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0 章
护院赶到时,自是询问了眼前之事。
“小的来迟,让夫人受惊了。”
尤其夫人近日对府中旧人打压的厉害,企图将骨干元老,都换成相府陪嫁下人,完成大换血。
相府过来的小厮仆妇,将天捅了个窟窿,也有夫人善后,甚至夸他们捅得好,还愿意给他们搬梯子。
而原本府中下人,各司其职都能被鸡蛋里挑骨头,说先迈左脚是错,更别说真犯了错。
时玥筝嗓子哑了,心尖也颤抖的厉害。
有小丫鬟搀扶着转身回头,愣是一句话也没有。
护院不知夫人先前责罚人的精气神,都去哪儿了。
夫人不言语,他们也不敢问。
好在跟在身后的嬷嬷,将将开了口:“夫人受了惊吓,叫小厨房送来两碗姜汤祛寒压惊。”
随即又驻足,朝后吩咐道:“今日来府上兜售的客商,倒是正经商人。只是瞧见夫人貌美,一时起了不良意。好在你们护主及时,待会儿来房里领赏金。”
几个护院一一行礼道谢,感激于嬷嬷的开恩,若真将几个人晾着,他们秉明夫人没有回音,只能去回禀仲公子了。
虽以前乔氏掌家,但正房与妾氏水火不容,还报与妾氏,不是没眼色么。
嬷嬷正因为清楚如此,才特特留下,与几人说此事:
“夫人年幼无知,又初为人妇,许多事思虑不周,也是情有可原。咱们做下人的,更要替主子兜着。免得家丑不可外扬。不然,夫人若是过得不痛快,与仲公子生了嫌隙,哪儿还有我们好日子过。”
护院不解,面面相觑,才拱手道:“多谢嬷嬷提点,还请嬷嬷明示。”
嬷嬷便将话挑明了几分:“夫人知晓仲公子有弱精症,正每日礼佛,切忌杀生。兼之未伤到分毫,就不追究此事了。以免传出去,说夫人与客商在此相会,不单毁了夫人名声,还会让人非议仲公子。”
护院拱手又行一礼:“是,小的谨记。”
能得夫人赏赐,比得仲公子亲赏都难。不苛责他们让夫人受惊,已是格外开恩了。不让他们继续追究,他们倒是也没那份忠肝义胆,非将客商追缴到底。
“就当无事发生,以后也不必跟任何人谈起此事。不然,夫人好脾气,仲公子就难保了。若他治罪,将你们赶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嬷嬷说完,便先行离去。
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早已惊涛骇浪。既夫人早早将身边人,都换上相府陪嫁,自然有她的用意。
作为夫人房里管事嬷嬷,必不能辜负夫人的栽培和看重。
几个护院摸不着头脑,还是决定依言行事。
仲公子正在新婚燕尔上,即便从前对美妾多有宠爱,几次三番与夫人耳鬓厮磨,也能看出情义深重。
纵是见风使舵,也不可去触夫人霉头。
时玥筝一连几日,都是在噩梦中度过。
梦里,周家被满门抄斩,鲜血淌了一地,她拼命呼救,却无人一人搭救,也无一人敢救。
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屋内烛火,不知何时灭了,只有黑压压一片,是乌云密布的夜空。
值夜的丫鬟,闻声立即掀开帘子进来,就见夫人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立即拿了绢帛过来,服侍她擦拭。
“夫人可是撞见了鬼神?这两日总是夜半惊醒,不若请个驱魔法师,进府来做做法事吧。”
时玥筝抱着被子,缓和了好半晌,梦里情景依旧清晰在眼前。
前夜,是周家男丁,被一一刺字放逐,刀子划在脸上,引得鲜血恒流。
今夜,是周家女眷被发卖娼门,为奴为婢,除了被打骂,便是被勾栏院常客糟践。
可不管哪夜,都看不见周文泰的身影,连个模糊的人影也没有。
不知是躲过了浩劫,还是早已过世了。
“人比鬼神更可怖,我才说了不准府上兴巫蛊之术,自然要以身作则,怎可由我破例?”
小丫鬟不敢再出言相劝,这话,也只有相府带过来的人,才敢说一说。
原本公子府上的人,漫说不敢提,连夫人跟前也近身不了。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时玥筝也不睡了,干脆起身,抱着自己膝盖,怔怔愣神。
直到彻底清醒了过来,又将小丫鬟唤住了:
“等等,回来,将桌上我缝制了一半了的腰带给我。”
“是。”小丫鬟依令,将针线一并拿了过来,口中还在劝道:
“这会儿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夫人不若再睡会儿吧。这物件总归不急,灯下缝制,恐伤了眼睛。”
“啰嗦。”时玥筝嘴上嫌弃,心底还是领她这份情。
自怨自艾的情绪上来,又开始想家,若是从前在相府,爹娘对自己总是疼爱有加、阿姊兄长也是呵护备至。恍然间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什么都得靠自己了。
女子嫁人,的确不是什么快事,那为何古往今来,所有女人都要出嫁呢。
难怪姑娘出嫁,娘亲要掉泪了。
“往后不必熄灯,即便在我熟睡时。可彻夜点着。府上,也不缺这点烛火钱,天亮再熄。”
“是。原本府中妾氏皆是如此,打从夫人新婚那日,熄了花烛,公子以为您不喜好夜间屋内有光亮,才吩咐下人,往后在您入睡时熄灯。”小丫鬟说罢,又有几分喜色道:
“夫人,公子今夜回来了,您是否——”
小丫鬟的话还未说完,时玥筝对自己不在意之事,便没兴致继续听了。
只说:“其他院里日夜烛火通明,可有叫下人看着,省得走水?”
小丫鬟懵了懵,还当丈夫久不归家,才回来,自是小别胜新婚,夫人会很高兴呢。
听她这样问,便也没继续提起仲公子,只说:
“回夫人,一向如此。”
不知是不是那个梦太过于惊悚,时玥筝对下人的关注,也比从前多了些。
只想着,若她善待这些下人,是不是周家家眷沦为奴婢,在苦寒之地、也会被人善待。
“往后值夜班的丫鬟、小厮、婆子,白昼不必再劳作,可以歇息。”
小丫鬟得令,自是为自己的小姐妹们高兴。
以前大家都怕值夜,一来难熬,二来怕翌日打瞌睡,损坏了主子的东西,又挨打被罚。
以后,大家能松一口气,甚至盼着值夜了。这样次日,就能有一日的休整。还可以用这一天,去见见家人。
“夫人,底下的人若是知晓了,一准儿感念夫人的恩德。”
时玥筝渐渐有感于自己话语里的份量,随口一句,便能置人于死地,也能叫人死人复生。
“不单是值夜照料烛火的,其他值夜当差的下人,翌日也可休息。我瞧着府上下人多,游手好闲的,比真正做事的人还多。过两日我精神头足了,让管家过来与我对账册,将无用之人,打发些出去。”
从前时玥筝只顾着疯玩,未跟母亲学过掌家之事,如今一切从头做起,好在有陪嫁嬷嬷帮着自己。
时母舍不得女儿辛苦,只当嫁到周家,有婆母操心,她只要跟周家那孩子,两个人和和美美、养大孩子便是。
如今即便后悔惯子如杀子,也迟了。
“夫人,只怕有些人不好动,他们都是府中的老人,有的还服侍过公子的乳娘。”小丫鬟才高兴完,又替心思单纯善良的夫人,担忧了起来。
“她们不生事也就罢了,叫她们做事,不是要了她们的命?若真赶出去了,只怕外人会说,夫人薄情。”
“说就说吧,我不指着旁人的口舌过活。”时玥筝挥了挥手,示意小丫鬟下去。
这会儿困意来袭,却不敢入睡,生怕又撞见先前的梦魇。
她薄情,谁又不薄情,周公么?让她即便在梦里,也不能随心所欲。
看着手上的腰带,又有几分泪往上涌。
她不恨嫁,甚至不愿嫁,可如果嫁的那个人是周文泰,也不是不行。
她既有勇气离开家人;不嫌主掌中馈、事务繁杂,因为那是她与他的家;甚至连女子孕育子嗣,这等辛苦,又是九死一生的事,也不怕了。因那是与他的孩子。
现在,一切了了。
时玥筝坐在床上打着瞌睡,半梦半醒间,被屋内的脚步声惊醒。
抬眼间,正遇上江敞那双眼睛,里面有担心,有关切,让她一瞬间慌了神。
“夫人如今怎地还坐着入睡?你比我还忙。我入咸阳宫,几天几夜商讨国事,和衣而眠。夫人与我同甘共苦,我在外头不休不眠。夫人在家中夙兴夜寐。可是府上之事众多?”
明白不是那个人之后,才迅速整理好思绪,避开她的目光。
她宁愿相信,这场姻缘,只是各取所需,能让她心理舒坦点。
江敞对她但凡有一丝情意,她都还不起。
“是啊,我今儿还想着,干脆将掌家之权,还是交还乔氏手中。我乐得清闲,也省得她黯然伤神。”
时玥筝其实还想着,即便她做了娘亲,想必也会像自己母亲一样,舍不得女儿整日研习、操劳,因着能者多劳。
必定也会让女儿在未出阁时,享受尽天真烂漫,闯遍藕花深处。
左右,嫁了人后,掌家自然就会了。
“我倒是不知,夫人何时这般大度,关切起小妾的所思所想了。”江敞调笑道。
“我这不是见风使舵?公子宠她,我若不卖力拉拢,往后这府上还哪有我的一席之地。”时玥筝睁着眼睛说瞎话。
江敞此刻倒是见识到了,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显然,她将自己当成了鬼。
“是么?打狗还须看主人,只是我怎么听说,夫人非但没收买人心,还对我的爱妾诸多为难?”
插入书签