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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对手敌亦友
二人回到客栈已是傍晚酉初时分。朱绵栊因在外边同苏玉陵吃了些小吃,回去后便说不吃晚饭要直上楼去,苏玉陵想了想,便也随她,跟着她上去。
才走到木梯一半处,便见那赤鼻叟匆匆往下来。
朱绵栊见了便问道:“二老何时回来的?”
赤鼻叟朝她看了看,干笑一声:“就在你们前边一点点……”
朱绵栊道:“仙姑呢?”
赤鼻叟回道:“替郡主煎药去了……”说完又下了一阶,暗暗朝朱绵栊身后的苏玉陵慌张地挤眼。
苏玉陵一愣,不明所以,便只好对朱绵栊道:“郡主先上去,我也许还要吃点饭。”
朱绵栊朝她看来,笑道:“果真吃得下。”说着便回身往楼上继续走去。
苏玉陵淡淡笑了笑,见朱绵栊身影不见,便立刻朝赤鼻叟轻声问道:“做什么?”
赤鼻叟脸一皱,急道:“完了!”
苏玉陵皱眉道:“怎么了?”
“郡主的锦帕不见了!”赤鼻叟轻轻跺脚。
苏玉陵一惊:“说清楚些!”
赤鼻叟忙道:“我和麻婆子比你们早一些回来,她正替郡主收拾房间、铺个被子,谁料发现郡主一直放在枕头底下的锦帕竟不见了!”
“会不会是郡主随身带着了?”苏玉陵疑道。
“没有!”赤鼻叟轻声叫道,“我们比你们晚一步出门,都是检查了一遍才出去的!”
苏玉陵一听,也不多问了,立刻跑上楼去,到朱绵栊房间,见她刚在椅子上坐下,略松口气。心想她定是逛了一下午,有些疲惫,便问道:“郡主要休息吗?”
朱绵栊疑道:“你不是要吃饭吗?”
苏玉陵点了点头,忽的在身后曲起手指,迅速伸出手朝对方的风池穴点去。
朱绵栊根本不知是何情况,只觉神经一麻、眼前昏黑,便闭起眼倒在桌上,苏玉陵立刻将她从椅上往她床上扶去,盖好被子便离身。
晕倒总比病发好。苏玉陵站着看着朱绵栊轻轻一叹。
锦帕之事,定是张峰秀所为……看来那阮千隐想归元真法想疯了,什么都要偷。
走下楼对赤鼻叟说了与麻仙姑好好守着朱绵栊的房门,苏玉陵便急匆匆走出客栈。
趁天未黑,苏玉陵立刻沿街询问每家客栈。因阮千隐那天到达此地之时,的确如朱绵栊所料那般,颇为张扬,故而此地百姓对他也有所知,问起来也便容易许多。
不用多时,苏玉陵便在一家叫做“缘缘客栈”的大酒楼里问到情况,心道这阮千隐果然是心性高傲、为人跋扈的了,再看那云迈,行迹便相对低秘许多。
此刻阮千隐应当还在华山之上,怕是今晚下不了山的了……这么一想,苏玉陵觉得事情并非那么难办,便在下面一张桌边坐下,让店小二去将那张峰秀叫下来,说是有“贵客”来访。
不一会儿,便从酒楼的木梯上走下一名俊朗男子,步履悠然,眼神淡漠,嘴角微扬,带些玩弄人世的意味。
“我猜贵客便是苏姑娘,果然是了……”张峰秀淡淡一笑,也在桌边坐下,一双丹凤眼又朝苏玉陵看去。
苏玉陵看了看他的身上,轻笑道:“张公子,你就这么自信,总不带你那双判官笔?还是说,你太小看我?”
张峰秀一笑:“因我发现每次见苏姑娘,皆是不带刀剑,我若是带上判官笔,岂不像欺负人?”
苏玉陵笑道:“张公子真是个体贴之人。”又道,“既然知道是我来,想必为何而来,我也不必明说了吧?”
张峰秀剑眉微挑,笑道:“难道不是因为苏姑娘想我了么?”
苏玉陵心中狠狠将他骂了一句,嘴上却笑道:“是了,既然明白,何不请本姑娘喝上一杯?”
张峰秀稍稍一愣,见竟调笑不成,便只好朝柜台处叫道:“小二,上一壶酒。”又转向苏玉陵,道,“如此,苏姑娘有什么话,便开门见山直说吧。”
“才说张公子体贴人,这回怎么又不了?非要我开口……”苏玉陵说着,忽的朝他看去,冷然道,“别装傻了,锦帕。”
张峰秀摇了摇头,笑了一声:“苏姑娘,此话从何而来?难不成你真倾心于我,向我讨要锦帕这类东西?”
此刻店小二正上了酒,斟满了两杯往二人身前移去,苏玉陵横了一眼还沉醉在取笑之中的张峰秀,便一把拿起酒杯,朝他面前泼去。
张峰秀一惊,迅速将身体往后一仰,躲过了酒水,立马起身朝苏玉陵看去,眼神一冷。
苏玉陵也站起身,笑道:“好啊,恼火了,打吧。”反正你也没带判官笔,可不怕你。
那店小二看了眼二人,战战兢兢地又将那看似颇为名贵的酒壶酒盏收了回去,立刻离开。
张峰秀冷哼一声:“我也正想再次和苏姑娘切磋切磋。”说着便一跃身,往客栈外飞去,“去外边打,别伤及无辜了。”
苏玉陵随即运起轻功,飞身跟上。
二人都快要到镇郊,苏玉陵见张峰秀还不停下,心知他定是想摸探自己轻功了,便也不甘示弱,又提起几分内力,与他齐身而行。
张峰秀侧脸一笑:“女子之中,这等轻功恐怕是出众的了。”
苏玉陵笑回道:“什么叫女子之中,张公子这么说是小看我们女子是吧?”
张峰秀道:“此言差矣!”又道,“在下只是有些稍稍佩服你而已。”
“就算是稍稍,那么我也谢谢你抬举了。”苏玉陵看了他一眼,道,“是否可以了?”
见前边正是一片两旁植着些杉树的空地,张峰秀便缓缓停了下来,落在地上。
苏玉陵跃到他身前,道:“该如何?”
张峰秀缓缓从自己袖口之中掏出那块锦帕,拿在手中,朝苏玉陵道:“家师叫我找到美郡主的下榻客栈,在她那儿探探有无帕子、锦缎之类的东西……”
苏玉陵哼道:“回去告诉盟主,他也应该知道,那真法许久以前已落入云迈之手。”
张峰秀一笑:“这点家师自然知道。”又道,“只不过因家师与云迈是老朋友了,不好与云迈直面相交,既然如今又发现了美郡主,便想在她那儿看看有无什么线索。”
苏玉陵轻轻一笑:“只怕盟主那是欺软怕硬吧?”那阮千隐果真忌惮云迈的冰蝶丸,如今还是。手上已拿到那块白丝帕,明明是无法参透其奥秘,还装作没发生一般,当真要面子。
张峰秀微微摇了摇头,道:“欺软怕硬从何说起?云迈再厉害,不过是个武林中人,而美郡主可是皇室贵胄,怎能比?又谁敢惹?”又道,“瞧,家师也只敢在暗中叫我去探探……”
苏玉陵笑道:“你们二人真是名师高徒啊!”又道,“谁人不知,当年定王爷一薨逝,那些曾依附过王府的人大部分便作鸟兽散。朝廷本就视位高权重的定王爷为眼中钉,冷眼旁观,还巴不得武林中人将其给铲了!”说到此处,心中便又心疼起朱绵栊,想她小小年纪,如何将那些来自各处的伤害承受至今?想着便又气道:“如今盟主看当年的小郡主依旧伶仃一人,便又来打她主意,真是不知羞耻!”
“你……”张峰秀听着微恼,稳了稳自己情绪,又道,“家师从未与我说起过王府之事,我也只隐隐知道那真法应当是王府之物。如今有机会见到小郡主,自然是要搏一回,这难道不是武林中人所想么?”又哼笑道,“你也别在此义正辞严,作为一个学武之人,想要得到至高内功心法又有什么不对的了?”
“我没说不对。”苏玉陵道,“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他阮千隐大可以向云迈光明正大地去夺,何必在暗里偷偷摸摸对付郡主?”
张峰秀看了苏玉陵一眼,道:“你又为何如此关心美郡主?你可不像是她的手下。”
苏玉陵笑道:“这你自然管不着。”
张峰秀看着她一会儿,恍然一笑:“我说你为何看我眼中带刺,原来你也喜欢美郡主。”
苏玉陵心中一惊。这张峰秀眼神果真厉害,察言观色的功夫当与自己不相上下。见被说中心事,心想也无须向此种聪明人隐瞒,便笑道:“是又如何了?你那个‘也’字应当由我来说才是。”
张峰秀稍稍一愣,笑了笑:“如此一来,我真是愈发佩服你了。好一个不俗的女子!”
苏玉陵笑道:“你若是夸赞,我定是收下的了。”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便也为郡主着想着想,将那帕子还了回去,此帕与那真法无一丝关系。”
张峰秀看了看手中的锦帕,道:“我也知道。”
“那你又如何将它拿了?”苏玉陵恼道。
张峰秀道:“我就是想引你们出来,问问这块锦帕究竟是何人之物,想了解美郡主的事。”
苏玉陵哼道:“我若是知道,也不必那么费神了。”
张峰秀走近苏玉陵,疑道:“不可能。美郡主喜欢的心上人,那么一个大活人在着,又如何不被人知道?”
“就是不知道……”苏玉陵说着,忽的一惊,“难道是……”一个大活人应当容易查出,若是人去世了,是难知道的了……越想越不对,如今这张峰秀一句“大活人”倒是提醒了自己。那日爬华山,朱绵栊说的“没有他,无论怎样都不会好”难道便是指这个了?定是了,否则她怎会那么想与阮千隐他们“玉石俱焚”,原是想追随他心上人去了……苏玉陵暗暗想着,怪自己为何一早没想到那一层,看锦帕上的词还总当是她心上人将她给抛弃了……唉,自己也真是愚笨,如她那般女子,谁又忍心将她抛弃拒绝?
“怎么了?”张峰秀见她沉思,便问道,“是否有线索?”
苏玉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心道好不容易有点头绪,又如何能让你这个才喜欢上她的人知道了去?岂不亏了?要查便自己查。
张峰秀疑虑地望了眼苏玉陵,道:“如此,我定当要好好将这事探一探。”
苏玉陵一愣,轻笑道:“你,又如何探?”
张峰秀一笑:“我怎能告诉你?若是你将办法学了去,我岂不亏了?”
苏玉陵看着他,心道真是棋逢对手,如今连讨朱绵栊欢心都有阻碍了。便道:“既然如此,话也不多说了,将这锦帕给我,我带回去给郡主。”
张峰秀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倒想到一个好主意。”说着拿起帕子指了指一边的一棵杉树,“我们将这帕子置于树顶之上,接着便比试一回,谁先拿到了,便由谁送回去。”
苏玉陵道:“不行。如今郡主正昏睡着,得暗暗将帕子送回去才行。不能叫她知道帕子曾被人拿走,否则定要伤心。”
张峰秀看着苏玉陵,良久道:“真是痴心一片,美郡主知不知道?”
苏玉陵脸色稍稍一红,随即静静道:“自然不能叫她知道。”
张峰秀想了想,忽道:“不如我们这样……”说着眉心一皱,“如今美郡主的心还在他心上人那里,我们二人自然一丝机会都没有。不过若是我们先联合起来,一起讨她欢心,等她将那心上人慢慢忘了,我们再一较高下如何?”
苏玉陵轻轻笑了笑:“你这主意倒是好。”接着又道,“不过你以为是像那天一样对付云迈么?还联合起来,再一较高下……”说着眉一挑,“再说了,这法子于你有利,于我可不利。”
张峰秀眯眼看着苏玉陵,轻哼道:“这话又从何说起了?”
苏玉陵冷了他一眼:“你狡猾,我也精明,岂能瞒过我?”接着笑道,“若郡主真能将她心上人忘了,那时候说不定就喜欢你了。你明知我是女子,机会于我来说,微乎其微……果真是个奸诈小人,看起来你比阮千隐还难应付。”
张峰秀听着一叹,道:“你是不利,我也是弱势。”又道,“我虽不知美郡主与家师有何恩怨,但也隐隐觉得他们必有大仇。”又朝苏玉陵看去,“你也不是没看到,那日美郡主对我的态度,岂是用冰冷二字能形容的?她……”
苏玉陵忽的眉一皱,打断道:“你能不能别用‘美郡主’称呼她?如此轻佻!”
张峰秀微微一愣,又道:“郡主对我,还不及对你的十一!这不是我的弱势么?”
苏玉陵哼道:“那你以为郡主一开始是如何对我的?”又道,“态度冰冷及得上又打骂又下毒又软禁么!若不是我……”不行,我如何能与他这么说,让他觉得有机会?我应当打消他讨郡主欢心的念头才是!便又道,“不过我的事暂且不提,你师父既与郡主有大仇,我看的确是没有机会的了。”
张峰秀眼神一眯,哼道:“莫跟我耍心机,我如今喜欢郡主,便是将心定的了,谁又能说动我?”
苏玉陵眉一皱:“你这人有趣,不过见郡主一面,又如何对她这般痴心了?”
张峰秀微微一笑:“这世上便是有两种感情,如你那是日久生情,我那种便是一见钟情。男子对女子跟女子对女子也许正是这点有较大不同了。”
苏玉陵哼笑道:“随你怎么说,总之她没对你一见钟情,这便好办。”
张峰秀垂眼一思,又道:“这么说来,你真是不愿的了?”
苏玉陵道:“我再说一点。”接着轻轻一叹,“我如今喜欢郡主,既不想叫她知道,也不想得到回报。可你,就是想得到她,我怎能跟你沆瀣一气?”
张峰秀看了看苏玉陵,静静道:“苏姑娘别这么早说这话。既然喜欢一个人,不可能一点都不想得到回报。”又道,“你倒是问问自己,难道对她没有一点念想?”
苏玉陵听着心内一烦躁,眼神一冷,便忽的朝张峰秀看去,飞身一跃到他跟前,朝他出起掌来。
张峰秀一惊,迅速将肩一侧,直往空中飞去。
苏玉陵见他正飞向一棵高大杉树,心道他真想将那锦帕置于上边,便也直往杉树飞去。
只见张峰秀将锦帕一挂,便迅速回身,挡住苏玉陵往上去的身体,接着便出起掌:“苏姑娘!瞧仔细了!”他的掌式是昆仑派独门功夫“不死掌”,这“不死”原是昆仑山的一个远古神话,当下不必细究。只见他边打边口中冷声喝道:“不死树——不死水——不死风——不死山——”
苏玉陵笑了笑:“你倒是不死,我可要笑死了!”说着双手齐出,招数忽变,双掌轻飘飘地打在张峰秀掌前,若有若无地拍击而出,但事实上却有形有劲。忽的右手五指如轻弹琵琶一般,拨捻抹挑,动作优美,片刻间便将张峰秀的掌全部拆了:“看见没有?我这叫琵琶拨——琵琶捻——琵琶抹——琵琶挑——”
张峰秀笑了一声:“好招!再看着——”说着眼神一凛,出了一招双手齐用之式,这一招便叫作“花叶扑纱”,名字虽有意境,但招数十分狠疾。只见他一掌击苏玉陵身前,一手食指点她右肩后“缺盆穴”。他虽只这一招,可却连发四式,便如木叶纷纷般使出,势道之猛,手法之快,果然非同小可。
苏玉陵心中一惊,心道以之前的应招之式已无法抵挡,当下便抽身往上一跃,去了张峰秀上方,朝他踢出右腿而去。
张峰秀一时来不及跃起相避,只有依旧出掌硬接,但他若以手对脚的话,定是吃亏。只见苏玉陵足尖刚要碰至张峰秀胸前,他却忽的将右手五指一开,凝上内力,轻轻在苏玉陵的脚底一挥,虽不相碰,可苏玉陵的右腿竟然不自觉地转了个向,从他身侧斜了过去,虽离了不过几寸,却还是踢了个空。
苏玉陵惊诧间发现已无法收腿,跟着只能飞了一步,转身朝着张峰秀的背,直踢他背心去了。这一招既快又狠,苏玉陵心中原以为这回定能将他打趴在地,却不料那张峰秀迅速一个转身,又以刚才同样的招式在自己脚底一挥,自己的脚又不自主地侧了开去。
苏玉陵一惊,艰难地将脚收了回来,定了定身子,便朝张峰秀清喝道:“什么玄招!说来听听!”
张峰秀笑了笑:“四两拨千斤之招。”
苏玉陵也不理他了,趁他得意之时,便忽的朝那棵杉树跃去,迅快之极,刚碰上那锦帕之时,那张峰秀竟也已飞身而至面前,伸出手抓住帕子。
苏玉陵和张峰秀皆抓住帕子一角,眼神狠狠相视一番,手上却都不敢用力,对峙良久,忽的同时放开了手,二人皆稍稍一愣,那帕子便轻轻扬扬地从树端飘了下来。
苏玉陵随即朝张峰秀静静道:“看来张公子是的确喜欢郡主的了。”
张峰秀淡淡一笑,朝苏玉陵略一抱拳:“苏姑娘才是一片真心。”
二人说着便从上空慢慢往地上落去。
张峰秀将那锦帕捡起,递与苏玉陵道:“苏姑娘将这帕子带回去给郡主,隔日我想正式拜访郡主一番。”
苏玉陵接过帕子,笑道:“这自然是你的自由。”看着帕子稍稍一叹。其实只要能将你从往日中脱身出来,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想着又朝张峰秀看去:“如此,张公子,告辞了。”
张峰秀回道:“告辞。”
匆匆回到客栈,倒也不晚。苏玉陵见赤鼻叟和麻仙姑正坐在桌边,看到自己进房,皆惊坐起来:“帕子找回来没有?”
苏玉陵笑了笑:“拿回来了。”说着便将锦帕叠好,走近朱绵栊床边,轻轻塞入她枕头底下。见朱绵栊睡着的沉静脸庞,心又一动,便立刻回身朝赤、麻二人笑道:“我给郡主解穴,二老去替郡主弄些饭菜好吗?”
二人点了点头,便走出门去。
苏玉陵将房门一关,便又立刻走回床沿坐下,看着朱绵栊的脸庞,忽的俯身、掠发、欺近、闭眼,将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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