多活了好几年,已经是赚了!”
郎骁的心,一路沉入了谷底,这么说,那三阴逆脉……“那这次你爷爷让我护送你到神农谷,也是因为……”
“对啊!”君窈很坦率地微笑点头,“从我出生起,就一直是关谷主和郭先生他们为我调养身子,这回调养了许久,情况也挺好,至少没有恶化……只是从遇见你起,已经发作两回了……也许……”
听她这话头,后面的可绝对不是什么好话!而那些话,郎骁很显然不是那么想听到,“所以说,你娘是君若水?那个二十年前,就风靡武林的江湖第一美人?”说到此处,还上下打量着君窈,她这副小模样,顶多也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却是君若水的女儿?那到底是传言夸大其词,还是君窈刚好随了爹?
郎骁那双打量的眼睛里,揶揄和怀疑太明显,除非她真是个傻子才不懂呢!当下便是炸了毛,手往某人精瘦的腰间,毫不留情地一掐,“我就是没有我娘的美貌,让你失望了不成?”看了她这张脸这么久,之前也没有这么嫌弃啊!怎的听到她娘曾是江湖第一美人,这幺蛾子就出来了?“你们男人啊!就喜欢女人的漂亮脸蛋!不过郎少侠,你可千万别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那咬牙声咯吱在耳,因着怒气,苍白的脸容泛起红晕,双眸更是亮得出奇,这样的君窈,总好过方才不经意间的自嘲自怜,至于那些他不喜欢听的话,她也能忘了……郎骁心下微暖,任她恼得挠他、捶他,掐他,嘴角笑容始终……
两人笑闹了一阵,君窈终还是有伤在身,不一会儿,就有些招架不住,伏在郎骁胸口歇着喘气。好一会儿后,她的呼吸总算稍稍平顺下来,嘴角的笑容却慢慢隐去,目光闪烁着几许期待,几许不安,还是没有抬头看向郎骁,只是如同低语一般,轻声道,“郎骁……我活不长的!我今年已经十六了,也许只有四年了。这四年里,我可不可以贪心一回,你可不可以……陪在我身边……”有些事情和有些变化,早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他们彼此都知道,却从未想过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可是,这次又发作了一回,生死不过就一瞬,将死之人无畏,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怕的,也只是他……不愿意!
郎骁抚在她发上的手,僵住了,笑容,僵住了,蓝眸转暗,他的半边脸像是沉寂在阳光下的影子,静默,无言。
太原城出了个女神医的消息,不过一个早上,便传遍了全城。据说那女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堪比扁鹊重生,华佗再世。据说,聚福客栈里一个姑娘,就连城北的王大夫也诊断已气绝而亡,回天乏力,却硬是被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连死人也能救回,这不是起死回生是什么?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神仙么?后来也不知是谁说破了那女神医的身份,就是前些日子在济世堂义诊的叶大夫,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会儿便有数十太原百姓成群结队地赶去济世堂,这个是腰酸背痛的陈年痼疾,那个是久治不愈的头风,这个伤寒,那个闹肚,个个都想着能得神医相救,那定然是药到病除,谁知,赶到济世堂时,却已是人去楼空,往日义诊处坐着的是从前的老大夫,那叶大夫,早已不知所踪。
济世堂的后巷墙角,叶浅冷眼瞅着那些百姓或遗憾或抱怨地喧嚣着走远,理了理肩上的包袱,转过了身。扬眸,微惊,却不露声色。
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五旬左右的年纪,一袭玄衫,两鬓微白,两眼像是黑潭,深不可测。后巷不宽,他就站在中间,挡了风,也堪堪挡去了叶浅的去路。在叶浅冷眼打量中,那人微微一笑,递上来一个包袱,一角微敞,露出一朵硕大的天山雪莲,下面还有几根只比婴孩手臂略细一些的百年老山参。“叶大夫是吧?有一个病人想请叶大夫治一治,这,是诊金!”
这几日,君窈被郎骁盯着,只差没把药当成饭吃。所以,尽管左肩上那被箭矢洞穿的伤口还未愈合,脸色却已是一日好过一日,白中透出了淡淡的粉红。这一日,君窈喝了药觉得口苦,郎骁便出了客栈去给她买些果脯蜜饯,刚走到厅里,便听见厅中人声鼎沸,说的,却都是那个能够起死回生的女神医,当下,郎骁的脸色就变了,也顾不上买什么蜜饯了,几个箭步冲回了厢房。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榻上,刚喝了药就被强押着休息的君窈,刚闭上眼,就觉着门被人攘开,睁眼便瞧见刚刚出去买蜜饯的郎骁铁青着脸色大步走了进来,却也没有应声,反而是顾自收起东西来。君窈一愕,急问道,“郎骁,你这是要做什么?”
郎骁终于回过头来看她,却是答非所问,眉眼间敛着几许迫切,“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去雇辆马车,你伤还没好全,也好少些颠簸!”
“我们这是要走吗?”君窈终于看出了端倪,忍不住掀被而下,“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吗?”
“这个一会儿也说不清楚。只是…….”郎骁伸手,握住她肩头,敛下眸子看她,神色专注,“阿窈,我们得马上离开太原才行!这样吧!我送你回湘阴好不好?或者你想回烟波渚,我也可以……”
他话尚未说完,君窈已经眼睛一亮,翻手握住他,“你会跟我一道回去是不是?其实如果接下来的日子,能在烟波渚,跟你一起度过,那到最后,我也就可以了无遗憾了!”
“唔。”郎骁眸色一变再变,却沉在暗阒的深潭里,张了好几次唇,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迎上君窈切切期盼的眼,他含糊地唔了一声,却在四目相对的前一刹那,错开了眼。
君窈却像是满足了,笑开眉眼,两颊梨涡浅浅。
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郎骁微不可察地轻吁了一口气,打开门,郎骁眉眼惊抬,面色大变,门外站着的五旬男人却微微笑着,“果然是你,骁儿!人在太原,怎么也不回山庄看看师傅?”
“师傅?”郎骁背对着君窈,她瞧不清他的脸,却也没听见他吭声,却对这位郎骁的“师傅”充满了惊讶和好奇。除了遇见乐姐姐他们那一次,他似真似假的说起师傅,后来却是再未提过的,她原以为他不过是为了逼褚大哥跟他比武,信口胡说的,哪知道,这一日,却来了这么一个人,自称是他师傅,而且,也不见他反驳?所以……是真的?瞥了一眼郎骁沉默的背影,君窈说不清心上是什么感觉,郎骁……她真的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吗?
“你是君姑娘吧?”男人笑着,像是一个温厚的长辈。
“嗯。”君窈讷讷地点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郎骁不知为何,陡然僵硬的背脊。
“老夫是骁儿的师傅,肖越!如今就住在这城外的山庄里,老夫已一年未见骁儿,想念得紧,如若君姑娘不嫌弃的话,不如到庄内小助几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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